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魔阵内,姒喻召出的护身魔云像是撕开一道口子,红影带着肃杀之气席卷而入。
曲落玥的脸涨得通红,在原地打坐。细看之下,周身萦绕着一层淡绿色流光。
她现在相信夏姝泠是真的想杀她,原先只认为诛魔阵是诛魔用的。可这层层威压下,就是大乘仙修的骨头也得被剔碎,何况是她一个小小筑基期。
不对,她已经是小小金丹后期了,正在奔赴元婴。
只是元婴期所修的魂识她已经有了,突破理应比从前更简单些。可她大汗淋漓,浑身像被车轮碾过,咬着牙撑着一口气才不至于被痛晕过去。
好在有姒喻和饕餮血脉,否则这里只会是她的葬身之地。
封闭的结界使曲落玥的破碎经脉都被灵力撑得满满当当,饕餮血脉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不断地掠夺肃杀之气归为己用。
结界外被红影染成血色的天忽然变得一片幽深,雷云滚滚,似要降下一场倾盆大雨。
“这是怎么回事?”夏姝泠望着天空,神色晦暗不明。
“老夫曾见太上长老渡雷劫时有过此等景象……”大长老面色难看,“莫不是那个姒喻?她竟有此能耐?”
“此言差矣!”云凌风神色凝重,板着一张脸看向雾影缭绕的诛魔阵,“雷劫未成,也并未有威压前兆,许是姒喻在耍花招!诸位与我一同换下坐阵修士,务必将此子绞杀!”
在场的大乘修士皆活过了千年,更不必说宗主长老,几乎都观摩过飞升盛况。
雷劫来临的话他们也有逃离的时间,不至于丧命在此。
相比坐阵的危险,姒喻很可能会飞升成功让他们更为忌惮。
至于曲落玥,她一个筑基期,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早在诛魔阵成时,她就被归为死人一类了。
魔界入口处。
箭矢飞射而至时,向飞鸣的心脏骤停,瞳孔放大,周围的喧嚣在刹那间归于虚无。
“飞鸣?飞鸣!”
直至耳畔传来焦急的呼声,向飞鸣回过神来,双腿发软,被林绍阳扶住才显得不那么狼狈。
来不及调息,面前仙风道骨的男子让他满面激动,极为恭敬地抬手作揖:“多谢宗主!”
“徐宗主。”林绍阳也赶忙行礼。
天机宗宗主徐礼州一身灰色长袍,下颔留有短须。此刻微微颔首,只看了两人所着的服饰一眼便收回视线,沉声道:“离开此地。”
“是!”向飞鸣应下,行礼拜别后,被林绍阳搀扶着转身。
继而听到身后传来的冷笑,两人脊背僵直呆立原地。
“想走?我让你们走了吗?”乌维手中弓箭再度拉开,玩闹般闭上一只眼,似在自言自语,“该先宰哪只小羊羔?”
“乌维,你们的魔尊现在应当死在了诛魔阵中,你虚张声势又有何意义?我界修士已聚于此,而魔界只有寥寥几位大乘后期修士。你若放弃挣扎,我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徐礼州直视着他,头也不回地挥了一下手,“你们离开便是。”
两人对视一眼,再度拜别后便匆匆逃开。
几个营地的仙修纷纷赶来,乌维冷眼看着魔修的士气越来越弱,听着耳畔低阶魔修的痛苦哀嚎。
哪怕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他也并未阻拦。
他所修的术法已至大成,使得整个人愈发冷情冷血。
只信奉实力为天,视人命如草芥。
身边的魔修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并未在他心中升起一丝波澜。只觉得他们实力不如人,为魔界战死是荣幸。
他甚至不想多看一眼那些废物般的存在。
唯有面前的徐礼州勾起了乌维的兴趣,他脚步轻点,飞跃上空。
看了眼手中长弓,剑眉上黯淡铺洒。这对对方来说,显然是无用的。
乌维的名头极为响亮,他们从前也交过手,是个与他实力相当的劲敌。
徐礼州没想过对方会臣服于魔殿,此刻他谨慎地立于上空,祭出权杖与对方相对。
只见乌维双臂展开,顷刻间魔气肆虐。仿佛有一簇寻不见踪影的魔火跃然衣襟,将他上身的衣物烧毁,徒留焦黑、刻画着怪异花纹的身躯。
“真魔!你体内竟流有真魔之血!”徐礼州大惊。
下方混战的修士听见纷纷侧目,眼中布满了震憾。
极少数的大乘后期修士飞身而至,剑指乌维:“徐宗主,我们来助你!”
说罢,环视一圈重新振作的魔修,沉声高喊:“斩魔修!诸君只要能坚持到最后,即入我宗内门!上品法器、灵丹任选!斩杀魔修数量最多者,老朽定收作亲传弟子倾力培养!”
