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叶一鸣一万个不情愿地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特别沉重，似乎马上就要陷进床垫里，柔软的床铺卷着自己身体，拉着他不让他醒来。
不行，必须要去上班，不然同事们的误解就更深了。
事实上同事并没有他想的有那么大的反应，见到他来了也就只是非常平常的打了招呼，但脸上似乎总能看到隐隐的一丝“怜悯”。他刚坐到自己的工位上，公司的人事主管就朝他走了过来。
“一鸣，你来啦。”
“啊，事情忙完了，正常来上班。”
“没什么事吧？看你的脸色还不太好。”
“是吗，因为没太睡好，没什么关系。”
“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叶一鸣刚刚想在心里感谢一下人事主管的体贴，结果下一句话就让他心凉了半截。
“我看了一下，截止到现在你的年假已经用完了，不过你可以透支未来的年假回家休息。”
“没事，我没事。”
“是吗？别太勉强了，要是弄错了，同事也挺麻烦的。别硬撑着啊。”
“嗯。”
说到底还是担心自己因为精神恍惚影响到工作，但这本身也无可厚非，毕竟人事是站在公司的角度上，来对自己说这些话的。所以他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连着喝了两杯黑咖啡来提神，免得自己因为缺乏睡眠而打瞌睡。
也不知道丁灵今天有没有好好去上课和吃饭，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只是他觉得既然是自己和她一起去调查、采访李子欣，那多少也要负起一点责任。
她还是个学生，或许更需要一些支撑。
没想到丁灵居然主动联系过来了，还约了晚上在市区里一处人民广场见面，不知道为什么见面的地点没有定在生活区的饮品店，也许是她想换换心情？
下班后，他迅速收拾好东西赶往广场，尽管路上有点堵车，他还是早于约定时间来到了广场。已是深秋，广场上还是有不少人在散步，也有聚在一起跳广场舞的，广场一旁还有治安亭，红色和蓝色的光间隔闪烁着，这里实在不算是个谈事的好地方，有些过于吵杂了。
丁灵按时出现。
天色已晚，他看不太清丁灵的脸色，不知道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样状态不好，她好像化了妆，也许是为了做一些掩饰。
“学长晚上好。”
“晚上好。”
叶一鸣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气氛一下子有点尴尬。
“听说你昨天被警方叫去问话了。”
“是啊，不过今天我就正常回去上班了。”
“哦……你早就知道李子欣跳楼了吗？我错过了她打给我的电话，所以最后打通的电话是给你的。”
“在电话里，李子欣的状态特别不好，我有点担心她，就从公司跑了出来，等到心悦公司那边之后，发现围了不少人，根本没法靠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的。”
“那学长不也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吗？”
“这……确实吧。”
叶一鸣无法反驳，他确实在那时就大致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但没有和丁灵说。
结果两个人又沉默了，跳广场舞的人群已经放起了音乐，人们随着音乐舞动，他人之间的气氛相当欢快，而这里却好像有结界一样，死气沉沉。
“学长，这句话可能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李子欣？”
“啊？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是吗？总觉得你对待她的态度很特别。”
“我有吗？我也没有特别对她怎么样。”
“你自己当然感觉不出来了，就是无意识地差别对待，才让人猜测你是不是喜欢她。”
“但我确实没有，可能会对她有点特别，但真的不是因为喜欢她。”
“那是因为……学长觉得她和谁很像吗？”
“哈？”
“该不会是你的前女友？”
真是敏锐得可怕……叶一鸣不禁一后背得冷汗，李子欣确实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他和那个人的关系曾经无限接近于“恋人”，只可惜到最后他们没有结局。李子欣在某些方面和那个人很像，都经常让自己处在一种缺乏安全感的防备状态，而现在自己已经和那个人失去联系了好一段时间。
“不是前女友，还是换个话题吧，我对她可什么想法都没有啊。”
这句是实话，他不想在一个人的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听说李子欣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昨天你还被找去问话，我那时候就想，你应该早就知道李子欣出事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如果她对你很特别的话，就可以解释了。”
“不是这样……”
莫名其妙地，他像是被女友抓包出轨了似的，明明他和两个人都没有恋爱关系。
“其实我有个更加大胆的猜想。”
丁灵忽然转过身，十分严肃地看着他，叶一鸣心里有些发慌。
“我把沐沐的地址给你之后，你去过溪山阁了吧？但你去过之后没多久，沐沐就失踪了。我们一起接受了李子欣的委托之后，你和她还单独见过面，而且那天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她们都在和你接触之后遭遇了不测。”
广场上人们依旧在随着音乐跳舞，巡逻的民警穿着带荧光条的衣服走过，在叶一鸣的眼底留下一抹亮色。
