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会,叶乔无力地靠在电梯里休息。
脑袋悠悠地发胀,不知道是因为遇到薄隽言的缘故还是低血糖发作了。
“小叶,你脸色发白,是不是很难受啊?”同来的制作人追过来,一手帮她拿着厚外套,一手揽她腰身,殷殷地问。
“我在上面有个房间,你先上去休息一下。”他说完,便伸手按了电梯按键。
这酒会举办在一座五星级酒店。这两天因为电影节的活动也是爆满,现在能有个房间的基本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位刚刚引荐了一个有意进军娱乐业的地产商给她,算是帮了个大忙。
他看了看叶乔,预想到接下来的事情,不由得滚动了一下喉结。饮食男女,这种事情成年人无需多言。他觉得如今这种气氛,足够水到渠成。
叶乔喝多了,红晕染在腮上,更加令人怜惜。他也确实想让她去休息一会,如果额外能发生点别的什么,就更好了……
她内心不讨厌眼前这位老兄,但是这多年交情无论如何也升华不到滚床单的程度。更何况,这位仁兄手上的t牌结婚戒指闪闪发光。
她不置可否,装醉哼了两声,内心盘算着如何全身而退又不伤和气。
电梯缓缓降到一楼,敞开门,又蹭蹭地往上升。
5、6、7、8……
手机响了。
叶乔在手包里摸了一会,看也不看接起。
“哦,你来了?啊,我在……我在……”
她靠过去,把手机塞给制作人,大声说道:“王哥,你告诉他地、地址,这、这我…… 司机。”
这舌头打结也绝对不是装的,这附近酒店扎堆,她来时已经半醉,也确实一时想不起是哪家酒店。
王姓制作人绷绷嘴,无奈地接过电话。
“啊,她喝多了,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 ”
叶乔闭着眼凝神听着。
“什么,她一会要赶飞机?你走到兰州路了啊?啊,好、好,那你到……”
一出电梯,叶乔就一头扎进大厅松软的沙发,蒙头倒在松软的扶手上。
制作人干坐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刷了一阵子手机,只听一旁自动门叮地一声响,匆匆打开。
高大的男人裹着寒风走进大厅,眼睛微微一扫,便向两人走来。
他带着一顶黑色帽子,胡子和头发一样茂盛得令人嫉妒,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您好,谢谢你照顾叶小姐,现在交给我好了。”
看着人高马大,走路带风,开口倒是意外的温软。
制作人看他的气度不像是司机。虽然穿着一身黑、宽宽大大,衣服鞋子看不出什么牌子,但质地不错。怎么说呢,透着一点不着痕迹的设计感。
“小叶,小叶。”他推了叶乔几下,“是这人吗?你司机……”
叶乔面孔从外套下面钻出来,眯起眼对着来人看了又看,吃吃地笑起来。衣服下面伸出两条胳膊,像伸懒腰,又像要揽他的脖子。
“是你啊,许老师……不,老许。”
她这么一动,轻薄的羽绒外套就滑落下来,露出一片光裸的小腿。
“不好意思,”许隽向叶乔的男伴点了点头,俯身将她从沙发上捞起,顺手拿过外套将她裹了个严实,“我车就停在外头,不能久留。”
制作人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打横抱起叶乔向外头走去。
他忙一溜小跑追过去,帮着把把叶乔安置在后座上,那司机还俯下身细心地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等车子滑下酒店门口坡道,他脚步顿了顿,觉着这人实在眼熟,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到门口的艳遇飞了,制片人抬头看看楼层里的灯火,恹恹地走回。
车内,叶乔半靠在座位上,她好像觉得不太舒服,一点点矮子下去,滑落在座位上。
后视镜内,许隽看着她,微微蹙眉。
“需不需要去医院?”
叶乔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头好晕,有糖没有?。”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到一颗小小的薄荷糖,是刚才在酒店大堂办理入住时顺手拿的。
现在是凌晨,他坐了十几小时飞机,到了酒店却发现叶乔帮忙订的房间把日期搞错了,房间已经是“昨夜黄花”,并被前台告知现在是一房难求的电影节大旺季,“三天之内都没有空房”。
他给叶乔打电话本来是要去刚刚落实好的公寓,没想到还顺道捡了只醉猫。
“老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
她一口一个老许,好像真把他当作了司机。许隽一声不出地默默开着车。车子转到一条僻静小路上,缓缓地停了下来。
他下车去敲路边一家便利店的门。
老板睡眼惺忪地开了门,帮这位深夜到来的客人拿了吃的,加热了牛奶。
叶乔等在后座,全然不知道许隽已经下车,尤在小声嘀咕着醉话。
车门突然拉开,昏黄的路灯灯光倾泻进来。
“呀!”叶乔捂着眼睛小声而兴奋地嚷嚷道:“许隽,你不是要做坏事吧?”
