第1章 替死

“宣家说,”李望舟挑眉落子,“换人?”

“是。”小厮有些于心不忍,“他们说,二公子与大公子一母同胞,姿容尚可,赠予主人,但凭处置,不计……死生。”

“好一个不计死生!”李望舟漫不经心道,“宣家一句话,我这照雪楼倒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了。”

说着,他又自顾自落了一子。

李望舟,名满天下的照雪剑剑主,五年前,奉先祖之约入京,三剑诛奸邪、定群臣、送当今天子登位,至此为大燕皇室坐上宾,虽无一官半职,却真正做到了江湖庙堂,位极人臣。

宣家,历代文臣,世家大族,放眼整个燕朝也是十分贵重,按理说,李望舟和宣家井水不犯河水,也没道理为难宣家两个小辈。

可就在几日前,长京城内,一场针对李望舟的刺杀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过李望舟连剑都没出,几息之间,便取走所有刺客性命。

虽然如此,天子脚下,此等凶案,今上震怒,令大理寺严查到底,最终得出的一切线索都指向了现今宣府那人中龙凤的大公子——宣从仁。

原本人当天就该下狱,秋后问斩,可李望舟不过冷哼一声,皇帝老儿便以为是他不满,当即将人打个半死、五花大绑送到了照雪楼,直言任其处置。

李望舟懒得管宣大公子死活,索性直接扔柴房里,听天由命;不过显然宣府不打算放弃这位惊才绝艳的继承人,竟然能想到推自家小儿子替其一死的荒唐事。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人,一旦被逼急了,哪怕血浓于水,至亲骨肉,也都可以轻易抛弃。

他们救的不是宣从仁,而是宣家未来。

“告诉宣家,”李望舟道,“不换!”

小厮有些犹豫:“这——”

“怎么了?”李望舟把玩着指尖棋子。

“宣二公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小厮低声,“浑身是伤,一直跪着,怕是撑不了多久。”

闻此,李望舟只是摇头,苦肉计都想出来了,看来宣家也没传言中说的那么清高不凡。

“他爱跪就跪,”他直接将棋子扔回盒内,拂袖回房,“说我正在休息,不便见客,劝他早些回去吧。”

小厮忙道:“是!”

宣从信不知自己在这里跪了多久,临出门他被家丁压着挨了二十棍,四肢百骸都被沉闷的痛楚裹挟,膝盖更是刺痛到麻木,眼前阵阵发黑,好几次都撑不住的险些昏死过去。

但到最后,他又咬牙逼自己挺起身来,继续跪好在这照雪楼前,俯身叩首,姿态极低。

身后人来人往,无数人正看着他的笑话,有贩夫走卒,也有昔日同窗。

意识迷糊之际,宣从信甚至能听见某些世家子弟正在调笑打赌,赌他还能撑多久,赌李望舟会不会宽宏大量要了他这条丧家之犬的狗命,放他大哥一马……

“宣少爷,”通报的小厮推门而出,俯身无奈道:“我家主人尚在歇息,您还是回去吧。”

“我可以多等一会儿,”宣从信哑声,“烦请再通报一声!从信自知资质愚钝平庸,不可与大哥相媲,若李大人愿网开一面,许我以身替兄!百身不赎,千刀万剐,在所不惜!”

他重重叩撞于阶前,鲜血模糊:“从信,求李大人成全!”

“这……”小厮被这副惨烈阵仗给摄住,犹豫片刻,到底咬咬牙,“我再为您通报一声!”

“百身不赎,千刀万剐?”

听完通报的李望舟打了个哈切,觉得这宣家真真有意思,他到底是如何凶名在外,才值得一帮书呆子对他喊打喊杀?

“罢了,”李望舟丢开手里的话本子,弹了弹衣襟,“我且就去看看这宣家小公子。”

“是!”小厮松了口气。

“求李大人……网开一面……”

死了就好了,宣从信想。

“从信愿以身……代之……”

家族门楣,大局为重,都可以与自己无关了。

“求……放过我兄长……李大人……噗咳咳咳!!!”

他的嗓音愈来愈哑,言及最后,含糊的血沫瞬间呛咳而出!染红了面前的整片青砖!

一双脚踩在了他方才咳出的浊血之上,华贵的金丝雪缎,绝非凡品,宣从信猛地抬起头,却见来人竟是向来看自己不顺心的学府同窗——汝南王世子,孟同惜。

“我当是谁?”似乎是嫌脏,孟同惜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原来是条被打折了腿的狗。”

“宣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反正对于宣家你都可有可无,还不如老实做本世子的狗,至少不必受万人指点嘲笑!”

宣从信已经没有力气去争辩什么了,虚软地垂下眼睑,任其嘲弄。

见这人不搭理自己,孟同惜心底怒意骤起,火气更盛,一脚踢上他的胸膛!孟家武将出身,跪了快两个时辰的宣从信哪里撑得住这一脚,整个人都被踹倒在地!

