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6日，周四，阴
纪淮盯着药瓶上的英文单词，图书馆的灯光在眼镜片上投下反光。Lorazepam——抗焦虑药物，可能产生依赖性的处方药。他反复回忆昨天厉骁冲进雨中的背影，那个瞬间对方后颈的刺青在闪电照耀下格外清晰：2018.11.23。
手机震动起来，是物理竞赛组的群消息。纪淮心不在焉地划掉通知，把药瓶小心地放进书包夹层。窗外又开始下雨，细密的雨丝打在玻璃上，像某种无声的催促。
"同学，闭馆时间到了。"
管理员的声音惊醒了他。纪淮匆忙收拾书包，在踏出图书馆时被雨势逼退回屋檐下。他摸出那把厉骁留下的黑伞，金属伞柄上刻着小小的"LX"字母。
雨中的校园空无一人。纪淮鬼使神差地走向废弃的旧实验楼——厉骁曾经提过那里是"安静的好地方"。铁门上的锁已经生锈，轻轻一推就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三楼尽头的储藏室透出微弱的光。纪淮屏住呼吸，从门缝中看到厉骁背对着门口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和他书包里一模一样的药瓶。月光勾勒出他弓起的脊背线条，像一张拉满的弓。
"谁？"
药瓶砸在墙上发出脆响。纪淮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拽着手腕拖进屋里。厉骁的手劲大得吓人，眼中布满血丝，额角有冷汗滑落。
"是我..."纪淮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厉骁，像只濒临崩溃的困兽。
攥着腕骨的手指突然松开。厉骁后退两步撞上实验台，打翻了一排试管架："滚出去。"
玻璃碎裂声中，纪淮看见他颤抖的指尖和苍白的嘴唇。药瓶滚到脚边，里面只剩两片白色药片。
"你生病了。"纪淮向前一步，"这是什么药？"
"关你屁事！"厉骁抓起书包就要走，却突然踉跄了一下。他扶住墙壁的瞬间，纪淮看清了他后颈完整的刺青——"2018.11.23 RIP"。
雨声忽然变大。厉骁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纪淮蹲下来与他平视，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被雨水泡发的西柚糖。
"虽然化了...还是甜的。"
厉骁盯着那颗黏糊糊的糖果，突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吗？"他指着自己的后颈，"我爸的忌日。"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他眉心的疤痕。纪淮想起图书馆查到的旧新闻：三年前加油站爆炸事故，死者包括一名试图救人的维修工。
"头痛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厉骁的声音很轻，"每次下雨就他妈像有人拿电钻..."
他的话被突然的雷声切断。储藏室陷入黑暗的瞬间，纪淮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药不能这么吃。"纪淮摸出手机，"我叔叔是神经内科医生..."
"别！"厉骁猛地抬头，"求你。"
黑暗中，纪淮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不是雨水，因为厉骁的头发早就干了。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揪成一团。
"至少让我陪你去看校医。"
厉骁的呼吸渐渐平稳："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明明看到我最糟糕的样子了。"
纪淮在黑暗中摸索着剥开糖纸，把化了一半的西柚糖塞进厉骁嘴里："因为...你给我的糖，都是西柚味的。"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过了很久，厉骁的额头轻轻抵上他的肩膀："...明天陪我去医院。"
凌晨三点十七分，纪淮的卧室亮着台灯。他翻开数学笔记本最新一页，上面是厉骁工整的字迹：
【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如果函数f(x)在闭区间[a,b]上连续...】
墨迹被一滴水晕开。纪淮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在哭。窗外，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