“学长，我怀疑你就是凶手。”
民警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私下张望。
叶一鸣被丁灵指认为凶手。
“你知道了沐沐的住址，就可以经常去蹲点。沐沐失踪的日子是周末，你有充足的时间。”
“可是李子欣是自杀。”
“她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也许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没有自杀的打算。了解了她的性格，可以用语言刺激的方法，让她想不开。”
“那动机呢？”
“为了让都市传说成为现实，当你看到调查社的文章后，你相当感兴趣，但很快你就发现沐沐所谓的都市传说，只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闹剧而已，你很失望，所以跟踪了沐沐，趁机对她下手。接着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和我一起调查。在调查中认识了李子欣之后，你发现她和你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我就假定时前女友吧，她激起了你对前女友的怨恨，所以你利用她得知沐沐尸体被发现时的崩溃心理，用语言刺激让她自杀。”
一时间叶一鸣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好。
至少在现在，他找不出漏洞，如果李子欣最后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自己录音就好了。如果沐沐失踪那天自己在加班，或者和朋友出去玩就好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带入了凶手的视角。
“等一下，丁灵你是认真的吗？”
“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学长，但是……你也没法自证清白吧。”
“那反过来说，这些话也可以用在你身上，或者说每一个同时认识沐沐和李子欣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仅仅因为她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我的，逻辑上太过单薄。我记得你说过，她也给你打过电话，只是你没有接到，更何况她也有可能根本不给我打电话。”
“但是……”
“沐沐的尸体被发现在山上，我要怎么跟踪她到山上去啊？”
“这……”
“而且沐沐失踪的那天，我想肯定能找到我的生活记录，订单记录收据凭证什么的，完全可以当作间接的不在场证明。说到底，我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李子欣因为过于谨慎，只有最后一次才用了自己的手机号和我联系，平时只能由她主动联系我，想要用语言在心理层面逼死她，完全是不可控的。”
虽然自己的解释也相当站不住脚，但丁灵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
“是吗……那就好了，学长不是凶手我就放心了。”
于是刚刚静止的世界一瞬间开始继续流动，广场上的音乐继续播放，人们若无其事地跳舞，巡逻的民警继续向前走，渐渐远离了他们的视线。这时叶一鸣才明白，原来丁灵之所以选在这里而不是学校里的饮品店，是因为这是露天公共场所，如果自己真的是凶手，恼羞成怒，她可以向人群和巡逻的民警求助。
“我想这件事还是别再继续调查下去了吧，恐怕到这就会停止了。”
“什么停止了？”
“都市传说啊，以后人们就会慢慢忘了这件事，警方肯定也能找到杀害沐沐的凶手。对了，你今天去上课了吗？”
“去了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昨天我倒是没去。欸？等一下，是不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
“啊？没、没有啊。”
叶一鸣不太会说谎，被丁灵这么一问更慌了，也许他还没脱离被怀疑成凶手的紧张心情。本意只是想关心她一下，好像惹出了其他麻烦。
“我知道了，是赵驰宇，对不对？他找过你了？”
“不……那个……”
“他说什么了？”
叶一鸣认命了。
“没什么，他就是担心你卷到这种事情里遇到什么危险，听说你昨天没吃饭叶没去上课，这些事对你影响还是挺大的吧。”
“你不也是？还要被警察找去问话。真要想这一切停止，就得把凶手找到吧。还有，赵驰宇也太夸张了点，我只是没吃午饭和晚饭，翘了一节课而已，他把我想的也太脆弱了。”
“但确实，我想再调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我还想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发现沐沐尸体的荒山。”
丁灵的目光似乎在征求自己的意见，或者等待自己的回复。
“学长不去也没关系，我还是想要去看一下，这和你或者赵驰宇都无关。我看到李子欣跳楼的消息后，大脑一片空白，后来冷静下来了，就觉得可惜，我想找到凶手，这样的话，就可以告慰……不对不对，就可以……”
“也许找到凶手的时候，她就能醒过来了，对吧？那好，这周末我和你一起去。”
李子欣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也许在昏迷的幻境中，她还被自己莫名的悔恨和愧疚缠绕。
希望她能够轻松一点，无论在睡梦中，还是在清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