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外面的天幕渐渐黑了下来，明月悬挂高空，落下一片银辉。
敛秋寒缓缓睁开眼睛，四周灯火通明，散发淡金色光芒的法器在头顶悠悠旋转着，就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
他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身边的应微月也不知去了哪里。
“奇怪，人呢？”
敛秋寒疑惑不已，感觉身体有些僵硬，想要动一下手，却没想到右手竟然真的抬了起来。
“我能动了？”
敛秋寒惊喜地从床上蹦起来，活动着身体各处筋骨，躺了这么久，现在动一动手脚还有些不适应。
顾不上高兴，敛秋寒飞快穿上衣服跑到门口，却没有立即打开门，而是小心谨慎地透过门缝观察外面。
没有应微月。
他松了一口气，推开大门快速溜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关上了门。
敛秋寒一路跑出去老远，可这偌大清寂的仙玉门路线极为复杂，他也不知该要去哪儿，何况连下山的路都要御剑飞行，他一介凡人还能插上翅膀不成？
三长老已死，欧阳烈不知所踪，莫云语被囚，整个仙玉门没有他能依靠的存在。
除了应微月，他不认识任何人。
而逼他走上绝路的，正是这个唯一。
敛秋寒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他只能依靠应微月。
深夜的风很凉爽，吹在身上格外舒适。但敛秋寒出门得急，没穿太多衣服，风吹久了就感觉冷了。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抱着臂弯，沿着刚刚的来路慢慢走回去。
天上玉镜明朗巨大，为他照亮了路。
敛秋寒回到霞洛轩的时候，全身都变得无比冰凉，他将自己裹在被窝里，忍不住瑟瑟发抖。
自他推门进来到上床躺下，窗边一直站着一个人。
身姿修长，气质清冷，明月落下一片霜华，细细描摹他那完美无瑕的侧脸。薄唇轻抿，眼帘微垂，鲜红的眼眸与额间印记同色。
这是初见时的惊心动魄。
却是再见时的胆战心惊。
敛秋寒从始至终不敢去看应微月，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只顾将自己封闭在黑暗中。
可周围太亮了，亮得刺眼。
不多时，应微月走到床边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天丝蚕被上，被子下的人一个颤抖，再也不敢动弹。
“秋寒，为何不离开呢？”动人心弦的嗓音低沉缓慢，带着一股独特的清寒，“为师下了许久的决心，才能给出这个机会。”
敛秋寒心底直翻白眼，怕是真跑了就得没命了！不能期待黑化的疯批讲信用！
“你这样，叫为师该如何是好……”
他的话，就像是恶魔的低语，听得敛秋寒直冒鸡皮疙瘩。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从被窝里坐起来，噙着眼泪说：“够了！应微月，你知道吗，我也叫敛秋寒，我的真名就是敛秋寒。你每次叫我秋寒的时候，我都好高兴的，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温柔又深情地叫我。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是叫的另一个人。你深爱着他，却又阴差阳错地把这份宠爱给了我，让我傻傻地沦陷，让我情不自禁地爱上你，不公平……真的太不公平了……”
敛秋寒伤心欲绝地低下头，晶莹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落，像极了一只可怜无助的猫。
“这一次，你给我离开的机会，可你知道吗，我跑出去后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这个世界没有我能去的地方，我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孤魂野鬼！”
“不，秋寒，你有我，我要你。”
应微月紧紧拥住他。
“是的，到最后，我发现我只认识你，只能依靠你。你给予我万般宠爱，让我在幸福的云端待了这么久，对于一个孤魂野鬼来说，已经足够了。”敛秋寒回抱住他，一字一句道，“我认命了。师尊，在你深爱的徒弟回来之前，就让我借用他的名义待在你身边，我只希望在最后的时间里，能够和你好好在一起，因为我是如此深爱着你！”
敛秋寒说完主动贴上应微月的唇，这个吻来得激烈又用力，像是要把深爱的标记印上去一样。
应微月看着他的脸，忘情又专注，泪痕还未干，霞红飞起脸颊，更惹几分怜爱。
这样的敛秋寒太有致命的蛊惑力了，应微月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倒在床被之间。
