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咚咚咚。
敲了几下,见没反应,江清失去耐心,直接打开江源的房门,动手推床上躺着的江源,“快起来啊,再不起床,上班要迟到了。”
“嗯,”江源迷迷蒙蒙睁开眼,看到姐姐的脸,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姐!”然后低头检查自己身体,自己又恢复人形了。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他突然又有些不确定,恍恍惚惚。
江清不懂他的复杂思绪,见他醒了便去吃早饭,临出门靠在门框上回头,吐槽他一句:“你这衣服好像跟昨天一模一样,昨晚是不是没洗澡?我真服了你,能不能讲点卫生!”
对啊,他昨天晚上就是想起来洗澡来着,会不会是脑袋里一直被这个念头干扰,导致睡不安稳,做了一个非常真实的噩梦。
不管了,早上起床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人类真好。他难得在工作日的早晨,心情如此美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洗过澡,江源去饭厅吃早饭。父亲的遗照正放在饭厅的五斗柜上,江源一边啃包子一边跟父亲对话,“爸,昨晚一直有人在我梦里冒领你的身份,太缺德了。”
妈妈提醒道:“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五咯,你还不着急吗?”
江源立刻牙齿咬住包子站起来,把双肩包背上,“妈,我出门上班了,再见。”
地铁二号线的早高峰时段,仍然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明明是这样平凡的日常,江源今天却觉得想念。
到公司楼下大堂,他顺手扫码取了快递柜里网购的鲜花。这花当然不是他给自己买的,而是那位志趣高雅的领导要求自己办公室的花必须每周换新。
江源在自己的工位放下背包,就推开单独隔间的玻璃门,进去领导办公室插花,“刘部长早上好。”
“嗯,早。”刘执寒敷衍应道。他正单手撑着下巴,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鼠标点点点处理工作。
江源从茶几底下抽出两张报纸铺在桌面,然后把需要更换掉的花从花泥里拔出来,放到报纸上。
新买回来的花,需要用剪刀一支一支在根部斜斜地剪一刀,这样根茎才好吸水。
然后再根据社交网络上找到的分享图片,以花作为画笔,动手复刻一个差不多的花艺造型。
江源干活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瞟向办公桌后的刘执寒。刘执寒的头发喷了点发胶做定型,不像昨晚梦里那样蓬松散乱,穿着黑色v领休闲西装,撑着下巴的左手手腕处露出奢牌机械腕表,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一丝不苟的精英气质。
从他进入这家公司实习的第一天到今天,刘执寒每天都是如此,没有一天松懈过。
他想象力真丰富,居然能梦到领导穿睡衣,头发变鸟窝的样子。哈哈哈,看来他真是上班上疯了。
“好看吗?你一直盯着我干嘛。”刘执寒冷酷地视线回击江源,立刻把江源吓得低下头,继续摆弄桌上的花盆。
“没有,就是想问您,今天喝茶还是喝咖啡?”江源随口找个拙劣的理由。
“咖啡。”
“好的,我现在就去给您泡。”江源卷好桌上的报纸抱着逃离办公室。
换下来的花他不会立刻丢掉,而是挑选一些还没枯萎的插进茶水间台上放着的花瓶里,二次利用给茶水间增加一点芳香。
不然直接丢掉他觉得太浪费了。
反正没人说他这样干不妥,他就一直这样干。
处理完花,江源加一勺咖啡豆进研磨机里打碎,然后拿出手冲的器具组装,手冲壶里倒好热水,转着圈慢慢往咖啡粉上浇。
除了他,没人会在上班时间光明正大地泡手冲咖啡。大家都知道,他这咖啡是给刘部长泡的,这就是领导的特权,这就是领导在公司卓越的地位。
把泡好的咖啡送到刘执寒办公桌上,江源看见刘执寒眼底微微有些泛红,显然是没休息好的表现。
江源小心翼翼问:“部长,您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嗯。”刘执寒端起江源刚送进来的咖啡,喝了口。
江源很想再问一句,是不是因为昨晚家里的狗子一直叫,把你吵醒,折腾去了趟医院,所以没睡好。向领导求证一下,昨晚的事,到底是个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可是问不出口啊。
领导回一句,你怎么知道的?他要怎么回答,总不能说自己大半夜的逛街跟他偶遇了。
况且,这种工作之外,涉及个人生活的**事情,领导没有必要告诉他。
“部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江源说。
“等等,明天临时有个会要开,我把内容发你,你帮我做个PPT出来。”
“好。”江源从刘执寒办公室退出去。
作为助理,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完成领导交代给他的杂七杂八的活。
办公桌隔板上贴满了便利贴,都是他要跟进事务的备忘录。
江源打开工作社交软件,给刘执寒的手下部员霍醒发消息,“醒姐,请问新化妆产品的妆字号备案文件什么时候能出?”