下方一片修士们的狂热呼喊,奔着修炼资源展开疯狂的杀戮。仙修数量众多,片刻便冲破了魔界外围的屏障,魔修死伤无数。
一切都被皮肤青紫布满黑纹的乌维看在眼中,他手里握着的长弓随风消散,慢慢由魔气凝结成一道新的弓箭。
“将弓修到极致于己身合一,此人若不死,我界将永无宁日!就是飞升也将是上界仙宫的隐患!”徐礼州的权杖高举,结下一道印记抬掌向天。
一道光束坠于权杖顶端,犹如向天借力,他手腕一转,被权杖所点之人皆感受到一股精纯灵力没入经脉。
周身都萦绕着淡淡光圈,宛若一道防御屏障。
“有意思。”乌维眼窝凹陷,纹路爬上了额角。他嘴角扯开一丝僵硬的笑,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修士分散将他围绕,齐齐施法朝他身上打去。白光忽闪,瞬间将乌维吞没。
轰——
地面一阵剧烈的震动,转眼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
向飞鸣和林绍阳狠命逃至北星山与魔界中间的山脚下,地面的震颤和天际的异样让两人不得不停下脚步。
转头远远瞧见那道冲天光束,散乱的是仙修所拥有的灵力,与反方向的雷云滚滚分散成两处狼烟战场。
“如此看来,两地皆是我界修士占了上风。”林绍阳眉头微皱,心中的慌乱消散不少,忽然就有些意动。
“但方才我们逃离时有许多人看见,也是怪我,被那魔人吓破了胆。”向飞鸣抓了抓头,面露羞赧,“现在回去也不成了,况且几个宗派的长老都到来。绍阳,你看我们现在是回宗门,还是……”
他看向北星山依旧暗红汇聚的峰顶,意有所指。
“此刻魔修应都在北星山,你我往侧峰去,离他们远一些便是,也好看看此生难得一见的盛况。”
林绍阳微微一笑,“说不得我们还能看见那魔尊陨落的景象,就是随大乘修士回宗也不会有人多嘴。”
向飞鸣颔首:“那便走吧,也得小心从北星山逃回魔界的魔修。”
他们已然认定随乌维回来的魔修们是因为姒喻被困而逃离的,难保路上不会再遇这些高阶魔修,自然是谨慎些好。
连绵起伏的翠峦影影绰绰,青木茂密繁盛。小道两旁花草成堆,少许被风沙吹倒埋没半盏。
行至雾影峰脚,山林之间,春树暮云此起彼伏,好似寒木春华都被锁进这一方空间。
“此处倒算是两地之间难得的幽静之所。飞鸣,你别老往后看了。魔修自顾不暇,不可能跟上来的。”林绍阳打趣了一声,“那个乌维的来头再大也敌不过界内的几宗宗主,真魔之血又如何?终归是邪魔歪道,为正道不齿。”
向飞鸣收回视线,他们翻山越岭已走了一大段距离,魔界入口处冲天的白光早已不见。
确认过身后并没有魔修追上,他这才跟着林绍阳接着往峰顶方向去。
“魔修同我们一样是人,但乌维是个异样的存在,你说魔尊会不会也有真魔之血?不然为何乌维会臣服于她?”向飞鸣有些不解,“魔修不近人情,乌维身怀真魔之血已然足够成为他们的领袖了。”
“无从得知,可就算再厉害,还不是一样被困在诛魔阵中。”林绍阳不以为意,“快上去吧,天越来越黑了,难免有危险。倒也奇怪,这不才午时刚过?”
他边走着,又自言自语:“雷云滚滚,许是要下一场大雨。”
并未对天空的异样多琢磨,两人加快脚步往雾影峰顶去。
直到向飞鸣察觉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伸手拦下林绍阳,比划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指了指一旁的草丛。
靠着长过头顶的丛叶遮挡,两人悄悄蹲下,林绍阳略有茫然:“怎么了?为何忽然停下?”
向飞鸣的脸染上不正常的白,低声微颤:“魔……山顶,山顶有魔。”
林绍阳双眼睁大,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压着声也止不住惊恐地抛出一溜问题:“什么魔?魔修不是都到北星山和魔界去了吗?你说的魔可是高阶魔修?可……可怎么会?”
“不行,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向飞鸣额头的汗珠不断滑落,急切地抓起他低声嘱咐,“我们必须赶紧离开,你知道天机宗所修术法对灵力极为敏感。这么说吧,上方不只是少数的魔修,凭我的境界只窥得一二,我们快些走!”
林绍阳也不敢再问,离开此地是当务之急。
两人只敢沿着杂草密布的丛林摸索前行,待到跑出一段距离,连口气也不敢多喘,立马就想御空离开。
“二位是要去通风报信吗?”乌家主发梢斑白,眼窝深陷,看向两人的目光平静无一丝波澜。
向飞鸣和林绍阳被打翻在地,一人捂着心口,另一人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脑子天旋地转。
十几个大乘魔修!
两人的心凉到谷底,不住后退:“不,不是!前辈……我们只是误入此地。”
“前辈……我们……我们并未见过任何人,也没有来过此地!”
“是吗?”刘家主踱步而来,一向闪烁着精光的眼眸此刻也相当深邃,“可,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