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秦正道亲自开车把吴元送去了第一看守所。
一看有不少狱警都是吴元的校友,吴元提前一天托人给他弄了个轮椅,让赵云推着进了审讯室。待赵云和秦正道等人离开,他往轮椅里一窝,便掏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听见有人进来,吴元抬起眼皮瞅了眼,便将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手机游戏上。
谢明勋在椅子上坐下,隔着桌子盯着对面专注游戏的吴元。两人谁也没说话,直到吴元打完一局游戏,谢明勋才提了提嘴角,看着吴元的轮椅开了口。
“吴警官这是演哪出?”
“托你和**的福,挨了一枪,差那么一丁点就挂了。”吴元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知道干我们这行最悲催的是什么吗?最悲催的不是钱少命薄,是人嗝屁了可积攒的假一天还没休。所以,咱就甭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赶紧说说你找我来干嘛,完事我好早点回去休息。”
“有意思。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谢明勋阴阳怪气的笑说。
吴元没搭腔,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谢明勋,似乎在等对方的回答。
“其他受害者的埋尸地点是吧?吴警官,如果换作是你,你会藏到哪?”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变态杀人狂。”吴元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嘲讽。
“你觉得我是变态杀人狂?”谢明勋有些不爽。
“不然呢?”吴元把不耐烦的情绪直接写在了脸上。
“你他妈再说一遍!”谢明勋两眼瞪着吴元。
“我再说一百遍也还是这句话。”吴元一字一句的说:“你听好了,谢明勋,你这个死—变—态!”
谢明勋腾地站了起来,连在桌上的手铐被挣的咔咔响。
秦正道匆忙推门进来:“吴元,你出来一下。”
吴元“哦”了一声,刚要走出去,赵云跟在后面进来,他拦住秦正道,给秦正道使了使眼色。秦正道看看吴元和谢明勋,思忖片刻。
“领导?”吴元试探性的叫了声。
“你悠着点。”
秦正道没再说话,转身跟随赵云离开。
吴元冲谢明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谢明勋饶有兴致的盯着吴元看了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吴队,你是猴戏演上瘾了吗?我真是要笑死了。啊哈哈哈哈哈!咳咳咳……抱歉。”
谢明勋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两口,旋即目光从杯沿下看过来,眼神变得狠厉又戏谑:“在别在这儿跟我演了,吴元。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我老子是混蛋,你老子也是,我妈眼里只有男人从不管我,你妈也是如此。怎么,只许你调查我,不许我查你吗?”
吴元脸色有一瞬的微变。
“演戏?”吴元蹙眉哼了一声,“我全网直播扮好警察被你差点玩死那踏马才这是演戏。张同死了,为了不被局里处罚,我弄了个轮椅跟领导演苦肉计,这踏马也是演戏!”他用力拍了拍身下的轮椅,满眼的怒气。“要不是上面拿慕江压我,我再圣母圣父,也不会为了几个已经死去的人,来求你这个畜牲不如的东西!”
另一端的监听室,赵云着实替吴元捏了把汗:“靠,玩大了吧!”
赵云刚要起身离开,被一旁的秦正道拦住。
“先别急,再等等。”秦正道说。
谢明勋死死瞪着吴元。
“所以,你爱说不说,爷我不伺候了。”
说完,吴元从轮椅里站起来,“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叔叔谢平坤死了,被人捅了23刀。”说完,丢下谢明勋大步朝门外走去。
谢明勋愣了下,倏然红了眼,**做了他多年来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你站住!”谢明勋喊道。
吴元搭在门把手的手顿了下,回身看向谢明勋。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谢明勋开口说道:“我告诉你在哪。”
宁州的冬季很干冷,跟人随意触碰,衣物都会摩擦出电火花。然而,今天有些不寻常,早晨出门时还是晴天,转眼间就乌云遮日。
吴元看了眼跟他脸对脸坐在特警车里的谢明勋,又看了看车窗外的天,眼皮突突跳了两下,不禁眉头皱起。
谢明勋似乎看出了吴元的担忧,弯起嘴角问道:“想什么呢吴队?”
吴元没给好脸色,反问道:“为什么要带上谢平春一起去?为什么要把被害人尸体藏在你叔叔谢平珅的工厂?”
