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 姐，是许老师说没关系。我看白导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可他不说停，我、我也不敢叫停呐。”小助理被她严厉语气吓到，嗫嚅道。
“协议不是说好一天只拍8个小时吗？！规则就是规则，不然写这条干什么？”叶乔语调放柔和，调试着后视镜。
白导脾气暴躁，喜欢对演员发脾气，素有片场“暴君”的名号。况且以许隽性格，一遍又一遍补拍，心力交瘁之下，8小时已然是极限。
“你看看明天的拍摄日程，现在去跟副导演沟通，无论如何把他明天空出来，不能再拍了。我现在就过去处理这个事情。”
一路上，叶乔非常自责。这是她为他接到的第一个大制作，本应该陪着许隽前去，但却赶上了网上黑贴这一档子事，自顾不暇。
副导演见她连夜赶来，气消了一点，转告白导演的话说：不会单独为你们家艺人保留机会了，要和其他演员一起竞争。
叶乔没再讲什么，千恩万谢。
化妆室很黑，只有一张桌子前的镜前灯亮着。
许隽仍旧穿着试拍那身民国风格西服，坐在化妆桌前，三七分的头发有一丝凌乱，香烟的白色烟雾袅袅地从指尖散开。
叶乔看不清他低垂的眉眼，只觉得他坐在那里安静又沉重，好像一粒水滴吸收了周围所有的噪音。
她轻轻走过去，把手放在他肩头。
许隽从镜子里看着她，轻轻把烟头投在一旁的塑料水杯里，挥了挥眼前烟雾。
桌子上摊着一只旧旧的钱夹，内封里有张照片，依稀是两个人的合影，叶乔还没有看真切就被那双白皙的手收好了。
他问：“我是不是搞砸了？”
眼神清澈无比，疏离又脆弱。
叶乔凭直觉意识到他在遭受痛苦，但不仅仅是表演上和艺术层面上的困境。
她不喜欢摄影棚，那种味道、尘土和噪音，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像是一个巨大机器上不停运转的螺丝…… 许隽此时无疑是最孤独的那颗。
“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没有把控好。”
叶乔强撑着笑了笑，把他从椅子上拉起，示意他把那套戏装脱下。
许隽木木地张开双手，任由她扯落衣袖。
他没想到上来就要演那一幕。他演不出来那一幕，无论如何演不出…… 他不是不能，但是，就像心里有个黑洞，什么情绪都调动不出来。他不能回忆、不能共情，觉得用这种回忆来调动状态是可耻的，是对他爱的人的背叛。
“衬衣也是剧组的吧？”叶乔顺手解开两个扣子，觉得有些不妥，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肩头一沉。
许隽只是把头靠在她肩头，双手却仍旧垂落在身侧，是以这一靠并没有多少暧昧。
“我很累……已经努力了，努力推这‘滚石’。”他声音沉沉，透出沮丧。
叶乔稳了稳神，安慰地伸手拍了拍他背，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
她平素照顾人惯了，也喜欢被人依赖，但对许隽，她从来不敢施展这种照顾。
她觉得有西方文化背景的人都很独立，不喜欢被人这样对待。
记得他说，你在我这里做60分就好。所以这次她没有跟来，一则怕许隽觉得她啰嗦，二则她一直觉得他一直很稳，用不着自己杞人忧天。
“没关系，第一次已经很好了。这部戏之前出了点状况，现在在赶进度，导演脾气又火爆，这边的工作风格你还不熟悉，实在是我疏忽了。”叶乔轻抚着他后背，在他耳边小声开解。
她骨架小小的，肩头有些硌，喃喃讲出的这些宽慰的话也没有在点子上。但许隽却觉得此时的叶乔像一个天使，在他几乎遁入至暗的时候带着金色的光芒前来拯救他。
他手肘微微动了动，想拥住这团光，但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自己现下的情况很糟糕，他没法自私地把她也拖入这黑洞。
回城的路上，许隽靠在一旁微微阖着眼睛休息。
先前他还紧张她开夜车，不时温声提醒一句。不知何时疲惫占了上风，在副驾驶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清晨的天空透白，叶乔把车停在公寓楼下，侧头看着一旁熟睡的许隽。
她也就敢趁他睡着时，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他抱着双臂斜靠在座位上，看起来乖乖的，很好欺负的样子。眼睫并不浓密，但长而翘，一簇一簇的。很对称的脸上，偏偏在右侧生出一条极淡的法令纹，平添了一种沧桑的男人味，冲淡了一直都在的少年感。
轮廓分明的脸，一双好看的薄唇紧紧合着——这点也很合叶乔的意，有的男人看着好看，但是睡着时或者仰头的时候，嘴会无意识的松垮张开，她不喜欢。
他眼睛下有些暗影，好像是很久睡不好的样子，又好像有些忧郁。她思忖着，应该再抓紧招位男助理，帮她盯着点起居。
叶乔实在下不了狠心打断这睡梦。
她对着镜子滴了几滴人工泪液，又补了补润唇膏。京城冬天干燥得厉害，她连夜开车赶路，此时素颜说不出的憔悴。
