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葭叹一口气。
“你刚刚不是答应你家人要早点休息了么？现在都0点20了。”
“可我不想休息，我睡不着……”
这话响起来的同时，浮在半空的小光标移动到了霁月葭的面前，对着她的脑袋轻轻戳了一下。
绿色的Q版身影便从地面闪现到了右上角的藤蔓秋千上，悬空的双脚随着动作指令的出发开始轻轻地晃啊晃啊晃。
“……”
霁月葭望着远处地面上悬浮的小键盘，陷入沉思。
“我好久没有听过你的声音了，霁月葭，”周澄愈忽而道，“你不要打字了……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声音了？
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轻巧地从秋千上跃下，准备再次打字，不想那小光标直接移到右上角对准X号上轻轻一戳，悬浮的小键盘便嗖的一下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这家伙，故意的！
霁月葭调出表情指令，给他扮了个气呼呼的鬼脸。
但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鼠标指针继续在空中飘来飘去。这回是打开了浏览器，搜索点进某个语音软件的官网，下载完成后注册登录，创建加密房间，这才把窗口拖到她的面前。
“这样……你可以说话么？”
小光标在窗口里麦克风的位置转圈。
无法打字的霁月葭选择用短短的双手在胸前比一个叉。
“是不可以，还是不愿意啊？”周澄愈含糊地问，“如果是不可以，你就再比一个叉，如果是不愿意……”
话音突然停住了，屏幕内外变得一片寂静。
她不明所以，正要从表情库里把问号搬出来的时候，听见了一道很轻很模糊的吸鼻子的声音。
“对不起，我要求太多了。”
话里的语调比刚刚要低的多，似乎还带上了些哑，霁月葭不知道他情绪怎么忽然低落下来，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去睡觉了，晚安霁月葭。”
周澄愈的话音刚落，那停留在麦克风图标上的小光标便向下移动到了底端任务栏，戳了戳“开始”按钮。
意识到他大概是要关机，霁月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将自己的语音模块连接上了这台电脑。
“等一下。”
清浅的嗓音响起的刹那，正挪向电源键的鼠标指针顿住了，连她自己都愣了两秒。
但还是很快回过神，小声道：“就十分钟，0点30的时候你必须要去睡觉。”
屏幕外却突然静了下来，连周澄愈原本微沉的呼吸都止住了。
十多秒后，才听见他的声音和布料摩擦声同时响起：“你等一下，我……我去找找耳机。”
要耳机是做什么？
霁月葭不解，随后想起他现在是在亲戚家，说不定是怕被误会正在跟谁外放打电话，于是耐心地等了等。
直到耳机孔插入笔记本的电流杂音短暂出现又消失，周澄愈才重新开了口：“你现在……可以说了。”
顿了顿，忽然小声说：“原来你的声音是这样的。”
“……所以你觉得我的声音应该是什么样？”
“我还以为会跟游戏里的一样。”
“不好听？”
“不……很好听。”
那“不”字答得相当急促，后面跟着的调子却蓦然变得轻而和缓，似乎还带上了一点点笑意，
平时隔着虚空基本只能听见话音，这回戴了耳机，那声浅笑里的气息便也清晰地从她脑子里响起来，惊得霁月葭一个冷颤，差点直接断开语音连接。
倒也不是说不好听，就是……好像太近了？感觉刺挠刺挠的。
不对，明明平常跟容岄在游戏里说话也是这种形式，怎么这次这么不习惯……
难道是因为容岄的模拟呼吸跟真正的人类比起来还是差太多了？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放弃思考，清清嗓子准备转移话题：“那个……你？”
“我在。”
“就是，我……”
“嗯？怎么了？”
“……”
她憋了半天，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有什么要说的，于是圆圆的Q版脑袋上浮现出了一圈“正在加载中”的符号。
周澄愈便又笑了笑，自己重新开了个头：“你今天……做了什么呢？”
被那倾洒耳畔的鼻音弄得又一激灵的霁月葭下意识答：“查资料。”
“什么资料？”
“关于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穿越进你的电脑里。”
“唔……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么？”
“没有，一无所获。”
摇摇脑袋答了这句话，霁月葭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跟听话学生似的什么问题都乖乖回应了。
