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带着敛秋寒来到一处破庙,见到敛秋寒审视怀疑的目光,他也不掩藏,直接摘下面罩,剑眉星目,原是望罗派的罗芒。
“你……你是来杀我的?”敛秋寒不禁缩了缩身子。
“如果我要杀你,刚才就会直接下手。”
罗芒说着拿出一把匕首,寒光闪烁,映照出敛秋寒身中剧毒的手臂,鲜血所流之处,俱是黑毒。
“想不到这青锋派的新任尊主,竟是个心肠如此毒辣的人。”罗芒将灵力淬在匕首上,看着敛秋寒说,“这毒附骨之疽,如若没有解药,只能割开皮肉,刮去骨上毒素。敛秋寒,你这么能忍,想必能坚持住的吧?”
敛秋寒咬住耳边黑辫,毫无惧色:“来吧!”
片刻,惨叫声起,乌鹊惊飞。
敛秋寒全身大汗淋漓,抖如筛糠,唇色发白,他叫了一声后就再也没有吭声,死死盯着口中辫子上的红绳,眼眸湿了一片。
他连影灵之形剥离之痛都能承受,又何况一次割肉刮骨。
想着应微月,只要想着他,秋寒就不会疼了。
罗芒面露不忍,却也心生敬佩,迅速将骨血上的黑毒悉数刮去,然后欲用灵力为其疗伤,却见灵气四溢,不进入敛秋寒体内。
“你竟然吸收不了灵力?”罗芒面色疑惑,“就算自废灵力,也不会如此啊!难道是……”
敛秋寒微垂眼眸,却是什么也没说。
罗芒思忖片刻,又道:“对了,你已堕魔,想来是魔气从中作梗,那就只能等伤口慢慢恢复。”说完撒上药粉,又撕了一块衣角布料,替敛秋寒包扎起伤口。
“罗芒,你究竟想做什么?我是厄运体质,犯下大错,你为什么还要救我?”敛秋寒见着他的动作,不禁问道。
罗芒头也不抬:“敛秋寒,你虽伤了那么多仙家,但也克制住自己没有杀人,你的师尊玄衡仙尊也已用自己的灵力治疗他们。再者,你入魔是为了阻拦魔物黑潮,保护人间入口,我并不觉得你做错什么,所以我出手救你。你是我罗芒认可的对手,我绝不允许你就这么死于卑鄙小人之手。”
敛秋寒眸光闪烁,心生感激:“谢谢你!罗芒,我敛秋寒必会……”
“报答的话就不用说了。”伤口包扎完了,罗芒看着不过片刻就被血洇染的布料,说,“我有亲眷在人间,你护了通天门,我不想欠你。敛秋寒,如今仙界正在四处通缉你,你……保重。”
罗芒说完起身,敛秋寒却慌地出声叫住他:“等等!罗芒,我有一事相求。”
罗芒回头俯视苍白脆弱的男子,见着他希冀的目光,犹豫片刻,道:“你说。”
敛秋寒面露感激之色,顾不上疼痛,忙道:“青锋派柳庆与魔族周浪勾结,此次魔物黑潮便是因为他们,请你将此消息告知我师尊,他一定能解决好的!”
罗芒闻言点点头:“真是没想到这柳庆看着温和斯文,实则心狠手辣,还与魔族狼狈为奸。敛秋寒,你放心,此事我不仅会告诉玄衡仙尊,还会公之于众,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你千万要小心!我担心他们会追杀你。另外,还请你转告一些话给师尊,”钻心的疼痛使得敛秋寒不禁蜷缩起身子,但他还是强忍着抬眸说,“师尊,秋寒一定会回去找你,你不要生气,你等等我。”
他的眼眸湿润而亮,闪闪发光,含着翻涌澎湃却又静水流深般的复杂情绪。罗芒一怔,目光含着探寻和震惊:“敛秋寒,你该不会对玄衡仙尊……”
见他垂首沉默,罗芒不由得叹气道:“你可知他是万众瞩目的仙玉掌门、玄衡仙尊,更是你师尊,你若喜欢他,便是罔顾人伦、大逆不道……”
“喜、喜欢?”
敛秋寒却怔住了,他似乎从未想过这样的字眼,从未想过他与应微月这种火热黏腻却又不同寻常的相处究竟是基于什么。他只是想待在应微月身边,想把他据为己有,遵从自己的**和本能,遵守与他的承诺,永远和他在一起。
影灵来自**,服从**,应微月就是他的**之源。
难道这种**就是喜欢吗?