胸口剧烈疼痛袭来,孟同惜踩在他的胸膛之上,寸寸重压残忍碾下:“反正宣家已经不顾你的死活,那李望舟也未必乐意见你脏了眼!干脆这条命就给本世子收了,如何?”

“咳——嗬——”无法反抗的窒息感几乎彻底淹没宣从信,他抬手想把压在胸上重若千钧的脚给挪开,但是力道疲弱,半点也撼动不得。

算了,死了吧……

宣从信又是重重的一咳!可由于胸口重压,一声声极为痛苦的呼吸刺痛都只能在这具单薄的躯体内消解,贯穿过浑身,压抑含混的濡出血来。

死了,就好了。

不用任人摆布,践踏欺凌了……

就在意识要完全湮灭的一刻,头顶突然一声惨叫!宣从信模糊听出是谁,孟同惜?胸口乍然一松,再无束缚,压抑许久的血雾赫然咳出!

“噗咳咳咳咳!!!”

“照雪楼门前,”男子冷冷清清的嗓音落下,“还轮不到宵小之徒草菅人命!”

宣从信睁开眼,恍然之间,来人看不清正脸,青衫飞袂,鬓发被一节竹枝束起,墨发散漫飘忽,有似青莲落水,仙人之姿。

“李望舟!”孟同惜在侍卫的搀扶下站定,“你休要猖狂!我汝南王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哦?”李望舟淡淡,“若我今日若在此挑了你的手脚,废去这一身武艺……你猜你父亲敢不敢出一声!”

孟同惜:“你!!!”

“就算这是一条丧家之犬,”李望舟缓慢踱步,挡在了宣从信的前面,“那也是宣家送给我的狗,世子殿下,当街斗殴杀人,是在拂我的脸吗?”

这一口黑锅扣下来,孟同惜脸色也黑了半截,可身旁的侍卫却在他耳畔小声低语:“世子!这李望舟圣人也敬三分,如今形势比人强,暂且低头,他日自有讨回之时!”

“李大人哪里的话!不过是见宣家这等凶徒不知好歹,教训一下罢了,”孟同惜咬着牙,俯首作揖,“是我冒昧,见谅!告辞!”

“呵!”李望舟冷笑道,“在我照雪楼门前,伤了我照雪楼的人,世子殿下就这么走了?”

孟同惜额角渗出一层冷汗:“你当如何!”

李望舟:“三拜九叩,俯身赔罪。”

“你休想!”汝南王世子也是天潢贵胄,跪神佛,跪天子,跪父母,当今天下还没有其他人胆敢让他一跪!

李望舟轻声:“那就别怪李某不客气了。”

“不好!”侍卫见此,刚要挡在自家主子面前,然而已然迟了!刹那,李望舟袖口数片青叶肃杀飞出,噗呲一声截入孟同惜的双膝!迫使他屈身狠狠砸跪在地!

与此同时,李望舟悄然绕开,竟是直逼孟同惜跪向了宣从信!

“我家世子年少!”侍卫连忙跪下,慌忙磕了几个响头,“求李大人莫要同稚子孩童一般见识!”

“当街行凶的稚子孩童?”李望舟反问,眼神却飘向了奄奄一息的宣从信,浑身是伤,血污泥泞染了半身,狼狈至极。

“滚!”他丢下这一个字,便准备离开。

宣从信,孟同惜,这些人是死是活,是恩是怨,李望舟都不在乎,倘若不是真让人被打死在家门口实在晦气,他更不会出手相助。

抬脚,突然就有一股子轻微力道抓住了他的衣襟。

垂眸,见刚还半死不活的宣从信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丝力气,攥住了他的衣角,展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多谢,李大人成全。”

“我让滚,”李望舟觉得这呆子听不懂人话,“这其中也包括你。”

宣从信死死不撒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人方才说了……咳咳!从信,是照雪楼的人……多谢,大人成全……”

李望舟:“……”

刚才就不应该嘴快,和孟同惜争这一时的口舌之便。

他正欲拒绝,但好死不死,倏然之间,宣从信眼神一暗,彻底昏死过去!

“有意思,早不晕晚不晕,”李望舟哭笑不得地拽了拽自己衣角,没拽动,“小呆子是讹上我了?”

“大人,”小厮提议,“要不我去让宣府的人来接他?”

“接回去再把他给弄死?”李望舟无奈,“你通知的宣府的人,把他们那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接回去!白吃白喝也就算了,还徒惹出一身的风波!”

小厮:“那宣二公子呢?”

“我记得宣家说,”李望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地上的一滩烂泥,“他是来替他兄长的?”

小厮:“呃……是。”

李望舟:“留着吧,请太医,照雪楼缺条会咬人的狗。”

真的很短的一篇文,写着开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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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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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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