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葬礼
夏沉眠回去之后又点了一支烟，将自己窝在有着落地玻璃的阳台的吊椅上，她一直不怎么喜欢喝酒，酒量也很浅，红酒还沾一点，白的则是非必要场合能不碰就不碰，所以现在酒劲似乎还没有消，带着大脑昏昏沉沉。
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忽然开始回忆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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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沉眠那几天状态实在不太好，当天甚至有些胃痛，但她还是爬起来去参加了她老师的葬礼。
周老师桃李满天下，知道了消息来的学生也不少，不过夏沉眠肯定是这其中最特别的，毕竟对方给了她如同母亲的幻想，还有类似家庭的温度。她在她身上感受了这些，才勉勉强强理解了情感这件事情确实是人类的必需品这件事情。
这类事情往往繁琐又细节，就算是她找了人给余烬来帮忙，对方也筋疲力竭。
她没看到余烬哭，他看起来还算平静，跟那些来的人说话。她走过去的时候没等对方开口就主动拥抱了一下，“余烬，等到结束了，我有话对你说。”
余烬也反手抱住她，用的力气很大，声音却有些颤抖，呜呜咽咽地连名带姓的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夏沉眠没等到他说下一句话，抱着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她跟着站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散去，留下的人除了夏沉眠之外都是亲戚，拉扯了半天谁帮忙养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
她就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直到她被那些人吵得烦才皱着眉开口撂下话，“余烬跟我走。”
周老师希望她能帮着给余烬找一个好的新去处，可是她就这么审视了一圈，这些亲朋好友，没有一个算得上是好去处，不是为了顺便拿走周老师留下来的那些遗产，就是嫌麻烦使劲儿推脱。
他们每一个人真心喜欢他想要抚养他，还不如跟她走，至少物质上她绝对不会亏欠余烬，这就够了。她自己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夏小姐，”那个不知道是余烬舅舅还是叔叔的中年男人开口，他看中了周老师留下的这套房子，刚才也在据理力争余烬的监护权，装出一副面色沉痛的状态表示自己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这会儿忽然被人插了一句更是心情不虞，眼睛眯起来，完完全全地把刚才戴了一半的好好长辈的面具给揭了下来，“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呢，就是个外人。小烬无论去哪儿，也不可能跟你走吧？”
他身后的女人撇了撇嘴，“是啊，年轻姑娘和一个半大小子，出去也不怕被人说什么难听闲话。”
夏沉眠不回他们的话，胃痛让她有些烦，只想赶快结束这些破事。她侧过头去看旁边的余烬，微微抬了抬唇角，对方现在也已经一米七多，这样看过去刚好能够平视对方的眼睛。
“余烬，你是愿意跟他们一起走，还是跟我走吗？”
余烬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我跟你走。”
夏沉眠这才笑起来，然后拉着余烬的手腕就准备往外走。
别人被这发展弄得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刚才那个女人，上前一步就要拦，“诶，你，你怎么回事？你想干嘛？”
“他说了他愿意跟我走。而且，没有几个人能去说我的闲话，”夏沉眠懒得去看那个女人也不愿意去交涉什么，这些事情本来就不需要她去做，“剩下的事情会有人来处理好的，现在，女士，麻烦你让开。”
她用了一根手指拨开了对方当在她面前的手臂，然后就拉着余烬径直走出了房门。
坐到车里之后她打电话跟别人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挂掉，拿了一张湿纸巾去擦拭自己的手指，动作很慢，眼眸低垂，好像在做一件大事。
余烬盯着她擦手指，等到她结束了动作才开口，“其实你没必要因为这个就把我留下。”
夏沉眠抬起眼睛看向他，“你说的‘这个’指的是什么？”
“你觉得我跟他们一起生活不会好，所以想把我带走，”余烬说，“你这是你答应我妈的，但是我其实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你没必要因为这个就带我走。”
夏沉眠想了一下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好像能够理解余烬的这种别扭，一点都不想要那种因为责任而带来的东西，以为所有选择都是有情感关联的。