做完这一切，叶乔微微降下自己那边的车窗，打算抽一支烟解乏。
副驾驶置物箱里塞得满满当当，她一只手摸索半天，也没摸到烟盒。微微使力又向那边探了探，不料脚底一滑，整个人倒向一旁。箱子里堆满的零碎物品哗啦啦掉了一地。
等回过神来，叶乔发现自己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架在许隽身上，两腿斜斜靠在驾驶座上，一手撑在他身侧。
“嗯…… 什么…… ？”许隽缓缓睁开眼，声音染着睡意。
“嘘，”叶乔大尴尬，忙伸手去捂他眼睛，小声哄道：“睡吧，睡吧……”
“叶乔？”他微微动了动，带着睡醒的迷糊。
“别闹。”他笑着伸手扯去她盖在眼睛上的手。
叶乔这下彻底倒在他怀里。
许隽微微调整坐姿，顺势将她往怀里拉了拉，让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伏在他怀中。
一股属于他独有的味道扑面而来，除了洗衣液的清香，还有一股淡淡的独特的温暖气息。
“我说了，别闹……”他轻声而决绝地说，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入她耳膜。
叶乔伏在他胸口，像一只柔软的蚌缩在壳里，觉得安心。
她迷离地抬起头，看到他修长的脖颈，微鼓的喉结，淡玫瑰色的薄唇显出微微脱水的迹象。
嗯，我偏要闹。她微微舔了唇角，把自己涂了润唇膏的唇印了上去。
许隽僵了僵，任由她没有章法地蹭吻。
叶乔闹了一会，自己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拉开一段距离问：“这下醒了没？”
许隽见她笑得没心没肺，默了默，伸手将她禁锢探她嘴唇。一时间，狭小的空间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和心跳。
等这个实实在在的吻结束，叶乔发现自己一手搭在许隽腰上，不知何时已经扯开他衬衣下摆。
她捂住了自己发烧的脸，捂了个严严实实。
“我是可以的，你准备好了没？”许隽柔声在她耳侧低语，“要不要……上去喝点酒？”
没有片刻迟疑，叶乔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不确定自己可以，或者说，已经确定自己不可以。
“正面上我！”她不知道网上那些粉丝面对偶像怎会打出这种评论的。
许隽仅仅是这样靠过来，她就已经丢盔弃甲，脑子里自动补充他演出的那部“风光大片”。
车里的空调暖暖地送着风，许隽看着她泛红的脖颈，深觉可爱 。
他并不打算催促或者诱惑她作出决定，遂停止了一切动作，只是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乱发扑在脸上，还有一丝嵌在嘴角。许隽笑着，伸手把那丝头发从嘴角捻下来，在指尖轻轻缠绕。
刚才纠缠之中，她留在皮肤上的触感还在，有些微微发热。
她出门应是非常仓促，宽大的羽绒服，素颜，此刻在晨光的浸润下那些脸上细小的瑕疵也是那么生动。有种朴素但生机勃勃的韵致。
相比精心打扮，他更喜欢她不修边幅的样子。
“许老师，你不要看我……”叶乔嗯哼了一声，把自己脸藏得更深。
她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
许隽下了车，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晨的冷风。
他裹紧外套，绕过车头，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叶乔缩在座位上，举起双手作了个求饶的姿势。
“我开玩笑的许老师，我再也不敢了。”
许隽双目沉沉看她，探身过来。
叶乔害羞地闭起眼睛，摒起呼吸。
“啪”，车子钥匙被拧下来。
“我也是开玩笑的，”许隽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能再开车，上来吃个早饭，等下我帮你叫车。”
叶乔红着脸，下了车，乖乖地上楼。
她偷喵一眼许隽，暗自鄙视自己的轻浮，踏破了作为经纪人的底线。不过，这可是许隽呀，怪不得自己。她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
电梯打开时，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车回家。刚才车里险些擦枪走火的势头，令她着实有些怕。
不过许隽的状态是怎么会事？这个可是要命的问题，她还要给葛导演一个合理解释，比较是他力荐过去的，如今却……
脑子里千回百转，她一路拧巴着，脸上各种微表情，都被许隽看在眼里。
他靠在电梯一角，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这女人好像有魔力，让他忍不住想靠近，想依赖。仿佛有她在，自己就有个同伴、有个归路，有根……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