许隽站在外头,微微皱着眉头看她。
“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的?”
路灯照到许隽脸上,他看上去瘦了一些,仍旧是蓬蓬的胡子,亮亮的温和眼睛。
他躬下身递给她一个结实的袋子,温声说道:“面包和热饮你先凑合一下,想吐就吐在袋子里。还有,要不要去厕所?”
也不知怎么,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头晕目眩,她刚才躺在后座,很多过往的片段在眼前打着旋。她想起萧虹、想起薄俊言,还有刚刚电梯里那一幕,如果许隽这个电话不打来,她此时说不定还在跟王制作人战术推拉,在想法脱身。
今晚不太好,和薄俊言的再次相遇,她曾经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但还是耗尽了她的力气。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她探身揽上许隽的脖颈,闻到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忍不住轻轻蹭了两下。
“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这样抱……”
许隽僵僵地维持着姿势。他想,于他可不是第一次。
他觉得今天的叶乔跟往常不同,有些丧,漏洞很多,但也有些真实得可爱。
叶乔轻轻地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随便?”又开始吃吃地笑,伸手摸了摸许隽的络腮胡子,“我也不愿意的呀,还不是你们这些臭男人要我喝。”
“好啦,不要闹,下次这种喝酒的场合记得带个可靠的男伴过去。”许隽说完,又觉得这些话有些超出范围——他和她不过是职业上的合作关系。
他实在不想回忆那天晚上怎么被吐了一身,又费劲地把两人清理赶干净的。
“这种事情你自己把握好,不要麻烦不相干的人。”他接着找补道,讲完又更加后悔。
“可靠,有可靠的男人吗?”叶乔小声嘟囔,倒回座位上。
凤眼微微张开,透着狡慧的光。“我知道,我又麻烦你一次。那天,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对吧?”她得意地说,露出难得的孩子气,伸出大拇指:“你是个正人君子!我早就知道。”
叶乔已经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
黑白灰的装修基调,简约得千篇一律,有些眼熟。
她舌头发苦,头胀眼涩。
紧闭的房门外传来食物香味和隐隐的人声,明净而富有磁性的男声。
她松了口气。是的,这间公寓来看过几次,是她签的租约。
门锁是她找人换的电子锁,密码是他的生日。凌晨时两人就这样东倒西歪地进来,一人在沙发,一人在床。
身上那条真丝裙子充当了睡衣,已经揉得满是褶皱。脸上的妆倒还好,已经一丝不苟地卸掉。
一想到许隽细心擦去自己脸上残妆,她就觉得……不过,还好是他。
她朝自己手心呵了一口气,脸顿时皱成一团——都是隔夜馊酒气,还好昨晚不曾吃什么后劲大的东西。
自暴自弃地钻回被子里,想着这总不是办法,便又跳出来,钻进连着卧室的盥洗室,匆匆冲了个淋浴,用漱口水漱了漱口。
出了浴室,她打量许隽卧室。床头柜子放着一只老旧的机械钟,镀金斑驳,几本书摆放得整整齐齐,也是半旧的。宜家那种“什么值得买”常年上榜的水杯和凉水瓶,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摆件和装饰。好像是随时可以整理行李箱离开的状态。
柜子里的衣服按照颜色挂得整整齐齐,多数吊牌还在,价值不菲。她像翻书一样,一件件拨过去,最后选了条半旧的套头卫衣钻进去。
客厅桌上摆着碗碟,白粥和鸡蛋饼散发着香味。
许隽两腿交叠靠飘窗上念剧本,一身黑色衣裤,倒是有点东方韵味。
明明柜子里有那么多大牌,却老是一身黑,不像个演员,倒像搞it的。
她看了眼那张旧沙发,前一个租客留下来的,现在上面铺着张深蓝色薄毯,已经整理得没有一丝压痕。
“昨天,麻烦你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许隽没注意到她出来,有些手足无措地起身,看了看她身上的旧衣服,说道:“衣柜里有新的,你随便拿去穿。”
叶乔对上他视线,一时有些语塞:明明是个邋遢胡子的大叔,怎么就这么令人错不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