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午，嘈杂混乱的格子楼，能听见邻居打牌声和几声狗叫。
阳光从格子栏杆照进窗内，方俞言坐在卧室里一张破桌子上，桌面乱糟糟，怀里抱着只白色小比熊，小比熊兴奋地在他腿上踩来踩去，舔着鼻子哼哼叫。
猴子三个月前不知道在哪个亲戚哪抱回来这只比熊幼崽，取名叫朵朵，很黏方俞言。
每次方俞言打开门朵朵就热情地摇尾巴，跳着脚要抱抱，方俞言喜欢极了，所以经常买东西来看它。毕竟猴子家同在格子楼，方俞言就住隔壁八楼，平时他骗外婆去图书馆学习其实是来了这。
方俞言本来算数就不行，记个账被这么干扰立马就受不了，放下笔逗着小比熊玩。
“哥哥在记账呢！你这小家伙别舔我伤——”
话未说完，客厅里啊的一声，传来声叫喊，显然是爽到不行。
方俞言动作瞬间僵住，小狗还在怀中不知情地蹦跶。
“……”他这一刻真的想把潘子给打死。
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一旦发情就变得可恨起来。方俞言缓缓眨了眨眼，将小狗抱了起来，抬高了看它下身。
嗯……之前没注意。
方俞言难言地看着眼前摇着尾巴的小比熊，他以为这么香香软软的小狗应该是个妹妹才对吧。
方俞言摸着比熊脑袋，残忍道：“你竟然还是个弟弟啊……看来要带你去绝育。”
“啊，又没钱了。”因为小狗在，方俞言没有抽烟，找了个牙签咬在嘴里，他算完账后一个头两个大。
这时外边传来关门的声音，小狗一下子跳下去汪汪叫，他停下笔，猴子回来了，在外边喊了两声让方俞言出来吃饭。
猴子看起来心情很好，打了一道盐煎肉一碗豆花，欢欢喜喜地摆完碗筷，坐下来唤朵朵名，却只闻狗叫不见狗身。
转头一看，从室内出来的方俞言正抱着他的狗，脸凑得近近，亲昵得像他的狗。
猴子不乐意了：“不是，这你家狗还是我家狗啊，你这么稀罕送给你？”
“养不起。”方俞言眉毛一挑，将朵朵放下来，朵朵一溜烟就跑到猴子脚边去讨食去了
猴子：“你喂它次数怕是比我多，一只狗还非得吃狗粮……送它洗澡比我自己洗澡还勤。”
对此潘子也认同道：“还给狗洗泪痕，我洗我屁股都没这么仔细。”
方俞言坐下来吃饭，说：“狗有泪痕是因为吃太咸了，它不能吃你的剩饭了，我不是买了狗粮吗，给它吃那个。也有可能是眼睛有问题，要滴眼药水。”
方俞言一边说一边给小狗喂食。他将一块肥瘦相间，堪称完美的肉用稀饭涮了涮油，自己又咬了一角尝咸淡，觉得还行才丢给小狗。
随后跟哄小孩一样对朵朵道：“只能吃着一块哈。”
猴子咦了一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要我说就是钱太多了，你要是没钱啊，看这狗还能吃这个什么金枪鱼狗粮不，只能吃剩饭，没得挑！”
方俞言笑了笑没说话。
等三人吃的差不多时，方俞言胳膊肘碰到猴子身上，他抬头看了眼，猴子正贼兮兮往他身上靠，方俞言问他干什么，猴子含糊了一会：“给我来根烟呗。”
方俞言给了，说了句有狗在别抽，猴子不赞同地嗯了一声，点了烟。
不出所料，猴子还是不老实。
猴子烟咬在嘴上，又将胳膊搭在方俞言肩膀上。支支吾吾一脸谄媚，示意他支援哥们点烟钱，然后露出跃跃欲试的眼神。
方俞言瞥了他一眼，虽然说：“你不是出去搞钱了吗。”但还是给了。
潘子一脸你是人吗的表情：“猴哥你找方俞言要钱还不如去抢小学生的钱，现在小学生钱多得很。”
猴子让他滚。
猴子的搞钱方法就是抢钱，他不上学也不想工作，但人不算恶，好面子又懒，只能蹲在初中生门口抢点小钱。