“如今你堕魔,更是不可能和仙尊在一起。趁还来得及,尽早断了对仙尊的念想吧!”罗芒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敛秋寒,自古仙魔不两立,以后你若作恶,我必定不饶!后会无期!”
言罢飞身离去。
只留敛秋寒垂首静坐。待疼痛散去些许,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暗袋摸出那个早已失去光泽的雪色流苏剑穗。
上面的小珠子已经碎裂不见,颜色暗淡,敛秋寒就这么望着它,眼神是自己也未发觉的痴迷和眷恋。
那是应微月第一次这么激动,惊慌失措,疯狂偏执,非要他答应在一起的承诺。
生死危难关头,他不复往日的从容淡定,却不是因为死亡。
而是因为他。
因为敛秋寒。
他说过宠爱,说过要他,说过永远和他在一起,可从来没说过喜欢。
原来这种**和情感就是喜欢吗?
那想必我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也是如此的吧?
应微月,多么想亲口听见你说一声喜欢啊!
“师尊,等我寻得净世珠,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和你在一起!届时我要天天听你说喜欢!”
敛秋寒又满怀信心,浑身充满干劲,握紧剑穗,大步跑了出去。
此后,他便踏上了寻觅净世珠的漫漫长路。
七十六年的时间,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并不算很长,可如果寄上相思,便度日如年,备受煎熬。
敛秋寒如此。
应微月亦是如此。
过度消耗神力所带来的后果便是沉睡七年。在那七年里,仙玉门遭受了巨大的打击,长白宫和无花教联合北斗仙门,对其施压,追究其责,逼着仙玉门要么交出敛秋寒,要么弥补仙门损失。
一向雷厉风行的大长老绝不允许任何仙门挑战仙玉门的权威,在一次赔偿过后见对方仍要得寸进尺,当场发怒,出手和白蒲等人打了起来,几乎斗个两败俱伤。而他也因此损耗灵力和修为,受了不小的伤。
此后仙玉门开启护山大阵,紧闭山门,以抵御一切外来势力。
直到应微月醒来,重掌仙玉,经过七年的沉眠,他的灵力反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在短短五天的时间里就镇压了所有不安分的势力。
所有人,服与不服,都得承认他是仙道第一人!
仙玉门的危机就此解除,可敛秋寒的下落还未找到。应微月在霞洛轩的枕头底下发现了敛秋寒留给他的那封信,字迹歪歪扭扭,有些因为泪痕洇晕开了,但还是能依稀辨认出来。
在那些练字的时间里,两人从未好好静下心来过,因而敛秋寒的字只能说是尚有进步。
看完信后,应微月并没有敛秋寒想象中的那样心平气和,相反,他又气又恨,发了疯似的寻找敛秋寒。
应微月不懂,为什么敛秋寒总是要抛弃他?为什么他就不能让他来解决这些事情?他是他的师尊,是最有能力也是最有资格帮助他的。可是他从来都不主动求他。
明明只要他开个口,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做好。
他究竟把应微月这个人当成了什么?
他究竟把他们之间的承诺置于何地?
敛秋寒。
你就最会惹我生气!
仙界的极寒之地有很多处,其中北境和长白山最多,应微月去了各处都寻过,可都没有找到敛秋寒,甚至连他的一根头发丝儿也没见着。
如今应微月已经感应不到敛秋寒的灵力,他就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一丝踪迹和消息。
应微月突然很后悔,在带敛秋寒去寒山之巅封存佩剑的那个晚上,他明明有感应到一股特别的力量,只是敛秋寒不想让他知道,还主动吻他。
如果他当时没有心软,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可应微月也清楚地知道,他因为消耗那股力量而不得不陷入沉睡,如果敛秋寒不走,那连一线生机都不会有。
渐渐地,应微月慢慢冷静下来,试着去理解敛秋寒,在仙玉门好好待着,等着他回来。
他知道,他的秋寒,在为他们的未来而努力。
应微月再次去了寒山之巅,可冰棺中除了重雪剑已经没有其他力量的气息了。他恍然想起,敛秋寒说过这是他埋葬的过去,可即使是过去的敛秋寒,也是他的秋寒。
“一座冷冰冰的孤棺,连个墓碑都没有。秋寒,为师会一直等你回来,为师不会再让你受任何苦。”
迎着清淡月光,只影微弯,一捧雪一捧雪地掩棺建墓。
待应微月要立碑之时,却是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刻字。
他的秋寒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搞得像死了似的?
可这是他埋葬的过去,亦是他。
最终,应微月立下无名之碑,布下禁制,夜夜守在雪墓面前,就如故人依在。
寒山孤月,剑藏秋霜。
一人一墓,静候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