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秋寒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他梦到了自己的现代生活，梦到了父母、朋友，梦见了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每一个人。
可所有人的身后都有一个黑色阴影，那个影子向敛秋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啊！”
敛秋寒被惊醒了，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由于全身酸痛无力，就又倒了回去。
他望着房梁放空大脑，没一会儿，应微月推门进来。他走到床边，亲了亲敛秋寒的额头，柔声道：“秋寒，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敛秋寒扭过头，把被子往身上一裹，俨然拒绝和应微月交流。
应微月并不恼，只轻轻拍了拍被子，说：“既然秋寒还想再睡会儿，那就好好休息吧，等秋寒休息好了，养足了精力，为师再带秋寒去鬼界。”
鬼界？
敛秋寒想到黄泉，答应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到，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他拿下被子，看向应微月，应微月果然在看他。
“去鬼界做什么？”敛秋寒恶狠狠地瞪应微月。
应微月认真道：“调查真相，为秋寒出气。”
“出气？”敛秋寒阴阳怪气他，“最能让我出气的人就在眼前，有本事你动手啊！”
应微月闻言低下头，将脸凑到敛秋寒面前，说：“如果秋寒想打为师出气，尽管动手，为师绝不有一句怨言。”
“应微月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敛秋寒甩手就是响亮无比的一耳光。
应微月的脸一向白嫩，吹弹可破，再加上敛秋寒这一巴掌几乎是用了所有力道在里面，因此红印一下子就显了出来。
敛秋寒见他被打得偏过了头，侧脸的轮廓与昨晚重叠，惨痛的记忆瞬间勾起，害怕得连忙把自己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秋寒，别怕。”应微月安抚着他，“为师不会再那样对你，昨晚是为师太冲动了，对不起。”
“你走！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
敛秋寒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着，应微月见此忙道：“好，好，为师不打扰秋寒休息，为师先走，秋寒好好睡觉吧。”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裹紧被子的人，悲伤痛苦，无可奈何，就像是心脏被尖刀挖走了一部分，疼痛的同时也空落落的。
他一直渴望着那残缺的一部分被修补完好，可他不知道修补的过程太痛，也太漫长。
听见关门的声音，敛秋寒慢慢从被子底下探出头，不禁松了一口气。
昨夜的疼痛和委屈历历在目，新仇旧怨涌上心头，敛秋寒几乎是恨得咬牙切齿。可应微月太强了，即使他苦修三十年，炼成鬼体，最后竟然在应微月手下过不了一招。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既然手刃应微月报仇雪恨这条路不好走，那就只能寻求他法。
他要试探出应微月的底线在哪里，他不是应微月想要的那个敛秋寒，自然应微月也就不会像对那个前世一样对他无底线宠溺。
所以他要找到那个底线，他想知道，在应微月心中，他究竟算什么？
替身？床伴？牺牲品？还是新鲜感？
他打不过应微月，拿他没办法，但至少要在情感上找到自己的主场，否则会很被动。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敛秋寒作天作地，不断给应微月找不自在。即使应微月做得再好，他也能鸡蛋里挑骨头，抠出一大堆毛病。
大少爷真要捉弄一个人的时候，那是铁了心要他难堪死。
只是应微月比想象中的还要能忍，也枉费他一向高高在上的玄衡仙尊如此卑躬屈膝了。
敛秋寒喜欢晒太阳，不想搭理应微月的时候，就天天躺在屋顶上，双手枕着后脑勺，把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温暖的阳光下。
今年的秋天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庭院里的树木一夜之间泛了黄，落了一地枯叶。
秋风萧瑟，天气转凉，阳光也就变得更稀有了。
敛秋寒望着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穹，空旷而辽远，一只飞鸟斜斜掠过，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若他死了，是不是也会像这只孤鸟一样，在人世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呢？就连真正属于他的，一个可笑而荒谬的人生，也将不复存在？
复活禁术……转世换前生……
呵！
“秋寒。”
旁边有人坐下，敛秋寒不去看也知道是谁。
“为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应微月说着将一碟小巧精致、色泽美丽的桂花糕送到敛秋寒面前。
“我不喜欢吃桂花糕，”敛秋寒看也不看他，冷冷道，“喜欢吃桂花糕的是那个前世，你那个早就死了的徒弟。”
“秋寒……”
这样戳心窝子的话应微月天天听，起初心痛，后来心疼。
“尝尝吧。”他固执着不肯收回手。
敛秋寒什么话也不说了，直接翻了个身，以此表示自己的拒绝。
应微月伸出手搭在敛秋寒的肩上，他一个激灵，反应极大地挥开了。
“你别碰我！”敛秋寒翻身坐起来，怒目而视。
“秋寒，为师只是想关心你、照顾你。”应微月的神情没有多大变化，但眸底的伤心抑制不住，亦忽视不了。
