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竹。”
“招言,某知道你一定会来。”
楚先生写信想找得擅长草原荒漠战斗的人真是陆招言。
陆招言是西北浪子,从小就漫无目的得在这一带流浪,救助那些被沙匪盯上的商人,还有迷路的路人,所以陆招言在西北一带名声极盛。
上次关山一战一片混乱,杨青辞知道陆招言也在,但是没有见过一面,这次竟然是第一次见面。
只是一面,江湖传说中那个手拿鎏金刀的风流倜傥的陆招言已经不见了。眼前的人依旧有着一张娃娃脸,背着那把绚丽的鎏金刀,但是背刀人的右手衣袖空荡荡的,脸上也没有了绚丽的少年意气。
“招言。”楚先生看着眼前的人,语气中有淡淡的关心和担忧。
陆招言没有什么光亮的眼睛看向楚先生,忽然笑了,倒是有几分从前明媚的样子。“雪竹,你看着身子似乎好很多。”
楚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也笑了:“是好很多。”
“果然有娘子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陆招言朝一边的杨青辞眨眨眼:“这位就是嫂嫂吧?果然貌若天仙啊!”正说着,青海从后面冲过来,一下子抱住陆招言,“招言哥!”
陆招言被青海大力冲得踉跄一步:“小青海怎么突然对我这么热情啊,以前可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青海眨眨眼,马上反驳:“谁说的,我一直对你很好啊!”
“诶呀,小姑娘说谎话脸都不好一下!”
青海和陆招言碰面就互相吵起来,和从前一样得热闹,楚先生心中反而放心了许多。“招言,此次找你过来,某是有事相求。”
陆招言挥手:“什么求不求的,我知道是什么事,另外,我还带了一份东西过来!”
几人走进屋中,陆招言单手从怀中拿出一张牛皮纸放在桌上:“这是西北的舆图,你知道我哥四处做生意,这份地图是他最近刚刚改好的。”地图上各个地方标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比风雨楼搜集到的西北舆图都要清晰许多。
“路兄大才!”楚先生看着地图忍不住感叹,吩咐人将扬威大将军请来,“有你带来的这张地图,某原先的想法说不定真的可以实现了……”
匈奴大军夜袭不成,并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在焉那不远处驻扎,似乎是不攻下焉那就不离开的架势。扬威将军基本上没有下过城墙,好在这几年边疆也不太太平,将士们已经习惯了。
达格尔远远得看着焉那枪头上如同山一样稳稳立在那的扬威将军,“将军,这焉那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啊!”
达格尔眯起眼,总觉得今日的扬威将军有些奇怪:“殿下吩咐的,我们只管做就是了,大家都警醒点,陈鼎狡猾无比,万万不可找了他的道!”
“是。”
傍晚,匈奴的营地燃起了篝火,匈奴士兵也大快朵颐得吃起了晚餐,号角声却突然响起。
“敌袭!”
达格尔扔下手中的羊腿,脸上没有丝毫慌乱:“我就说陈鼎不会这么安安分分得守城的!”达格尔拎着那一对铁锤,跨上战马,毫不犹豫得朝着混乱处去。
“陈鼎!”达格尔看着陈鼎就笑了,“白天找个人穿着一身衣服就以为可以骗过我?你化成灰我也认识!”
达格尔这句话一半匈奴话掺着一半后周话,也不知道陈鼎听懂了没有,但是两个人都默契得避开了其他人,直接交手。短兵相交,周围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得往后退。杨青辞穿着一身黑色轻甲混在士兵中,一眼看去别无不同,然而她看也没看打得如火如荼的陈鼎和达格尔,反而是在匈奴大营中寻找什么。
跟着杨青辞的陆招言先开口:“那伊不在。”
杨青辞沉默,两军都打成这样,那伊还不出现,只能说那伊并不在匈奴军营中,可是那伊不在军营中,他又会去哪?