平时就爱占点方俞言小便宜，这小便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方俞言父母双亡，猴子也没那么畜牲，逮着一个人使劲薅。
而潘子读的职高，平时除了游戏就是片。
三个人，一穷鬼，一淫鬼，一老赖，齐活了。
方俞言没转多少，猴子倒高兴了主动将碗筷洗了，而方俞言转钱后跟潘子坐沙发上看电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没有看电视而是在发呆。
潘子问方俞言：“你存到多少钱了？”
方俞言没什么表情：“愁着呢，债不够，生活费也没有。”
这时方俞言手机屏幕亮了，有人发来消息，是周瑾白。
他发了个蠢货才会发的开场白。
周瑾白：在干嘛？
方俞言：干你。
方俞言面无表情，回得很快。
很快，猴子洗完碗筷，甩着手上的水，坐到沙发靠近方俞言的地方，神秘兮兮：“有个来钱快的办法要不要？”
狗嘴吐不出象牙，这货不读书当混子。刚抢完初中生的钱，说来钱快不费力就是抢钱，并怂恿方俞言跟他一块。
方俞言嗤笑了声：“那你去抢银行吧。来钱更快。”
猴子啧了一声说：“去去去，别添乱！”
方俞言斜着眼睛瞥他，心想你才添乱。
猴子想起个人：“诶，之前烧烤时那个男的，你认不认识啊？这可是条大鱼啊我看他憨头憨脑的——”
“不认识怎么了。”方俞言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想起周瑾白……倒是能马上想到他那双眼。
方俞言当时刚上完药，周瑾白双眼深如潭水不见之前的犀利。随即方俞言就让他滚蛋，别他妈攀亲，别在学校靠近他——
“他穿的那双鞋我注意到了，一万五！”
方俞言噗的一声喝的水，咳了好几声：“什么？多少？一万五？”
猴子非要问是谁，是不是班上的同学。他家很有钱？还说要骗他，抢他的。
“感觉人挺木楞。”猴子眼里的贪婪闪烁着。
方俞言盯着他，声音严肃：“别打他注意。”
“……为什么？”
潘子嫌他蠢：“你傻啊！人家那么有钱，家里人知道了不得削得你只剩骨头。”
方俞言漠然看着自己脱胶，刷得起毛，边边发白的帆布鞋。
他又理了理袖口针脚的毛球。本来我还以为他跟我是一样的人，一样可怜，一样无地自容。早知道不帮他了，没错，就是忌忮他，没想到这么有钱，有钱就是好。
但方俞言这人不喜欢惹事，不想招惹，不想让自己在产生这种嫉恨交织的情绪。
下午方俞言在兼职群找了份三小时的苦力兼职，于是跟小狗说再见。
在玄关换鞋时，潘子走过来塞给他一袋垃圾让他带下去扔。
方俞言皮笑肉不笑，一抬手要打他：“老子——”
还没打下去潘子拍了拍肩膀，连带着拍在他身上的还有一个简陋的，纸做的信封。
潘子小声咳了一声，抬抬下巴示意塞了东西，小声道：“别让猴子知道了。”
方俞言不明所以，潘子继续小声说：“昨天破费了，当时也是脑子一根筋没想到，钱你拿着，你比我更需要，是兄弟就拿着哈！”
然后在方俞言还没反应过来时，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方俞言下楼，熟悉老旧狭小的水泥楼，扶手布满灰尘，整个小区都被岁月的油烟熏黄熏脏。
潘子塞了三百块钱给他，潘子还在上学这钱肯定不是赚的，他懒得要命不可能兼职，那就是生活费了。
方俞言下楼梯捏着钱，顿时心里又涩又暖。几人家里都不有钱，这小子一个月生活费九百块钱自己都不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