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关于突然间得知邵宁是基佬、并且刚刚被男人甩这件事,只过去一个晚上,委托人单昊就忘得一干二净、并且心无芥蒂跑来找他出去玩儿。
“阿宁,我有个跑马场你记得吗?离山脚很近,咱们今天去那边吧?”
邵宁戴着安全帽,正在查看民宿房屋原有状况。因为廷江多雨,郊区比市区气候还要湿润一点,他光是摸了下潮湿潮湿墙体,就摸到一手粉灰...看来想保留部分原有建筑的计划落空,安全起见,还是全炸了吧。
正思考着,委托人又过来撩闲,邵宁只恨自己掰的是墙皮,而不是对方脑袋。
“你,”他指指单昊,又给对方指指附近施工团队,示意,“去院子里,没戴安全帽,不要在这儿乱晃。”
在院内浇花的水管前洗完手,慢悠悠踱到人跟前,邵宁问:“一个人去不行吗?我走不开。”至于昨晚和赵锦楼分道扬镳的事,他未表现出消沉,也未展现任何异样,今早起床依然该干啥干啥。
“能走开,你跟师傅们交代一声就行。”单昊坚持,看上去邵宁不答应他就誓不罢休。
“不去,”邵宁冷笑一声,“你今天说什么都不管用。”
“阿爸。”
“...走着。”
邵宁: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当一个有求必应的好父亲,没有哪个男人。
二十分钟后——
两人轮流推着一辆共享单车开始爬坡,从民宿到跑马场不过五里地,光长坡就有两三里。别说两个大男人骑一辆共享单车根本上不去,即便一个人骑,回程也怕电量不足。
邵宁心有悔恨,只想回到二十分钟前,暗杀喜当爹的自己。
单昊则远远缀在后边,两手各拿一把捆好的‘菜’,东张西望两边田地,看着无忧无虑。
说起他手里那两把‘菜’——还是之前在路边买的。刚下过雨的郊外空气清新,路边有不少人为种植一人来高拇指粗细的香椿树:大多被薅得光秃秃,只在够不着的树顶留一点点嫩红细芽。附近村民靠山吃山,因为山脚的田地大多不够肥沃也不够平整,所以家家户户都种易存活好打理的香椿树。
到了相应季节,大约会有两个月采收季。村民每天早早摘完捆好,以不算高的价格卖给收购商,后者雇人打包装车,运到一二线城市高价转卖。
方才邵宁他们刚好碰见一个等村民的采购商,身边放不少塑料大筐,里面捆好的鲜嫩红椿芽摞得满满当当。
单昊驻足,问对方道:“老板,今天什么价格?多少钱一斤?”
老板看了看他,先判断不是同行来压价。打量过后,把他当作城里人来郊游,张嘴便狮子大开口:“二十一斤,不还价。”
“...你好好说!”单昊怒了。他弯腰从筐里捡起一捆,又想起以前被类似倒卖商当冤大头宰的事,“行情好的时候不过七八块,今天下过雨,按道理跌一半,你给谁要二十一斤呢,我看着像傻逼吗?!”
“......”老板被震住了。干亏心事被当场抓包,第一时间没敢说话;做生意的大多人精,平时坑村民坑路人惯了,本想恼羞成怒说‘那你放下我不卖!’;但见单昊留着寸头,穿花衬衫,戴金链子...尤其不远处扶着共享单车等他的邵宁同样一脸不耐烦。
老板:“三块钱一斤,你要多少?”希望两个黑恶势力买了赶紧走。
眼见砍价成功,单昊举起两根手指,露齿一笑。
“二十斤?”老板喜出望外,也不管对方像不像好人了,“我这一筐刚好二十斤,给你拿个蛇皮袋装,你就放电动车上。”反正今天收来价格不过一块钱一斤。
老板还没找出他祖传的蛇皮袋,单昊先从筐里拿出巴掌大两捆,递过去,“就这两把,你称一称。”
老板:“... ...”
买好‘菜’后,两人继续推共享单车爬长坡。一开始,单昊只是缀在后面四处看田野风景;没过多一会,可能觉得无聊;他从后面追上来,开始喋喋不休跟邵宁安利起香椿芽炒鸡蛋这道菜。
好巧不巧,就像有人喜欢香菜,有人恨不得把全世界香菜都踩烂——邵宁则是那种闻不了香椿叶气味的人,感觉不仅不香,甚至有点想吐。
以前市内这种菜少见也就罢了,现在单昊举着整整两把,专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回去简单焯下水就能炒,”另一当事人毫无所觉,“绿色无公害,纯天然无污染...我简直砍价高手,刚才一斤砍了17块钱!”
邵宁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你把这玩意儿拿远一点,我闻不了——”
“啊?”‘砍价高手’没反应过来。他把‘菜’凑到面前闻了闻,不明所以,“很臭吗?挺香的啊,要不怎么叫香椿而不是臭椿呢?”
“也不是臭...”邵宁停下,试图给他讲明白,“就像...有人讨厌香菜知道吗?跟DNA有关。你现在拿着这玩意儿在我眼前晃,我只有两种想法:要么踩烂这玩意儿;要么把这玩意儿和你一起踩烂。”
“真的吗?”委托人吃惊,又问了一遍。
“确定。”邵宁叹气回答。
他刚回答完,跟对方互看一眼,紧接着从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意识到不妙——
“你他妈...???”邵宁人麻了,推着车扭头就开始狂跑!
“哈哈哈哈哈哈...”单昊笑得像个变态,举着‘气味炸弹’在后面猛追。
两人‘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跑了百八十米后,前方田地出现一大片透明塑料棚,路边有人支一把遮阳伞、一张破桌子,桌上小黑板上写‘奶油草莓采摘园’。
...邵宁以前参加校园运动会都没这么拼命过,此刻上坡路百米赛跑,实在有些跑不动了...眼瞅后边‘便宜儿子’同样气喘吁吁,但马上要追上来。
他在草莓摊前停下,朝单昊举起一只手,示意‘暂时休战’:“爹给你买两盒草莓,你别追了。”
‘便宜儿子’想了想,痛快答应:“行。”
之后,历经两公里上坡路‘耗油’一盒草莓、一瓶汽水、一支旺旺碎冰冰后,‘父子俩’终于抵达位于山脚村子旁的跑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