杨青辞看了一眼陈鼎,毫不犹豫得越过人群:“我先去打探一下。”
陆招言看着女人一骑绝尘的样子,头疼:这兵荒马乱的,回头嫂子受伤了,他怎么和大哥交代?陆招言回头想追上,已经被无数匈奴士兵隔开,只能看着那一抹青色的影子消失。
以杨青辞的轻功,哪怕有再多的匈奴士兵都拦不住她,轻而易举得就到了匈奴最大的营帐,一眼望去,营帐里干净得如同没有人居住过一样。虽然猜到会是这样,但杨青辞还是有些失望,作为匈奴第一勇士的达格尔显然不是他表面表现得那么粗犷。
杨青辞快速翻了着营帐,翻到一半,就听见外面的匈奴话,紧接着就有匈奴士兵闯进来,杨青辞眼疾手快得将可能有用的东西收起来,反手将背上的琴拿出来格挡,真气伴着琴音荡开,四个匈奴大汉都控制不住得往后连退。
营帐中的打斗声马上吸引了达格尔,达格尔一锤推开陈鼎,就想离开,陈鼎长枪回勾,拦住陈鼎,达格尔暴躁得喊出一句匈奴语,陈鼎马上听懂了,是要人帮他脱战。几个匈奴壮士一起扑来,陈鼎马步往下扎,手中肌肉爆起,长枪横挡,忽然发力,几个匈奴壮士咬牙也抵挡不住,便是这样横扫千军的气势,陈鼎足足拦下达格尔一息。
便是这一息,主营帐被一道肉眼可见的剑气划开,杨青辞腾空而起,几个跳跃便是百丈之外。正愁着来不及救援的陆招言竟硬生生得愣在原地,这是人能练成的轻功?
达格尔大怒,大声吼叫,马上有人举着火把点燃了倒下的营帐,火势沿着凌乱倒上的烈酒忽得燃气,所过之处不分你我,一时不备的后周大军更甚至有匈奴士兵被大火烧到,尖叫得滚在地上想灭火,然而却被惊吓的战马踩到混乱不堪。
陈鼎皱眉,深知如此混乱便是打赢了匈奴大军怕是也损失惨重,马上鸣金收兵。火势越来越大,隔着火线达格尔表情狰狞得回头看向陈鼎:“今天就放过你!”
“我等着你。”
陈鼎回到焉那的时候,杨青辞已经一人一马得提前到了。“对不起,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匈奴的大帐太干净了,而且我怀疑那伊根本就不在匈奴大军中。”杨青辞将自己匆忙中从匈奴大帐中带出来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张地图,还有一些书桌摆件。
楚先生把玩了一下大鹰摆件,打开地图,这张地图是一张普通的地形图,简易得以匈奴领地为中心,将后周边界还有旁边的月氏、龟兹、楼兰等小国家。
“你认得匈奴字?”杨青辞看着楚先生认真得看着地图好奇问。
“匈奴字其实不难,大体结构还是从汉语中演变而来。如今匈奴是后周大患,后周官员多少都会一点匈奴语,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楚先生边看边解释。
杨青辞站在他身后,她对后周了解不深,并没有看出这幅舆图有何不同,微微往前靠了靠,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楚先生身上,瞬间楚先生只觉得自己被春风拥抱,思路停了片刻。“你除了匈奴话还会什么?”
楚先生如实道:“波斯语,东瀛,高丽语都会一些……”说完楚先生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说得不够谦逊,补充道,“这一方面,周雨是大家,还有招言也精通一二,某不过只是有所涉猎而已。”
杨青辞轻笑,也不跟他辩驳什么,就半依靠着不动。
温热从紧贴着部分,楚先生冷静了片刻才继续看。
“可看出点什么?”
楚先生抿唇:“其实某一直有一个疑问,阿力颉可能重病,期盛和那伊争夺下一任匈奴王,然而在这样紧要的关头,那伊却决定攻打后周。若是赢了,那伊确实可以稳稳坐住匈奴可汗的位置,但是匈奴和后周摩擦了十多年,他为何肯定就能马上吃下后周这一块肥肉?”
“确实对于那伊来说,攻打后周确实不是上上策。”
楚先生看向杨青辞道:“若你是那伊,你会怎么做?”
