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茉莉拿起手机，发现才5：00出头，她拉开窗帘，屋外的天还未完全亮堂。
方茉莉迷迷糊糊地想：“这是在干什么？”
敲锣声还在继续，其中还参杂着一些村民哭天抢地的声音。
方茉莉披上外套，循声而去。
走到村中的老槐树下，看到十几个村名围成一个圆圈，中央跪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小男孩满身通红，额头上用朱砂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
“康康冲撞山神，我已经用艾草熏足一刻钟，还请山神息怒！”一个穿着诡异的女人手中挥舞着桃木剑，枯瘦的手指戳向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一旁的男孩母亲一边哭，一边向火盆里继续添艾草。
浓烟熏的中间的小男孩咳嗽不止。
“等等！”方茉莉拨开人群，用手中拿着的矿泉水扑灭了火盆，“这孩子一看就是生病发烧了，发烧了就该去医院，为什么要用烟熏孩子？”
火盆扑灭的瞬间，十几个村民都惊恐地望向那个拿着桃木剑、神神叨叨的女人，口中喃喃着：“神婆怎么办…”
被村民们称为神婆的女人，三角眼斜睨过来，“你一看就不是本村人吧，一个外乡人懂什么！我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驱邪之法！”
方茉莉无视了神婆的话，他蹲下身摸孩子额头，十分烫手。
她转过身向村民问道：“谁家有三轮车？这个孩子现在必须去镇医务室就医！”
回应她的是此起彼伏的嗤笑和不满，“你个外乡人赶紧把康康放下，别耽误了神婆施法，等下惹怒山神，错过了最佳时机！”
甚至还有人走到方茉莉的身边，试图抢走她怀里的小男孩。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子砸在了方茉莉的身上，她踉跄了一下，但仍然紧紧护着怀中的男孩。
那神婆突然拿着手中的桃木剑就往方茉莉这边冲来，方茉莉害怕地想要躲闪却发现依旧来不及了。
“咚——”
预想的疼痛没有落到身上，一股熟悉的蜂蜡味顺着空气进入了方茉莉鼻腔。
“谁再动手试试。”
程西南整个人挡在她面前，工装裤上还沾着蜂箱的木屑。
他单手抓住神婆的桃木剑，把它扔向了一边，另一只手上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粗大的木棒，脸上表情阴沉。
外圈的村民明显是被震住了。
那个为首的神婆突然剧烈地摇起了铃铛，嘴里念念有词，“山神已经发怒，程家小子，你难道要护着这个灾星不成！”
“老子管你山神发怒不发怒。”程西南一脚踢翻了一旁还未完全熄灭的艾草火盆，火星溅到了神婆褪色的法袍上，引得她连踩好几脚，十分狼狈。
程西南接着说：“去年干旱的时候，是你口中的山神听到你的招呼，降雨了，还是是老子带着你们挖出了山泉解决了干旱？”
本来吵闹的村民顿时鸦雀无声。
程西南语气依旧很不好，“山神顶个屁用，我看今天谁敢拦着。”
说完，他就转身抱起了孩子，拍了拍方茉莉的肩膀，示意让她跟着走。
方茉莉顾不上疼痛，她心急如焚。
刚刚在程西南和村民对峙的时，她检查过了，这个叫康康的小男孩小腿处有溃烂的伤口，很明显是感染引起的高烧。
“你坐在后面，抱着康康，我开车去镇医务室。”
程西南把康康放在三轮车的后座，然后把方茉莉也扶了上去。
“我坐好了，开车吧。”方茉莉第一次坐这种简陋的三轮车，有些害怕，她一手扶着康康，一手紧紧抓着三轮车周围的栏杆。
“等等！去医务室要钱啊！我们没钱啊！”方茉莉听见康康母亲的哭喊，顿时心里一紧，一股说不上来的难受感弥漫开来。
程西南三轮车开得飞快，很快就到了镇医务室，一路颠簸让方茉莉感觉头晕目眩。
急诊室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康康的伤口里夹出来许多艾草残渣，并为康康打上了消炎退烧的吊水瓶。
此时的康康已经因为高烧昏迷了过去，方茉莉抱着康康，听医生开着药，“这是消炎药膏，每天涂三次，退烧药也要按照说明书上写的吃，吊针要连续打三天…”
突然医生顿了一下，又接着开口，“如果不按照要求，孩子的腿可能废掉。”
方茉莉乖巧点头，说了句“记住了，谢谢医生”。
那医生眉梢微挑，一般来医务室看病的村民多少都会比较野蛮，像今天这么听话的还真是少见。
看康康的脸已经不似来时那么红，方茉莉松了一口气，她瘫坐在长椅上，早晨随意套的外套上沾着艾草灰，她脱下衣服抖了抖，嫌脏也不愿再穿上了。
忽然一件带着蜂蜡味的衣服从旁边递了过来，方茉莉顺着结实的胳膊，看到了程西南的脸庞。
方茉莉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接下，她推了回去，程西南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茫然，很快又回复正常。
康康打完全部吊瓶后，清醒了过来。
“你是叫康康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可以告诉姐姐吗？”方茉莉温柔地询问道。
康康仍然有些虚弱，他看见陌生的面孔有些害怕，四处张望着，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程西南，跑到了他的身边。
“康康，你告诉这个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程西南拍了拍康康的头，示意他说话。
“好多了。”康康声音小得像蚊子。
“行，那康康，明天和后天，我们还要来这边，你和妈妈说好哦，一定一定要来医院好吗？这样我们康康的病才能好。”
方茉莉蹲下身，耐心地和康康说着。
回村的路上，程西南开得没那么快，稳了很多。
微凉的山风佛面，方茉莉难得看着这山间的风景。
这里与城市不同，全是自然原始野性的味道。
回到村中，槐树下聚集的村民早就散了。
方茉莉和程西南把康康送回来家中，方茉莉千叮咛万嘱咐，接下来的两天一定要带康康去医院，但康康的妈妈仍然怀疑地看着他。