她看着余烬，就像是看到了曾经悲哀又可怜的自己，感同身受，所以推己及人。这让她忍着胃痛去握住他的手。少年的手温热又干燥，比她自己的温度要高，握上的时候温度就开始传递，好像是错了对象，不知道是谁在温暖谁。
夏沉眠更加温柔了语调，“不是因为那些，余烬，我需要你，这和责任没什么关系。”
“真的吗？”
夏沉眠看到少年的那双眼睛，里面有些许疲惫带来的血丝，还有更多的认真和鉴定，她知道他想要她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以此坚定某种想法或态度。
“真的。”她说。
是真的需要，爱屋及乌又同病相怜。
夏沉眠带着余烬去了她住的地方，她现在一边在沪大读研另一边已经在公司入职，但是住的地方还是离沪大很近，旁边就是现在余烬在读的沪大附中。
她煮了一壶热茶，然后坐在余烬对面，倒了一杯放到余烬跟前，“我知道你现在情绪肯定不是多好，但是我们确实要确定一些事情。”
她没有把余烬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最重要的是这是他自己的人生，她没有资格替他做决定。就像是余烬的那些不像是亲戚的亲戚说的，她到底是外人。
“好。”
“你打算换一个学校吗？”余烬现在是初三，离六月份的中考也就剩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但是毕竟周菁安就是沪大附中的老师，或许换一个环境更适合余烬安下心学习。
“不用。”
“那你接下来这几个月是住校还是跟我住？”夏沉眠问，“如果你跟我住这边，我可以请阿姨来照顾，饮食上面还有其他事情也不需要你多分散注意力。”
“好。”
她把余烬带回来之后就去了老宅别墅，准备请照顾了她好几年的林姨请来照料一下，毕竟现在不是她一个人，而且还有个年轻的孩子，自然得有人来照料。
她以为没有人在别墅老宅，却没想到看到了她的母亲黄琛粤。对方站在二楼一只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捏着一只细长的女士香烟，在烟雾缭绕里面盯着她看，笑意盈盈地开口，“沉眠，听说你准备养个男孩儿？”
黄琛粤的声音很软，吴侬软语自带旖旎风情，顺着这句话淌出来。
“嗯。”夏沉眠点了点头。
“我不是要指责你的，而且我看那个孩子已经过了十四岁了，你们就算情到浓时做了些什么也不违法。好吧，就算是违法其实也没什么。”黄琛粤这么说，言语和姿态里都是漫不经心的傲慢。
“我只是替他母亲代为照顾。”夏沉眠这下皱起了眉，抬着眼睛和黄琛粤对视，“我并没有那种想法。”
“好吧，”黄琛粤慵懒的笑了下，“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在私人情感关系上的事情我跟你爸爸都不在意，只要不要太过分被捅出来，我们并不会说什么。”
夏沉眠听着这句话，忽然笑了下，“这就是你们不会相互指责的原因？”利益联系所以各玩各的，只要不被爆料出去便无所谓。
黄琛粤没有被夏沉眠的这句话惹恼，她吸了一口烟，然后抿了抿唇，理所当然地开口，“坦白来讲，确实是这样。这是身份赋予的自由，有朝一日你想结婚了，你也可以这样。”
“你觉得在目睹了你们之后，我还会想结婚吗？”
“这没有什么关系的，”黄琛粤说道，“我当时也没想要结婚，但人生很多事情，都不能尽如人意。婚姻只是其中一件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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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沉眠听到电话响了就接起，“喂，这里是夏沉眠。”
那边的人似乎没想到电话被接通了，停顿了一下才开口。“嗯，我是余烬。”
“怎么了，说吧。”
这是他们陷入冷战之后夏沉眠第一次接了余烬打过来的电话，主要是她自己刚才完全没有注意，下意识地拿起电话点了接通，可是这在余烬看来却是对方想要结束这段时期的难挨。
“我，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一下你难不难受，毕竟你今天喝了白酒。要是难受，让林姨给你煮点醒酒汤喝。”
夏沉眠没有回他的话，叹了一口气，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开口，“我刚才想起你了。”
余烬是在阳台上打的电话，听到夏沉眠这句话忽然间心跳加速。
夏沉眠说想他了，那就是他们见面了之后还是有触动到夏沉眠的，所以对方回去了都在想他。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深蓝到近乎于漆黑的颜色，有点像是蓝色墨水装在瓶子里未经稀释的模样。
“我......我也很想你。”
夏沉眠刚才没有想起这个少年对于她的特殊情愫，听了这句话敛了下眸，“不是，我想起了当时周老师的葬礼。我记着我当时答应过她，要好好待你。”
余烬皱起眉，他忽然觉得这夜色不再动人，再一次强调自己的身份。“夏沉眠，我已经成年了。”
“我知道，好了，很晚了，晚安，早点睡。”夏沉眠说完这句话就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十二点，宿舍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