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记得第几次打哈欠了连无恙揉了揉眼角逼出的几滴泪，浑身像没骨头似的缩进沙发里。
早上带程寂去吃早饭，起了个大早，这会儿一回来就犯困，眼睛都睁不开了。
“困了就先回房睡一下。”程寂看他实在是困，提议道。
“别吧，方卓安刚不是打电话来说马上到吗，再等一下。”连无恙浑身没劲地摇头，强迫自己坐直。
但说是这么说，不过很快连无恙的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
程寂摇着头失笑，昨天睡得晚，早上陪着他又早早起了床，难怪这么没劲。
程寂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嗯......”有了支撑物，连无恙睡得更香了，挪动了一下头找到了更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眯一会。
程寂被他动的僵直得挺着背，稍稍一侧头，下巴就顶在连无恙的额角，温热的触觉让他又不自在地转过头。
等了一会，见连无恙睡熟了一些，这才放松了肌肉。
一时间客厅安静下来，只有他和连无恙轻慢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
很少有人靠得这么近，还靠在他肩膀上，程寂有些不太习惯，又不敢乱动，怕把他摔下来。
从程寂的角度看去，连无恙依旧很好看。
他身边萦绕的俊男美女里，还没有比连无恙长得更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灵动非常。
性子娇又不肯受气，别人让他难受一分，他得还他十分，偏偏能力还强，带出来的人也是这样。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他这样的人。
或许是程寂清浅的呼吸落在连无恙的额角，有些痒，他抬手在脸上抓了一把，又睡过去了。
“嗡嗡～”兜里的手机响了。
程寂接起，是方卓安，他说15分钟以后到。
程寂轻拍连无恙的肩膀：“无恙，醒醒。”
手掌握在肩膀上的力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轻柔的声音和力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哄靠着他肩膀睡觉的人。
“恩？方卓安到了？”眯了一小会舒服了一些，连无恙在程寂不知是哄睡还是叫醒的声音中醒过来。
“他说15分钟后就到。”
“啊，好，我去准备一下，你先坐。”连无恙揉着眼睛站起身，刚睡醒的声音微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在耳朵边像撒娇。
程寂顿时耳尖微红，轻咳了一声：“我也去。”说完不自在地跟在连无恙身后。
连无恙倒没注意到程寂的异样，他走下楼进楼梯下的小房间，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香炉和3根长香。
在哪里点香好呢？连无恙想。
还是利索点，就在空地上吧，空旷，视野好。
意随心动，正对着小房间的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两个纸人，浓眉大眼，两边脸颊上突兀地画着两片红色。
两人抬着一张半人高的实木桌，迈着僵硬的步伐，将桌子从房间里抬出来，放置在天井的空地上。
虽然是白天，但房间里只有一道门，光线从唯一的门里照进去，只能看见离门口一米远的空间，从连无恙的角度看过去，依稀能看见门里似乎站着许多人，站在房间里的‘人’脚尖朝外，都看着外面。
两个纸人将桌子摆好后，回到小房间，里面传来‘簌簌簌’的声音。
连无恙将香炉放在木桌上，将三根长香举至额心，半晌后插在香炉中。
程寂在连无恙起身离开的时候就跟了下来，见从房间里出来的纸扎人，只是眼神微动，想到了什么。
“就等方卓安来了。”连无恙道。
时间过得很快，从店门的方向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连先生，给。”方卓安从H市一路赶过来，气还没喘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戒指盒，打开里面放置一枚钻石戒指。
连无恙微抬下巴，示意他放在桌上，随后，连无恙在胸前双手结印，手速很快，已经能看到残影。
