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浴池中又折腾了半晌,换上干净的衣裳出来时,天空中还镶着几颗残星,浅蓝色的天幕却已悄悄揭开。
沿着廊道走上不久,曲落玥落后姒喻一步进来,将门合上。
想了想,还是按动了墙上的机关。
石壁轰隆隆地落下,曲落玥才捶打着酸痛的肩膀走向床榻。
有这层石壁在,这样旁人看到就会知晓她们不愿被打扰。她想叫姒喻好生地休息会儿,处理事务就暂且搁在一旁好了。
只留下玄晶台旁的一颗小夜明珠,曲落玥钻进被子里。替她捻了捻被角,拂去她额前的发丝,轻轻落下一吻便侧身抱住了她的腰。
“睡吧,下回不这般折腾你了。”
姒喻闻言嗔了她一眼,若不是太累了,她真想问一句到底谁才是狼崽子。
眼皮逐渐沉重,她迷迷糊糊转过身,下一瞬便枕着让她心安的气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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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各山峰的长老和十大殿的殿主聚在主峰,由代掌门组织商议征讨魔界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在修仙界内传播的极快。
同时,八长老所在的徊星峰乱成了一锅粥。
离主殿偏远的一间住所内,一具具骨架子被搬了出来。
院内站着的圣殿弟子,都毫无意外的脸色难看。鬼气森森,染的面前这些骨架都发黑。
联想到近段时日别的宗门失踪的弟子,再看大厅内散乱在地的不同服饰,在场之人皆毛骨悚然。
何况这还是一座属于长老的次峰,他们却连鬼修何时混进来的都不得而知,更是一片衣角料都没摸着。
死的还不仅是长老的亲传弟子李长峰,剩下几具尸骨都不知是哪些宗门的。还得从他们携带的乾坤袋中取出物品,细细询问过,才可辨别身份。
近日有关圣女的传闻愈演愈烈,现在又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件,魔界和鬼界联手的消息也传的沸沸扬扬。
可想而知,整个修仙界的怒火都完全被挑起。而矛头,无一例外地指向了北域魔界。
八长老踉踉跄跄地跑进来,胡子毫无生气地耷拉下来。手哆嗦着抬起,指向最后才被搬出来的一具尸体,也是现场唯一一具不是骨架子的干尸。
他张了张口,却根本说不出话来。一时又惊又怒,眼前一黑就往后栽倒。
夏姝泠匆匆赶来,双眸扫过摆在地上像是泼上了墨的骨架。
她全身紧绷,周身威压大震,想到刚刚被气昏过去的八长老,这才敛下气息去往不远处的别院。
未离紧随其后,这几日她也听到许多关于曲落玥的消息。只是从她们大师姐口中听说,近段时间发生的这一切都与小师姐有关,她总是不信的。
还想亲自前往一趟魔界,却被大师姐明令禁止,除了圣殿哪里也不能去。未离便没了法子,只能待在她身边劝说。
她与曲落玥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深知对方品性如何。她不明白大师姐怎么会信旁人所言,只觉得其中定有哪里出了差错。
刚刚她就是在劝夏姝泠严查李长峰,觉得他近日在两峰之间走动的太频繁了些。
而且为何每次出事都有这人的踪迹?说不准与鬼界勾结的人是他。
只是这猜想才刚说出口,便有人来禀报李长峰死了。未离瞬间哑口无言,他若是为了利益算计圣女,又如何会搭上自己的小命?
她能看出大师姐近来心神不宁,只得在心中默默祈祷此事真的与魔界无关。
走进内堂,八长老见到她们,撑着床就要坐起:“你来了,峰儿如何?还有救否?都怪老夫没看好门下弟子,若是能救回峰儿,老夫任由少掌门处置。”
夏姝泠先行一步按下他,轻摇了一下头,神色凝重:“魔人太狡诈,此事怪不得师叔,我势必会将圣殿上下彻查一番。只是斯人已逝,还请师叔节哀。师叔切莫太过伤心,徊星峰还需要您来做主。我明白您的心情,只师叔万不可沉浸悲伤,应当早些振作,对抗魔人为李师弟报仇才是。”
“死了……”八长老仿佛一夕之间就苍老了几十岁,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呆愣着面向房梁,双眼空洞。
未离有些不忍心看,便别过头去。
李长峰的出生不详,小时是被八长老捡回来收作弟子的。而随着李长峰长大,面容与八长老愈发相像,众人都对某些事心照不宣。
她也有所耳闻,如今更是看不得八长老白发人送黑发人。
试问如果死的是她,师尊也定是会极为伤心的。
夏姝泠又安慰了几句,见成果不大,又有几个山峰长老座下的弟子来求见,拍了拍他的肩,却也再说不出别的话语。
距离发现尸体还没过多久,不知是谁将徊星峰内有鬼修出没的消息传了出去。一时间圣殿人心惶惶,都希望她这个代掌门能找出幕后凶手。
而她和未离才刚回到主峰,就在殿外见到了修仙界的几位门主和宗主。他们面上都一片阴霾,夏姝泠见了,心中便叫不好。
“夏少掌门。”众人先是齐齐对她作揖行礼。
只是因为她是小辈,没有面对曲千笙那般恭敬,稍一抬手便敷衍了事。可称呼上又给了她极大的面子,毕竟只是内定的少掌门,却也叫人挑不出错处。
夏姝泠和未离虽心下不快,却也不好言说。回了个礼,便要请他们进殿详谈。
却见领头的沧澜剑宗宗主云凌风抬手话了句“且慢”,当着殿外一众洒扫弟子的面就发难。
“若论起各门各派的失踪弟子,老朽所掌的沧澜剑宗才是最多的。而圣殿出现的几具修士尸体,听说都是老朽宗门的弟子。此事事关重大,仅凭你一个小辈不好做主,可否请你师尊出关?”