敛秋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关心？照顾？强迫我吃你做的东西，让你内心有一个安慰，这就是你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应微月，你是当高高在上的玄衡仙尊太久了，所以就觉得所有人都要按照你的想法，都要被迫接受你那虚伪的好意，不能违逆你半分，是吗？”
“秋寒，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你当然不只是这个意思，你还想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想要补偿我这个没被你们牺牲、侥幸活下来的转世，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徒弟，那个前世敛秋寒！”他越说越气，“应微月，我从始至终都不欠你，可你现在还不放过我，你恶不恶心啊！”
这段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应微月身躯一震，痛苦地闭上眼眸。即使天天听到这种话，可每次从敛秋寒的嘴里说出来，都让他心如刀割，苦不堪言。
原来最爱的人变成不爱的样子，是这样的痛彻心扉。
本想指着应微月鼻子大骂一通的敛秋寒见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懒得再说下去了。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应微月拉住手腕。
“秋寒……”他语带挽留。
“应微月，你是很厉害，我打不过你，我甚至连死的权利都没有。”敛秋寒没回头，但吐露的话语无一不透着冰冷和怨愤。
“别逼我恨你一辈子。”
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应微月抿紧唇，想要抓紧敛秋寒，却又被那个字眼深深刺痛了心。
敛秋寒趁机甩开应微月的手，看也不看他就飞身下了屋顶。
应微月失神般坐回去，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
“秋寒，桂花糕怎么会变得这么苦了呢……”
一路飞奔的敛秋寒只管往前冲，什么也不顾，气势汹汹的样子。按理说让应微月吃瘪伤心，活得生不如死，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心底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反而有一股巨大的难过？
大少爷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
可只要一想到应微月为了他的爱徒不惜牺牲转世，他就气得牙痒痒。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自以为是地召唤他这个转世？同为敛秋寒，同样拜了师，为什么他就不能知足点？就非要那个敛秋寒？
别人都是寻觅转世续前缘，他应微月可真牛逼，直接牺牲转世！简直离大谱！
敛秋寒气得脑仁疼，捂着额头坐到石阶上，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这才起身打算离开。
他一抬头，却见藏书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许是从小培养的读书习惯，敛秋寒对这类地方格外有好感，左右烦忧，不如看看书解解闷。于是，他抬步往里走去，一路行至阁内，书香墨气经由时间的洗礼没有变淡，反而沉淀出一种洗涤心灵的力量。
敛秋寒喜欢看书，因此当面对这么多的书册古籍，他的内心登时好受了不少，把那些烦心事抛开，在这知识的海洋好好徜徉一番吧。
敛秋寒随手拿了一本书，是一本剑谱。想当初为了在仙玉盛会试探应微月对他心爱的徒弟能做到何种地步，他没日没夜地刻苦钻研不同的练武绝学，结果人家装模作样，倒是有心让一众仙门陪着他演，可如今想来，不过是他的一种补偿手段罢了。
他要牺牲他，自然在此之前要给足甜头，于应微月来说，逆天而为的复活禁术都敢去做，又何况是一场小小的盛会呢。
可笑他还沾沾自喜，认为应微月没有发现早已被换掉内芯的失忆徒弟，还妄想得到他，还不惜舍弃一切只要能和他在一起，还腆着脸跟他上床……我可去他大爷的！
“艹！越想越气！”
敛秋寒简直要气疯了，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应微月！你就是个大傻*！奇葩！狗东西！什么玩意啊！本少爷会看上你，算我瞎了眼！迟早有一天我要你好看！……”
骂累了，敛秋寒坐靠在厚重古朴的书架边，随手拿了一本书接着看。可没翻几页，他就傻眼了。
这、这是那本双侣修仙集！
里面记载的双修之法各种各样，敛秋寒曾学了几招用在应微月身上，效果确实不错。但因为大部分内容尺度太大，他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受不了，后面就全当小黄书看着玩了。
“何以解忧，唯有搞黄……啊不是，学习！”
于是，敛秋寒含着发誓刻苦学习的热泪又把书给好好翻了一遍。
等应微月找到他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敛秋寒在一堆杂乱的书籍中呼呼大睡，毫无防备的样子。
恐怕只有睡着的时候，他才能安安静静地对着自己，不会说任何伤人心的话了。
应微月忍不住苦笑，抱起敛秋寒回了天云殿。他将人轻轻地放在床上，脱掉衣靴，盖好被子，然后将敛秋寒手里捏得紧紧的书册小心翼翼地拿开，正要放到一边，却瞥见书名——
“双侣……修仙集……”
应微月有些惊讶，这本书竟然被秋寒找到了。想当初他偶然一翻，看完索然无味，正逢有人找他，就随手放在了书架上，结果没想到会被秋寒发现。
里面的内容没变，当时他还觉得无趣，那些堪比打架的扭曲姿势看着就吓人，怎么可能拿来双修呢？
可后来经由实践证明，它的确是非常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