最后，双手食指中指相对，另外三只交缠，双手间空出一个空洞，双手迅速落下，空洞准确无误地插入到长香上。
“起香。”
话音刚落，随着“嗤”的一声，灵火点燃了长香，在外人看来就是长香无火自燃。
连无恙食指轻佻，将桌上的截止挑起，似是在手指上转了一圈，在收回手时，戒指竟然肉眼可见地在长香上方凌空旋转，随后噗的一声，深深埋进了香炉灰中。
一缕白烟袅袅升起。
就见连无恙手掌翻转，一张巴掌大的纸犬夹在手中，灵气运转，纸犬燃烧起来。
不待它烧完，将纸犬扔进空中升起的烟雾中，火光碰到烟雾燃烧得更亮，随着纸犬烧完，纸灰轻飘飘地落下。
在程寂和方卓安的眼里，纸灰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在连无恙的眼里，却是，在纸犬燃烧完的一瞬间，随着一声犬吠，一条大狼犬从烟雾中一跃而出，劲廋的犬身萦绕着一道白色的烟雾，白烟的另一边连着还在燃烧的长香。
恍惚间，程寂和方卓安似乎听见一声犬吠。
带着唐莉莉气息的白烟会带着纸犬找到她的魂。
远离镇上的另一边，J市的一栋公寓中，一道半透明的身影蜷缩在沙发后的墙壁边，正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对夫妻的婚纱照。
鬼影将头深埋进双腿中，无助的感觉扑面而来，走近了还能听见她喃喃的呓语声:“卓安，卓安……”
“汪——”一声犬吠打破宁静，从墙里凭空窜出一条狼狗，顺着白烟带给他的气味，在鬼影身边停下。
“呜呜……”狼狗的头轻轻触碰鬼影，喉咙发出咽唔声。
鬼影却像是无知无觉，半分不动弹。
纸犬不由得焦躁起来，两只前腿不断划着地面，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另一边，连无恙接收到纸犬的情绪，蹙着眉头。
长烟燃了一半，若是长烟燃尽，唐莉莉的魂再带不回来，这次招魂就算失败。
“啧，真是麻烦。”连无恙不耐地叹口气，看向方卓安。
方卓安的心随之咯噔一下。
“连、连老板。”紧张的声音略带颤抖，他怕从连无恙的嘴里听到他最不想听见的结果。
“来不及跟你解释，我现在需要你去把唐莉莉的魂带回来。”连无恙道。
方卓安立刻道:“我要怎么做。”
连无恙严肃道:“接下来我让纸犬把你送到唐莉莉的身边，其间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找到唐莉莉就将她带回来，听明白了吗。”
方卓安深吸一口气道“好的，我可以开始了。”
“闭眼。”
嗡嗡……
身体传来失重感，紧接着是感觉身体穿过了一层薄膜。
先是有一瞬间窒息感，随后身子一轻，再睁眼时，看见‘自己’的身体软软想一边倒去，又被连无恙接住。
“走，记住不看，不听。”连无恙的声音停在耳朵里虚无缥缈。
接着，他穿过墙壁，走到街道上。
“汪……”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一声犬吠。
下一秒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突然极速倒退。
“卓安，救我。”
是莉莉的声音，他看见唐莉莉的身影突然出现，心下一喜，刚想伸手，耳边一声大斥:“谁敢。”
连老板的缥乎地声音让他晃过神来，再一看，眼前哪里是唐莉莉，分明是一个胸前吊着长舌的女鬼。
女鬼眼中的怨毒和不甘让他不由得寒毛直竖。
周身迅速后退的景象中，数不清的鬼影，想伸出双手，却被他周身的黄光弹开。
仿佛过了很久又像只是一瞬间，周围急速后退的景象停了下来。
“这里是……”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里，他看了看四周，赫然发现身后的沙发蹲着一道白影:“莉莉。”
他大步上前，搂进怀里，发现唐莉莉此刻目光呆滞，听见声音丝毫没有反应，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他的名字。
“卓安，卓安。”
他想起来连，这里是他和莉莉的新房。
“汪。”一声犬吠从脚边响起，低头一看是一只大狼犬。
下一秒大狼犬突然冲上来，还不待他反应，眼前一黑。
院子里，方卓安瘫软在椅子上的身体猛地坐起来：“莉莉。”
发现自己竟然回到连老板的家。
离魂的后遗症让他耳边不停地嗡嗡作响，他甩甩头，想将这种无力感甩走。
“方卓安？”耳边是连老板的声音，只是这会儿听着像是带了回音，听不真切，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连老板。”方卓安道，说完，他看了看四周，除了程寂以外，没有看到唐莉莉。
“连老板，莉莉她......”
