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了还贫？”
莫离在玄越后背推了一把，催促他赶紧往前走。
然而士兵们炯炯的目光实在不容忽视，她只好冲他们轻轻扬了下嘴角。
可这一下让士兵们觉得，他们的先皇和先皇后是真的作为神仙来拯救他们了。
他们的眼中皆泛起了热烈的泪光。
如此敬仰的眼神莫离虽然只看了一瞬，可内心就变得久久不能平静。
她头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作为神仙的意义——
用一些超乎寻常的能力，来保护一方弱小平凡的人。
莫离以前向来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不会平白给自己施加这种被需要的压力。
可这次她却觉得，哪怕只是短暂地当过一天太子妃，这些人也是她的子民，她必须要保护好他们。
怀着这样的决心，莫离和玄越等人一起来到了城中。
城中密道的出口是军营中一个伪造的炉灶。
莫离一行人从出口钻出来，便看到了地上干涸发黑的血迹和散乱的尸体碎片。
看得出来，这里经历过一场恶战，而这个出口没被妖族发现，也属实难得。
金迟贴到门口去观察了一下军营里的情况，发现这里只有零星几个妖在走动，似乎并不是妖界驻守的重点。
“这里妖不多，我们小心点出去。”
金迟回头跟众人嘱咐完，就一马当先地走了出去。
他们很顺利地出了军营，来到了城里的大街上。
街上几乎没人，门可罗雀，他们试着进了几户人家，却只看见了满地的血迹和碎裂的尸身。
除了多年在军中见惯了血腥场面的金迟，玄越和莫离晚汐都忍不住有些作呕。
“努力适应一下吧，以后这种场面还多着呢。”
金迟安慰着他们，目光扫过玄越和晚汐后，就担忧地注视着莫离。
莫离对上他的眼神，点点头，强把不适的感觉压了下去。
她随即看向晚汐，发现晚汐虽然白着一张脸，却也在努力适应。
她坚强的样子让她心疼，却也欣慰。
“坚持一下。”莫离怜爱地摸了摸晚汐的头，晚汐有气无力地冲她笑了一下。
可就在这时，房子后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他们彼此之间对视一眼，各自寻了隐蔽的地方藏身。
“我们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啊？肉都没得吃了。”
“这就得看上面的吩咐了，我们也不敢乱来呀。”
“待在这里真憋屈。”
……
伴随树叶吱吱的响声，后院说话的两个妖并未走到前房里来，而是直接荡着柳条去了街上。
四人悄无声息地从隐蔽处出来，注视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处。
“这里的人，不会都已经被妖吃掉了吧？”晚汐皱着一张小脸问道。
没人开口回答她，可大家也已经心知肚明了。
“我们赶紧行动吧。”金迟没有在悲痛中沉溺，“再拖下去，只怕会有更多人受害。”
“嗯。”玄越立即点头，“那我们怎么行动？分头还是一起？”
“分头吧，快一点。”金迟说着张望了一下外面，“你们三个人去东南方向，我去西北方向，我们最后在密道出口那里会面。”
“你自己一个人去行吗？”玄越有些不放心。
金迟看了看他们三人，道：“那要不莫离跟我一起？”
“那还是算了。”
不待莫离有什么反应，玄越就先替她拒绝了。
“你那么厉害，你一个人行的，她还要照应晚汐呢。”
金迟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唇，但眼神颇有些无奈。
“你自己小心，我们先走了。”玄越拍拍他的肩，便招呼着莫离和晚汐先走了。
他们沿着街道向东南方向穿梭，发现这里的妖虽然不多，但人是真的一个都没有了。
除此以外，他们还发现城里多了许多坑。
除过撂一半不管的老坑，还有许多妖在朝地下刨新坑。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不会也要挖地道吧？”晚汐小声问道。
莫离摇摇头：“倒感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玄越附和了她的猜测：“我也这么觉得。”
“那他们在找什么呢？”晚汐心惊胆战地看着章鱼精肥大的触手在土地里捣来捣去。
“地底下能有什么？”莫离看着玄越，随口问道。
玄越：“宝物？药材？”
说完，玄越还是觉得一片朦胧：“可是凡间的宝藏无非就是金银珠宝之类，他们即便需要，也不必搞得如此兴师动众。但若是药材，经他们这一番折腾，估计都碎成渣渣了。”
他二人猜测之际，晚汐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对了，他们这么一直挖，不会挖到我们的密道吧？”