方茉莉劝说老半天，最后还是被扫地出门。
她狼狈地看着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程西南，有点泄气，“康康妈妈不相信怎么办。”
程西南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放心吧，我明天会来接康康去镇医院的。”
方茉莉一听，眼睛亮了亮，她和程西南并排走着，突然加快脚步小跑到了程西南的面前，面对面对他说，
“程西南，谢谢你，从我进村到现在，你一直都帮了我很多！真的很感谢你！”
程西南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真心实意的感谢，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耳尖微微泛红，他抬手挠了挠头，半天只说了一句，“不客气。”
方茉莉今天的午饭依旧是程西南给她带的，不过不同的是，今天他们两个人一起在村委会的会议室吃着饭。
“你下午还有什么事吗？”方茉莉自然地找着话题。
程西南依旧话不多：“还要去蜂场。”
“哦，我下午准备去村子里逛一逛，考察一下看看能做些什么。”方茉莉戳着饭盒。
程西南没有让方茉莉洗碗，他直接把饭盒收了回去，然后留下来一瓶红药水给她。
“你早上被石子打到了，肩膀那块青了，用这个涂能好一点，还有…我们加个微信吧，下次你有什么事给我发个消息。”
程西南在临走之前，成功和新来的村书记加上了联系方式。
整个下午，村里依旧人很少，只是只要有人从方茉莉身边经过，就会斜着眼睛看，嘴里还念叨着一些他听不懂的方言。
方茉莉本着听不懂就和她无关的心情，一路走到了一所荒废的建筑面前。
她从小巧精致的斜挎包里拿出湿纸巾，擦了擦掉落一旁的牌匾，勉强认出来“落崖小学”这四个字。
学校！竟然已经荒废了！
落崖村本就地理位置不好，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竟然连唯一能传授知识的学校都荒废了，怪不得村民们都如此封建。
方茉莉恍然大悟，她迅速在脑海中构思解决方法。
最终想到了，以开扫盲班的形式来进行。
说干就干，方茉莉找到程伟国，兴冲冲地和他讲了自己的想法。
不料程伟国面露难色，“那个小方书记，不是我不支持啊，你也知道你今天早上这…事做得不妥当…村民们呢都有点排斥…”
“可是程村长，我并不认为我早上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对，要是不把康康及时送去医院，后果不堪设想。”方茉莉正色道。
程国伟依旧为难，嘴里抽着自制的旱烟，云雾缭绕。
方茉莉被烟熏得头有点疼，她决定退一步，“那这样，程村长，你可以把村民们都召集起吗？我向他们道歉，然后顺便宣传大家来上我的扫盲班，这样可以吗？”
程国伟看方茉莉执意要开办，也拿这位年轻的村官没办法，那就各退一步，应下了她的请求。
晚上，依旧是在小山坡的大槐树下，程国伟召齐了全体村民，说是要开一个简短的会议。
程国伟站在槐树下，提高声量：“各位村民，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方茉莉方书记，是国家给我们村派来的新书记，那个让我们方书记给大家说几句话！大家掌声欢迎！”
围在外围的村民们发出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议论声。
方茉莉走到槐树下，心里有一丝紧张，他知道底下的村民不喜欢她，但她仍然壮着胆子，开口，
“各位村民，我为我早上的不尊重道歉，但是我希望大家能明白，生病发烧这类的事件，及时就医最好的选择。”
“啧——你个外乡人尽瞎说，这种事情，我们一直都是让神婆做法驱邪的！”
方茉莉被打断后，停顿了几秒，忽略村民的反抗，接着说，
“我今天来到这里，一是和大家道歉，第二个就是想要宣传一下，每天的下午五点，我会在村委会开设一个扫盲班，希望大家可以来听一听。”
“扫盲班？那是什么东西？”
底下的村民议论纷纷。
“扫盲班就是我会教给大家一些尝试，比如如何识字，如何进行就医，如何更好地提高耕地效率等等。”
“你个外乡人懂些什么都啊？还来教我们，真是好笑。”村民们不屑、嘲笑的声音此起彼伏。
方茉莉不恼，继续冷静地说：“从明天开始，我会在村委会的会议室等着大家，希望大家能来捧捧场。”
“读书有啥子用？能当饭吃？”
“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哈，什么扫盲不扫忙的，还不如来我家帮我扫扫地咧。”
……
村民们一边吐槽，一边扔着石子。
不知道又从哪边飞来了石子吓了方茉莉一跳，这次她熟练地躲到了大槐树的后边，然后偷偷溜走。
留下程国伟安抚着底下的暴民们。
第二天。
方茉莉早上依旧走访落崖村各处，观察着村中的土地，发现村里土地是非肥厚，农场品种类丰富且数量很多，但却缺少卖货渠道，导致只能自产自销，常常剩余很多。
如果能卖出去的话，那落崖村的经济不就拉动起来了？
但是这个卖货渠道，方茉莉暂时还没有想到，只能稍微搁置了。
下午五点，方茉莉坐在村委会会议室内，等待着村民的到来。
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人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依旧没有人来。
方茉莉叹了口气，起身擦掉了黑板上“扫盲班”三个大字。
然后走到大灯开关处，正准备关灯。
这时，一只触感熟悉的手掌先他一步覆在了开关处，阻止她将灯关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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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扫盲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