云凌风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背上背着的宝剑与他一样,在下界的名声都极为响亮。
毕竟是差点与圣殿并肩而立的宗门,有他起头,在场的几位宗主都“好言相劝”。
态度不好不坏,可未离见夏姝泠忍气吞声的模样,知晓他们分明就是不信任大师姐的能力,才一口一个小辈。
她本就是被上头的师尊和师姐娇惯坏的,当下就挡在夏姝泠面前,眸子燃起怒意:“云宗主慎言!师尊闭关前将宗门事物都交给大师姐打理,几位也应该知晓掌门闭关之时,代掌门位同掌门的道理。又何苦为难我师姐?若是师尊修炼到关键,强行打断也许会走火入魔,很难说几位不是别有用心。”
“未离!”
这话太过了些,毕竟现下圣殿和别的宗门应该一致对外才是。
若是敌人的目的就是让她们起内讧,那她若不阻止,当真会让这几个宗门与圣殿生出嫌隙。
毕竟他们门内失踪的弟子许多都在圣殿,消息既已被好事之人传出,这便是她们当下无法否认的。
几位宗主的面色都不太好,却也要自持身份,冷哼了一声懒得与她计较。
这时远远的又往这里过来几个人影,不过片刻便落了地。
“三师伯。”未离眉眼间的郁结散去些许,惊喜地喊了一声,快步上前缠住三长老的手臂,“您怎么来了?”
三长老自上回出关,修仙界就发生了许多事,还都与圣殿有关。掌门又闭关了,她也怕夏姝泠稳不住场面,这才赶了过来。
“泠……少掌门不是让弟子来通知我们来此相商征讨魔界之事?倒是你这小丫头,许久不曾见,可有好好修炼?”三长老给夏姝泠使了个眼色,拍了拍未离的手,又和几位宗主见礼。
未离心虚地缩了缩脖子,眼睛滴溜溜一转,小声狡辩:“当然有了。”
未离上头的两个师姐实力强大,她又是掌门最小的弟子,如今几人都没空管她,更是叫她放飞自我了。
三长老与夏姝泠对视一眼,皆有些无奈。
圣殿的底蕴深厚,门下排名前几的长老修为高深。她的实力因长年闭关,也与各宗主相当。
比起对待夏姝泠时的敷衍,各宗主现下都规规矩矩地与她见礼。
而没多久,大长老等人也来了。这会儿除了刚刚丧子的八长老,几乎没有闭关的长老和殿主都来了。
也是叫这些宗主看见了他们对夏姝泠这个少掌门的看重,和对此事的态度。
众人进了大殿商议,未离就不好参与其中。可事关曲落玥,她就不想离去,便来到偏殿等待。
等待的过程颇为枯燥,她在厅内走来走去,又愈加烦闷。
想着他们商量的事,压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担忧,出了殿门就悄悄去了众人所在的殿外。
“圣殿不必再为圣女袒护了!出了这样大的事她都不曾露面,若不是与魔界有勾结,谁人会信?堂堂圣女,这是把修仙界的脸面踩在脚下了!”
“老朽倒和少掌门的想法相当,圣女的品性各位也有目共睹。说她叛入魔门,老朽是不信的。可她身旁有那魔尊,二十多年前便屠了老朽门下百十名弟子,他们可都是渡劫境,还有几个大乘境啊!”
“确实,既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在身侧,而圣女年纪尚小,说一句心性未定也不为过,容易受到影响而堕魔!”
“沧澜宗主稍安勿躁,二十多年前我们与魔界实力相当,又半道出现了个魔尊,实在是这么多年都没摸清她的实力。而那事情久远,没有理由便不好下手!如今是不同,那姒喻强留我界圣女,叫其误入魔道,人人得而诛之!”
“二师伯……”
“少掌门不必多言,圣女虽是你师妹,但到底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心性未定,在太虚秘境与魔人走近便可观一二。如今被魔人哄骗,更是引发了魔兽动乱。若她还有归顺之心,应与我们里应外合铲除魔界才是!如此,魔界不复存在后,更要以身作则到执法殿领罚,这才是我界年轻一辈的表率!”
“二长老所言极是!”
“……是该如此,那就将那魔人诛杀,等玥儿回来自行到执法殿领罚便可。几位宗主还有何说法?若无,那便召集各宗各派,即刻组织修士编入队列,前往北域诛魔!”
听着他们毫无反对的声音,未离慢慢地退后几步,扶着走廊的台柱惊魂未定。
她的胸口闷闷的,不知为何浑身发冷。
大师姐不会不知道,若是真的让小师姐去执法殿领了罚,那与魔修勾结的罪名便如同一把枷锁,一辈子安在她身上,如何都洗不干净了。
就是保住了性命又如何?名声扫地、旁人嫌恶的目光,小师姐又如何受得了。
况且,她从小师姐口中听说过许多姒喻的事,单是救她、为她收集五系本源,她并不觉得姒喻是这些宗主口中的坏人。
殿中的告退声尤为刺耳,未离魂不守舍地扶着台柱,往夏姝泠办公的主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