经她这么一提醒，莫离和玄越的神色都霎时间变了。
玄越在脑海里回想着方才从密道进来时走过的路，惊恐地发现，有一处节点正在被深挖。
“坏了！”他的神色骤然凝重起来，“他们刚刚挖了军营南面的大槐树！那下面有地道！”
若是地道被发现，那里面的士兵和土晁就要遭殃了！
三人即刻返回军营附近，却发现那只章鱼精已经探入地底，在朝地道里钻了。
“怎么办？！”晚汐压低了声音惊呼道。
他们现在还被封印着，使不出法力，可若是冲破封印，又怕会引来全城的妖怪。
“你们在这待着，我去对付它！”
玄越没有一刻停顿，拾了地上的枝条就冲了过去。
莫离害怕玄越这样会吃亏，便急忙拉着晚汐跑去军营，拿了弓箭和刀戟出来。
可她们的动静又引来了附近的妖精。
方才拉着柳条从后院荡去街上的那两只猴妖直直冲着她们跑了过来。
“这里竟然还有人！”
他们兴奋地呼喊着，声音格外尖锐刺耳。
莫离怕他们引来更多的妖，急忙举起弓箭对准了他们。
但他们异常敏捷，在躲开弓箭的同时就来到了她们近前。
莫离急忙换上刀戟，冲上前与他们厮杀。
虽有封印在身，莫离无法动用法力，可到底多年来苦练出的体格和招式依旧奏效。
她的长刀气势汹汹地对着猴妖砍下，刀锋划过之时在他们身体上留下了锋利的血口。
猴妖龇牙咧嘴地哀鸣起来，勉强扮作的人相也开始散架。
他们的体型不断扩大，茂密的毛发撑破衣裳尽数显露了出来。
他们仰着头伸展身体，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并非是个弱小的猎物。
变回原形后，他们就即刻对着莫离异常凶猛地扑来。
他们的攻击中已然带上了妖力，莫离以被封印的躯体很难招架，险些受伤。
她分身乏术地应付着两只猴妖，终是没能守住防线，让其中一只跃了过去。
眼看那只猴妖直奔着晚汐而去，莫离直接反手把刀戟掷了出去。
猴妖后心中刀，直接摔在了地上。
可还不待莫离稍微喘口气，晚汐便又万分惊恐地喊道：“小心后面！”
莫离还未回头，便已感觉到一股劲风贴着她的头呼了过来。
她心里一紧，头皮阵阵发麻，直觉自己要受伤了。
可一道箭羽声却是由远及近。
在莫离转身之际，身后意图攻击她的那只猴妖被一箭穿心，鲜血淋漓地暴洒下来，有几滴淋在了她的脸颊。
莫离急忙后撤一步，那只猴妖便死在了她的脚边。
“你没事吧？”金迟拿着弓箭走近。
莫离摇摇头，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转头去看晚汐：“你没受伤吧？”
“我没有。”晚汐绕过地上那只奄奄一息的猴妖，跑到莫离身边，“刚刚好险啊。”
“是啊，此地不宜久留。”莫离说着，便想起什么，急忙看向密道那边。
“他们还在里面！”
她急忙朝着那边跑过去，金迟追上她问道：“发生什么了？”
莫离一边跑一边解释：“那些妖在到处挖坑，刚刚这只章鱼精已经挖到我们来时的密道了！玄越追着它下去了！”
他们跑着，便感觉到地下有阵阵的响动。
莫离不禁加快了脚步，可响动声却突然停了。
不知这样的静止是以玄越的胜利还是失败造成的，莫离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她脚步顿了一下，便更快地朝坑口狂奔过去。
可这时土堆里却是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影。
玄越双手空空，身上浸着血，但脸上却挂着胜利后神气张扬的笑。
莫离的心像是被水涨满后又迅速抽空，一下子变得空洞茫然。
她下意识笑了一下，可腿却有点发软了。
玄越本来是笑着出来的，一看到她，脸上便顿时没了笑容。
他惊慌失措地跑到莫离身前，握着她的肩膀上下查看起来。
“伤哪了？”
“她没受伤，那是猴妖的血。”金迟十分冷静地回答着，开始打量玄越身上的血，“倒是你，你受伤了吗？”
一听莫离没事，玄越狠狠松了口气，从她肩上放下双手。
“我也没事，这是那个章鱼精的血。”
金迟：“弄死了？”
玄越点头：“不过土晁和两个士兵受伤了，其他人没事。”
“土晁受伤了？”金迟眉头一蹙。
玄越：“嗯，不过是轻伤，不伤及性命。”
“那就好。”金迟松了口气，看着周围暂时没什么异动，便道：“我们赶紧走吧，再待下去可能就走不了了。”
“好。”玄越把莫离晚汐往密道的方向推了推，“你们先去，我先把外面的尸体处理了，免得引来别的妖怪。”
“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帮你？”莫离停下脚步。
玄越冲她笑了一下：“不用，就两具尸体，我处理得来。”
他说着看向金迟：“快带她们进去吧，看看土晁和那两个伤员。你们不用在里面等我，我们直接在城外的入口那里会面就行。”
“好，你自己多加小心。”金迟也不多作停留，冲莫离晚汐点点头，就率先转身朝坑口跑去。
莫离和晚汐跟着他前去，临下坑前，莫离回头朝玄越望了一眼。