他现在回了魂，没有看见了阴物的能力，自然看不见站在连无恙身边的唐莉莉的魂体。
连无恙安抚道：“她现在很好，你刚刚离魂，七魄不稳，先休息。”
一听唐莉莉没事，方卓安着实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刚才连老板对自己说得话的意思和自己刚才看见的厉鬼。
连无恙：“因为是厉鬼在干扰你。”
他不是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他出了3分力，必要让人还10分的利来。
连无恙双手交背慢慢说道：“唐莉莉的命格极好，又千载难逢被鬼上身成功，你猜那些游荡在人间不得已投胎的厉鬼知道了会怎么做。”
方卓安痛苦地摇头：“......”不用想都能知道结果。
连无恙看他，继续道：“本来那些厉鬼为了抢夺她的身体，日日夜夜缠着她现在发现你想救她，他们能遂了你的意吗，必然会千方百计地干扰你。”
“我让连白护你回家，是因为在你身边有数不清的厉鬼会在你回家的路上先解决你，不让你先去找到唐莉莉的魂，因为如果这次没有成功，循着唐莉莉气息的厉鬼为了以绝后患，会把唐莉莉的魂撕碎了。”
方卓安一想到那种结果，立马坐不住了：“连先生，麻烦您救救她。”
“当然，现在就走？”连无恙的小心思达成，看着一旁的程寂，调皮地眨眨眼。
程寂内心好笑，无恙真是把不吃亏的性子发挥到了极致了。
三人很快就到了酒店，此刻唐莉莉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地躺在床上。
“她......还没醒？”方卓安小声道。
以往‘唐莉莉’一天睡不了多少小时，常被惊醒。
“为了以防节外生枝，我先镇住了她的魂。”说完，连无恙从枕头下掏出了那张白色细长条状的纸人，随后双指并拢，抵在她的额心，紧接着一道半透明的虚影才唐莉莉的身上弹了出来。
刹那间，卧室温度骤降，如坠寒冰。
一股邪风吹起，将卧室的窗帘吹得‘簌簌’作响，几人不由得眯起双眼。
被逼出身体的女鬼平躺着漂浮在唐莉莉上空，转过脸来，乍一眼看过去，很像唐莉莉，细看却又有些不像。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我就成为唐莉莉了。”女鬼惨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连无恙，轻声呢喃，不甘让原本姣好的脸蛋变得扭曲，神色愈加癫狂。
“都是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插手！”女鬼在空中直挺挺地站起来，邪风刮得愈加肆无忌惮。
女鬼尖锐的声音穿过耳膜，连方卓安和程寂都受到了影响。
“怎么回事？”屋里被阴风吹得有些站不稳了，后背紧贴墙壁才能勉强稳住身形，耳边的尖叫声让他脑袋像被针扎一样。
“呵，呵呵，没关系，只要把你们都杀了，就没人能阻止我了。”女鬼怨毒的眼神看过在场的三人。
她不会放过他们的，她已经上了唐莉莉的身，与唐莉莉的命数更加贴合，等在她身体里再养些日子，自己长得越来越像唐莉莉，到时候鬼差来了也分辨不出，那时候我就替身成功了。
那群野鬼也敢来跟我争？
女鬼咧开嘴，眼里透着残忍的红光，既然出来了，那就把他们也一起解决了吧！
不详的黑气从女鬼周深溢出，慢慢地弥漫了整间卧室，程寂和方卓安就感觉风慢慢就停了。
卧室一下子暗了下来，就像到了极夜。
方卓安慢慢站直，试探地问道：“是鬼抓住了吗？”
“......”
“连老板、程寂。”
没有听到回应，方卓安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太安静了，前一秒狂风、尖叫，后一秒就完全停止了？
方卓安绷紧了神经，眼睛看不见，也没有声音，只有背后的墙壁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他小心地靠着墙向自己右方挪动，伸出右手向四周摸索，左手捂住胸口的位置。
他和连老板先后进入卧室，如果连老板没动的话，他就在床头边。
黑暗中，只能听见衣料摩擦墙壁的声音，完全黑暗的世界让他的脑子像脱了缰的野马，总是回想以前看过的恐怖片的场景。
在哪里？连无恙在哪里？许久没有摸到东西，让他焦躁起来。
摸到了！
他欣喜地转过头，下一秒，一张鬼脸出现在眼前。
“啊——”他后退一步，女鬼看见他，嘴角咧开，抬起双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咳咳......放手......”方卓安摁住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寒冰一样的手掌像是一把巨钳将他的脖子死死箍住，任他如何大力也挣脱不开。
“你不是要找唐莉莉吗？我就是唐莉莉。”女鬼的凑上前，表情狰狞将脸怼在方卓安眼前，语气却异常温柔。
“卓安，你好狠的心呐，竟然找人来害我？”
“咳咳，你不是莉莉，你是个女鬼。”
“我就是唐莉莉！”女鬼尖叫：“既然你不相信，那你也一起去死吧。”
女鬼的手抓得更紧，很快，缺氧让方卓安眼球暴突，脸色憋得酱紫。
另一边，程寂也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但他比方卓安好一点，小黄被他戴在身上，鬼气袭来的时候，小黄从胸前的口袋冒出头来，爬到她的肩膀上。
黑暗中无数条黑色的细线想要靠近程寂，都被小黄身上的符光威慑住，不敢上前。
床边，连无恙手掌掌根拍在唐莉莉的眉心，掌根与眉心连接处泛起微弱的黄光。
卧室里掐着方卓安和无数黑线根本不是女鬼，不过是女鬼造出的幻境，真正的女鬼还藏在唐莉莉的身体里。
额间的天灵穴是唐莉莉最后的屏障，刚才出现的一切幻境，不过是为了掩盖她真正的目的——冲击天灵穴。
她要做最后一博。
她不在乎冲击天灵穴会有变成傻子的后果，她只要肉身。
原本熟睡的唐莉莉骤然睁眼，惨败得眼白直勾勾地盯着连无恙，姣好的脸庞黑气翻、上涌。
天灵穴被封，女鬼上不去，看向阻止她的连无恙，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臂突然抬起，掐住连无恙的脖子：“你阻止不了我的，我快成功了。”
看似处于下风的连无恙挑起嘴角，冷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