“师尊，今夜，就让徒儿来服侍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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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秋寒似乎真的认命了，不再反抗，不再咒骂，不再和应微月对着干，他比以往更热情，更会撒娇，以及取悦应微月。
白天在霞洛轩乖乖休养，哪儿也不去，夜晚在床上热情奔放，不断制造惊喜，只求应微月能好好疼爱他。
起初应微月是有所怀疑的，但敛秋寒大胆且热情的模样，正是他迷恋深爱的一面，那是他的秋寒，因而他很快就被大少爷拿捏住。
要星星给星星。
要月亮给月亮。
要是觉得还不够，他可以让整个仙界陪着敛秋寒玩。
在外人看来，仙道第一人仙玉掌门、玄衡仙尊，无限宠爱着他失而复得的关门大弟子，真是狼狈为奸，哦，不，郎情妾意。
可只有当事人知道，这份看起来轰轰烈烈、让人看不到底线的宠与爱，一直在等着结束的那一天。
两个月。
当净世珠彻底融入敛秋寒的体内，消除他的厄运体质，也就是这份情感终结的时候。
院中，敛秋寒正在欣赏那几株霞染红霜，因为净世珠的粉末，它们到现在都没有枯萎，反而越来越娇艳美丽。
“师尊，快看，这花一直都开得好好啊！”见着应微月从屋里走出来，敛秋寒忙招手示意他。
应微月闻音而来，看了看那花说：“它们吸收了净世珠的力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凋落。”
“净世珠有这么厉害？”敛秋寒有些不信。
“净世珠自纯洁冰雪而生，内含冰封和净化之力，霞染红霜受到它的影响，就会停止生长并且长时间地保持这个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好神奇。”敛秋寒看了红花一眼，随即望向应微月，见他眉间少见的焦虑，不禁问道，“师尊，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天池有异动，为师去看看，可能要过两天才会回来。”
“啊？那这样我要好久都不能见到师尊了！本来时间就少……”敛秋寒不满地说道，“师尊，你不要去好不好！晚上我好好侍奉你，和你做你最喜欢的姿势，好不好嘛？”
青天白日，敛秋寒对自己说的话那是一点也不害臊，他拉起应微月的手，撒着甜腻腻的娇。后者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拒绝了他：“秋寒，这次异动事关重大，为师必须要去。”
见他不妥协，敛秋寒只得装作委屈地低下了头，声音带着哭腔：“看来师尊已经厌倦了秋寒。反正对师尊来说，我只是一个牺牲品，不值得给予一点点的爱……”
他说着说着不禁掉下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
“我只是想在最后的时间和师尊好好在一起，至少也能让我拥有一个美好的回忆啊……”
应微月替他擦掉眼泪，语带怜惜地说：“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秋寒，你跟为师一起去。”
“可以吗？”敛秋寒瞪大了眼睛问道，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嗯，只是要去的地方很冷，你可能会受不了。”应微月摸了摸他的脸。
“没关系，只要能和师尊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敛秋寒眉眼弯弯，开心地笑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心无城府，一心只想和最爱的师尊在一起的傻白甜徒弟。
应微月淡笑着点点头，随即召出千霜剑，揽着敛秋寒跳上去，银剑如离弦之箭飞向苍茫天际。
头顶艳阳高照，耳边风声呼啸，应微月将敛秋寒裹在自己的长袍下。敛秋寒兴奋地探出脑袋，喊道：“师尊，你看，那里是雪境！好美啊！”
终年白雪覆盖的寒山如一块镜子，在云雾缭绕中反射出蓝紫色的光芒，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诶，师尊，那里是哪儿啊？”他指着一座小山峰问道。
那座小山峰形状怪异，陡峭绝壁，没有生长一棵树一株花，只有光秃秃的岩石表面，而在山顶则有一个道观式的建筑物，不大，看起来有些年头。
应微月回他：“那是小瑶峰。”
敛秋寒歪着脑袋问：“小瑶峰？那那个道观是做什么的呢？”
应微月淡淡道：“那不是道观，是祠堂，供奉与祭祀仙玉门历代掌门和先贤们的。”
敛秋寒一脸天真：“这么说，师尊死后也会被供奉在那里面了？”
一时言语有失，敛秋寒立马反应过来，摸了摸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不起，是秋寒不会说话，像师尊这么厉害的人，一定能活千年的！”
毕竟祸害遗千年！
“罪人是不能进祠堂立牌位的。”
良久，应微月只是来了这么一句。
敛秋寒垂眸不说话了，不知在想什么。
气氛就这么一直安静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