杨青辞想了想道:“阿力颉偏爱长子,然而那伊确实得匈奴大将的支持,若是再需要有一些军功锦上添花,那我必定选择一个稳操胜券可以赢的战功。”
楚先生顺着杨青辞的话道:“所以上上策是攻打匈奴周边的这些小国,龟兹,楼兰……,这些小国都与后周交好,若是他们求救,后周必定会发兵援助。但若是做出攻打后周的假象让后周自顾不暇,自然不会管这些属国的存亡。”
杨青辞心跳了一下,楚先生分析得几乎毫无疑点:“匈奴边界的小国这么多,会是哪个?”
“若某的猜想真的是对的,那伊派出达格尔迷惑后周实际上是想攻打其他小国,他分出了达格尔大半个军队迷惑后周,只留一半匈奴大军……月氏兵力强盛,一半兵力难以攻打下来,剩下的……”楚先生在地图上圈了圈,“龟兹和楼兰了。”
“楼兰和龟兹相差百万里,若是后周真的要派兵救援,怕也只够救援一个国家。”
然而楚先生摇头:“后周无法救援。”
“嗯?”
“匈奴第一勇士率领匈奴大半军队驻扎后周边境,谁就敢冒险这只是一个烟雾弹?”
杨青辞恍然大悟:“这便是那伊的高明之处,既可以防备后周,又说不定可以拿下一国后,调转军队直指后周。”
说到这,两人默契得沉默,楚先生叹了一口气,拉过杨青辞的手,轻轻得在她手心挠了挠:“青辞,我要去楼兰。”
他用的是肯定句,因为他非去不可,杨青辞也知道他非去不可,可是她还是不愿意,楼兰、龟兹都远在千里之外,别说还要与那伊刀剑周旋,便是这遥远的路程都是对楚先生身体的负担。“雪竹,这件事让我去做,好么?”杨青辞冷静道,“我的武功在武林中可排进前十,我也曾领过兵,打过仗,我的谋略也不逊于任何人。”
楚先生看着杨青辞,没有说话,眼神温柔得如同楚先生这个人。
能这样自夸一番,也是难为杨青辞了。
楚先生没有说话,杨青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憋了一股郁气,忍了忍,终是不忍心对楚先生说任何重话:“马上要吃晚饭了,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门口李大公子坐在门槛上,翘着二郎腿指挥着里头的长云忙上忙下,瞅见杨青辞脸色不好反而乐了:“怎么了,和你家雪竹吵架了?”
杨青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没有。”
“没有,那你这哭丧着脸的,我都以为雪竹是又要断气了!”
敏感得长云立马回头瞪了李大公子一眼:“呸呸呸,先生自会长命百岁!”
杨青辞无奈,明明李长松是个医者,嘴上却是最没有忌讳。杨青辞提起长裙进去帮长云洗菜,边洗边简单得把楚先生的猜想说了一遍。
李大公子更乐了:“这会儿怎么不提前吩咐我配药了?”
杨青辞一下子明白了李大公子的意思,便如那次关山之战,楚先生为了撑住强行服用了虎狼之药,可以说用一己之力直接毁了李家杏林世家的百年名声。
杨青辞苦笑,看来想拦住雪竹都拦不住。“先说好,无论如何你都不要给他药。”顿了顿杨青辞又道,“关山那次,他就本该不在,不在的人本就再也没有机会服用那些虎狼之药再伤害自己。”
李大公子摆手:“我哪敢啊!”
杨青辞将青菜整整齐齐得理好,优雅得取出菜刀,宛若琴音一样的切菜声响起,眨眼案板上的菜变成均匀得片状,没有一片大一分,也没有一片小一分。“我时常想,为什么诺大的后周偏偏要压在一个人的肩上?后周真的没有其他人了么?因为有这样一个能撑起一切的人在,大家就可以理所应当得躲在他的庇护之下,安然吸食着他的血肉?”
杨青辞一段话说得平平淡淡,仿佛只是读了一本书,念了一句诗。然而李大公子被说得却都坐不住了:“诶,这话啊,说得我都羞愧了。”
熬粥的长云心情也变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