他正埋下身搬其中一个猴妖的身体，莫离看了看，便打算下去，可转头时，却突然发现树梢上悬着一道长长的影子。
那是一条蛇！
那蛇已经离玄越很近了，莫离不敢出声大喊，害怕惊扰到它。
她推了一下晚汐，轻声道：“你先下去，我随后就来。”
说完，莫离就拾起地上的木棍，放轻脚步向玄越靠近。
玄越正搬着尸体，对身后的危险浑然不觉。
但他余光里注意到莫离正在靠近，便稍稍直起身子问道：“怎么了？”
“后面有蛇！”
开口的同时，莫离把手中的木棍猛掷了出去。
可那蛇甚是敏捷，直接从树梢上滑了下来，张嘴便扑向玄越的后背。
幸好玄越反应极快，猛地侧身避开了那张血盆大口。
可那蛇立即幽魂般死缠烂打地追了上来。
玄越身边没有抵御的物件，只能踢起地上的尸体做了短暂的屏障。
可那蛇很快爬过猴妖的尸体，迅猛地向他逼近。
危及之时，一道白光自空中闪过。
莫离举起刀戟利索地叉了下去，蛇尾便被钉住。
看那蛇暂时被禁锢住了，玄越拉着莫离便要走。
可那蛇却是突然发狠拽断了尾巴，直挺挺地立起了身子。
这古怪的姿势令玄越和莫离心中都一阵惶然，他们下意识朝后退步，却是见周围的树丛和石缝里突然密密麻麻冒出来了几十条蛇。
这惊悚的景象令莫离不禁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握紧了玄越的手。
“跑！”
短暂的停顿过后，玄越拉着莫离便跑，直接飞身跃入了方才的坑洞里。
他们拨着坑道里的石头和土块，企图挡住那些蛇群。
可蛇群无孔不入，直接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眼看那些毒牙就要从四面八方咬过来，莫离手臂交叉挡在身前，打算强行冲破身上的封印。
可这时却是有一道醒目的红光在眼前亮起，伴随着炙热的风浪席卷了整个坑底。
莫离猝然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红色手镯正亮着红光。
海浪般的红色火焰自手镯爆出，将他们身边的蛇群烧了个片甲不留。
危机如来时那般迅猛地散去了，莫离惊奇地举着手镯看向玄越，而玄越也正笑着看她。
“这镯子竟然这么有用！”莫离突然间就对这手镯爱不释手了。
“那你可要好好留着呀，别再轻易送人了。”玄越的表情得意又傲娇。
莫离顿时察觉到什么，紧紧盯住了他。
“怎么了？”玄越一下子有些心虚。
莫离将腕间的手镯举到他眼前：“这是你的东西吧？”
“怎么可能？”玄越立即否认。
莫离却是冷笑一声，将还未沉寂的镯子中流动的一缕神魂指给他看。
“不是你的，这里面怎么会有你的神魂？”
神魂遇见本体会下意识地靠近，玄越盯着手镯中那抹不断向他冲撞的神魂，一下子无话可说。
“你是不是有病？干吗偷偷给我这么一个镯子？还怎么摘都摘不下来！”莫离厉声问道。
玄越摸了摸鼻子，颇不自在地说道：“我那不是怕你在战场上出什么事吗？”
他装的若无其事，可平白无故谁会送装着自己神魂的镯子给别人？
莫离盯着他看了片刻，不禁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玄越的表情顿时变得丰富起来。
“打住！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莫离：“你不喜欢我干吗送我这样的镯子？”
玄越：“实话跟你说了吧，是青玄仙君担心你。”
莫离不受蛊惑：“他担心我大可以自己送我，还用得着放你的神魂？”
玄越：“可他不是不在战场上吗？你出了事他哪赶得过来，不还得我来救你？”
这说辞虽然听着扯淡，却也的确让人有些无法反驳。
见莫离不说话了，玄越推了她一把，自己走在了前面：“赶紧走吧，刚刚动静搞这么大，说不定其他的妖一会就追上来了，你还是真是有闲情在这自恋。”
“你自己干这让人误会的事，还说谁自恋？”莫离追着他抡起了拳头。
剩下的路程就顺畅很多，两人打打闹闹从城外的入口出去时，土晁一行人已经在治伤了。
“晚汐呢？”莫离打量了一圈，都没看到晚汐的人影。
金迟正在给土晁包扎，闻言抬起头问道：“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莫离脚步一顿，心像是被一把锤子重重敲了一下。
“我让她先进来了，她没找你们吗？”
“我们都没看见过她。”金迟说着，朝跟前的士兵投去眼神，他们也纷纷点头。
莫离一下子慌了起来，挠着头发道：“密道里还有别的路吗？”
“有是有，但都很短，是走不通的死路，不至于走不出来呀。”有个士兵回答道。
“我还是再回去找找。”莫离说着就急匆匆地转身往回走。
恰好这时玄越刚封好密道口，向他们走来。
见莫离一脸着急，他不禁问道：“怎么了？”
一看到他，莫离的眼睛就突然开始发酸，胸腔里的惧意像是要一股脑倾泻出来。
“晚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