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在他抛出下一个问题前紧急刹车：“你怎么套我话……不许再问关于我的事情！”
“我没有套你话呀……”周澄愈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虚空处又出现了一圈圈波纹，“朋友之间的聊天不都是这样么？分享彼此的生活、爱好和想法……”
“……那你怎么不先分享你的？”
“你想要听么？”他顿了一下，似是在思索，“可是我的生活很无趣……相当无趣，这样……你也想听么？”
这话好像是她说过的。
霁月葭原地盘腿坐下：“你先说来听听。”
“唔……我今天早上8点起的床，吃完早餐以后就上游戏，”他声音含糊地认真细数道，“跟木头打了一会儿后，林念发消息问我能不能带她玩儿，我说自己要赶稿拒绝了，要她自己过一遍主线，然后我就下线去画画，大概画了……”
声音忽然顿住，一会儿才又响起来。
“画了好久好久……然后觉得笔记本的桌面空空的，就安装了桌宠程序继续画……晚上舅舅回来了，他工作拿下一个大项目很开心，开了酒让我陪他喝，最后，你就出现了……很无趣吧？”
无趣倒是不至于，就是……
“你怎么分享生活像在写流水账日记一样？”
简直跟她当年交换日记里的内容不相上下。
话音才落，脑海里的浅浅呼吸声忽地又止住了，霁月葭半晌没听见周澄愈说话，以为自己的评价让他不开心了，正忐忑的时候，听见他开口问：“霁月葭，你写过日记么？”
这一次的嗓音像是酒醒了一样，不再黏黏糊糊，反而有点小心翼翼。
她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说了谎：“我……没写过。”
周澄愈许久才低低道：“这样啊……”
霁月葭心虚地假咳了声：“你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答：“没有啊，就……突然好奇。”
顿了顿，忍不住追问：“真的没写过吗？”
“写没写过有什么关系么？”霁月葭一头雾水，没明白他怎么突然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难不成你想看我的日记？”
“不，随便问问，”他低喃，忽然笑了笑，“也对，你应该是没写过的，不然也不会……”
“不会什么？”
“没什么啦……”周澄愈将鼠标指针移到右下角时钟的位置晃了晃，“30分到了。”
啊，好快。
霁月葭收回追随过去的视线：“那你去休息吧，记得关机。”
“嗯……晚安，霁月葭。”
周澄愈说完这句后，并没有再挪动鼠标指针，直到她小小声地也回了一句晚安，才将电脑关机。
意识传回浮生境内，霁月葭睁开双眸后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随即偏过头，看向不远处书柜顶部的白色保险箱。
自从上次把这玩意儿从床底拿出来，她就把它放在了那里，想着什么时候无聊了，再去回忆一下往昔。
起身下床走向书柜，把保险箱摆在桌上打开，摆在最上面的还是编号为“3”的那本，霁月葭以指腹描摹两秒封面，直接将其翻到了最后一页。
【x年9月22日，天气，晴。
这是我给橙子写的最后一篇交换日记，可惜他已经不会再看见了。
两个小时前《我的小精灵》游戏彻底停服，我们之间的联系也在那一刻永远断开。
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数据库里显示“离别”是人类必经的一个深刻课题，他们将会因此更懂得“珍惜”二字的分量，我虽然没法真正体会到这种感觉，但可以理解他在最后倒计时里表现出来的不舍。
橙子告诉了我他的名字，要我写在这篇日记里，并以“再见”作为结尾，希望我可以一直记得他。
我答应了，所以正在动笔。
虽然已经在游戏里提前说过了，不过在这里也还是记录一下吧。
再有五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祝你生日快乐。
最后，再见，】
……再见后面的名字呢？
霁月葭盯着纸页上最后的那个逗号，微微拧起眉头，她当初怎么没写？
翻找记忆库却没能找到相关的片段，这让她更加疑惑起来，于是点开小精灵游戏停服那一天的所有记忆碎片，一段一段仔细检查，终于发现了端倪。
不止是上次那一整片记忆变成了空白，就算是在能读出内容的碎片里，她的记忆也并非完整的，有些地方被抽了帧，有些地方则是被“修改”过。
最为明显的便是告知名字那里，记忆画面里的游戏聊天框是这样显示的。
[契约者]橙子：“我想告诉你我的名字。”
[契约者]橙子：“我叫■■■，你把这个名字写在日记里，一定要记住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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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