霍醒回复:“快了快了,检测机构应该就这两天出结果。”
江源又发消息给陈韵如,“韵如姐,请问新品发布会的宣传物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韵如回复:“差不多了,再等两天就能完工。”
太棒了,没一件事情是做好的。
他每天都在催这个,催那个,像条狗一样求爷爷告奶奶求人家办事,真的好焦虑啊,谁懂。
他不光没有领导的身份地位资格向人家责问,还是公司里最卑微的实习生。别人正式员工都是老油条,根本就不会听他的,只会对他口头上应付几句了事。
为什么,他只是一个来打杂的实习生,却要承受这么多。
一切罪恶的源头,都起源于领导的前任助理突然离职,HR说没这么快招到人,领导就点了他临时顶上。
领导随手一指,徒留他折磨半生。让他怎么能不对领导散发怨念。
现在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他时时刻刻期待着正式助理能赶快入职,盼来盼去总盼不见人影。
HR你是吃干饭的吗,公司每个月白发你工资,招了一个月都没招到助理进来。
不行,他今天忍无可忍,必须向HR问问,助理的招聘进度到哪了!
江源给HR发消息:“陆经理,请问刘部长助理招聘的事情,进度如何了?”
“是刘部长让你问的吗?”
“不是。”江源总不能撒谎,不然HR和领导两人一对颗粒度,那不就显出他是个谎报军情的小兵。
“哦,还没面到特别合适的。需要时间再筛多几份简历,继续面试其他人。”
“好的,谢谢。”江源哪里会看不明白,这些客气的话语背后那层含义——你管得着我吗。蒜鸟,先把领导吩咐的PPT做了,PPT要做得好看,一做就需要好几个小时。
终于把PPT做完,他点击发送交给领导审核。
刘执寒回了句:“来我办公室一趟。”
这句话让江源的小心脏有点承受不住,难道他做的PPT有什么问题,还是很大的问题,让领导要把他叫到办公室,面对面批一顿。
江源再次点开PPT文件检查。日期没错,名字没错,低级错误都没犯。内容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图文搭配比例合适,观感舒服,没毛病。
那就是要向他询问新品上市发布会各项事务的进度了。
他自己看着目前的进度都觉得愁人呐。
江源在刘执寒办公室门口,用手敲门。
刘执寒听到声响抬头,勾勾手示意他进来。
“部长,您找我。”江源有些拘谨地双手交握,站着道。
“嗯,去沙发上坐着聊。”刘执寒站起来,扯了扯衣摆,整理好衣服表面的褶皱,走到单人沙发上坐下,一双长腿交叠,手掌稳重地放在大腿上。
打眼一看,跟拍摄男装的模特似的。
领导坐下,江源才跟着在长条沙发落座。
“你是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刘执寒问。
江源脸上挂出职业假笑,“是有些困难,但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那就是,不想做助理的工作?”刘执寒又问。
他总算听明白,他这是被HR向领导告状了。
江源不可能直接承认自己就是不想干助理的活,这多不给领导面子,后面两个月实习期还要不要在公司混了。
“我就是觉得我工作能力有限,很多事情都缺乏经验,导致没能处理好。部长应该找个经验丰富的职场老鸟,更有利于您开展工作。”江源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绿茶了,明明是自己不想干,还要打着为领导好的旗号作筏子。
人终究会被社会教育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
“人都是从没有经验到有经验的,我不能指望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有十年工作经验。”刘执寒轻而易举给他把话堵了回来。
江源抿了抿嘴,没话说了。
刘执寒以一个就业指导老师的长辈口吻关心道:“你对于自己的职业有什么未来规划,不打算毕业后直接在公司实习转正了?现在大学生毕业工作可不好找。”
江源老实说:“我妈想让我去考公务员,说进体制内捧铁饭碗,工作比较稳定。”
刘执寒闻言一笑,“嗯,那你要想想,你如果真考上了公务员。你会在一个岗位一做就是一二十年,甚至到退休。你现在在助理的岗位上三个月都待不住,以后怎么办呢?”
“而且,你难道觉得上岸就万事大吉了。体制内的工作一样要各个部门协同合作,与同事的工作交流同样会遇到沟通困难。到时候可容不得你再说,我不干,我逃避。”
“在学校读了这么多年书,初入职场,突然间换个环境,心理上不适应是很正常的。你先在助理的岗位上坚持满三个月,权当锻炼一下自己,就算以后想找别的工作,对你未来也有好处。”
“谢谢部长的指教。”江源像个鹌鹑一样,乖乖听讲。
“你自己好好想想,出去继续干活吧。”刘执寒摆摆手。
江源点点头,坐回自己的工位上叹了口气,果然他的这点小心机,在部长面前一眼就被看穿呐。
没招了,哪怕为了能够顺利毕业,他也要在助理岗位上坚持满三个月。三个月而已,咬咬牙,很快过去的。
而且部长好像还挺看重他的,居然有打算让他实习结束直接转正。
不过谁知道是不是在给他画大饼呢,警惕职场画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