带谢平春一同前往,是谢明勋答应带他们找受害者尸体的附加条件。重案支队此次的任务是押解谢明勋去指认埋尸现场,同时保护谢平春的安全。
“还能为什么,我要让谢平春亲眼看看他这个逆子犯下的罪行。至于藏尸地嘛......”谢明勋冷笑一声,说:“谢平珅那老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嫁祸给他全当为民除害了。”
吴元盯着谢明勋那张轻松又戏谑的脸:“为什么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呢?”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谢明勋做了个无辜的表情。
警车队浩浩荡荡来到距宁州80多公里的太阳峪镇。宋代这里曾是北方最大的民间瓷窑之一,国家博物馆里有一对瓷盏就出自这里。早些年,政府部门在太阳峪开发陶瓷旅游产业,不少人在这儿建了瓷器工艺品厂,谢明勋的叔叔谢平珅也是那个时候在这里投了个厂子。但好景不长,太阳峪没两年就走了下坡路,工艺品厂也都相继停产停业。
当谢明勋说出这个地址后,警方就发现谢平珅失联了。
车队刚进太阳峪镇,就远远看见一群人围在谢平珅的雅安陶瓷厂门前。
警车的到来引起了一片骚动,人群不约而同举起手机和单反对着警车一顿拍,有的甚至开始了网络直播。
前车的林明宇打来电话。
“老大,镇长说一个小时前不知道从哪冒出一群自媒体和网红,赶都赶不走。”
“知道了。”吴元挂断电话,视线回到谢明勋身上,问道:“这些人是你找来的吧?”
谢明勋笑了笑:“抱歉,对你们公安不信任。为了保险起见,找些人做个记录。”说完,他望向车窗外,仿佛在观光野生动物园里的动物那般,说:“你看那些人,像不像讨厌的鬣狗?哪有血腥味就往哪凑,随时准备抢夺其他猎手的猎物。”
吴元瞪着谢明勋,心里面把对方这样那样的骂了一遍。
谢明勋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说道:“放心吧吴队,我一个将死之人,翻不了天。何况.......我也不想让**等太久。”
提到**,谢明勋的眼中闪过一瞬温柔的笑意。
一路上吴元心里都感觉不太好,直到谢明勋在现场指认的关键时刻故意拖延时间说要喝水,他耐着性子离开返回车里拿水,眼皮又突突跳起来。
“我一个将死之人......”
谢明勋这句话蓦地闪现在吴元脑中。
不对!依谢明勋的个性,即便注定是死刑,他也不会现在就认下。
卧槽!
吴元丢掉矿泉水,拔腿就往回跑,刚跑到窑厂门前就看见里面的人向外狂奔。
“全都趴下!”秦正道的喊声响彻窑厂。
吴元扑向守在警车旁的一名特警,两人还未着地,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窑厂发生了爆炸,瞬间被火光和浓烟吞没。
吴元确认身下的特警无碍,便迅速爬起来,前去查看秦正道和赵云。
“他妈的!谢明勋那孙子突然摸出一个引爆器!”赵云一边拍着头上的灰土一边骂。
“谢明勋呢?”吴元焦急的问。
“抱他老子一起埋里面了。就算能活着出来,我也给丫扔回去!妈的!”赵云啐了一口。
据赵云回忆,谢明勋交待说受害者尸体都扔窑炉里烧了,骨灰和残渣埋在了窑厂的秘密地下室。谢明勋在答应带他们去地下室后,转头对谢平春说了句:“爸,咱爷儿俩上路吧。”
他话音没落,突然抠下一块墙砖,墙砖后连着的电子引爆器被启动,他同时扑上去紧紧抱住了谢平春。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来不及做任何施救,在秦正道一声“有炸弹!快跑!”的令下,本能朝外跑去。
“我们被谢明勋耍了。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吴元喘着气,心里满是懊悔。“从他被抓开始,一切都在他计划中。他假意要跟我面谈,刻意表现出并不情愿才答应带我们去找被害人尸体,然后提出要我们带上谢平春。跟谢平春同归于尽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警察不过是顺带的。”
“所以,我们都是炮灰,他唯独放过了你?”孙博十分不爽的问:“谢明勋是有意支开你的吧?”
吴元停顿一下,回答说:“看样子是。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因为那一瞬间看我顺眼。”他回头看向已经坍塌的窑厂,说:“这个地方绝不是随意挑选的,一定还有其他目的。仔细搜查,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吴元推测的没错,经过一天的搜查,警方发现谢明勋所说的隐秘地下室的确存在,只不过里面埋的并非他们在找的“爬虫”受害者遗骸,而是四个平均年龄只有10岁的孩子。
“他妈的!”看着四具幼小的骸骨,吴元怒不可赦,紧紧攥着拳头。
几天后,谢平珅被抓归案,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窑厂儿童被害案告破。
“10.6”连环杀人案以这种方式结案多少有些讽刺,局里上下没人敢再谈论这个案子,专案组功过相抵,就地解散,一切归于平静,可吴元的心里却觉得堵得慌。
他没跟赵云他们去喝酒,一个人怏怏的从市局院门走出来,正不知该去哪,忽看见慕江站在门前的银杏树下,树上的银杏叶虽已掉光,可在慕江轻柔微笑的映衬下显得那么美好。
“怎么没回去?”吴元露出微笑。
“等你。”慕江轻轻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笑说:“我买了些虾肉馄饨,咱们回去煮了吃。”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吴元的心却像被人拿羽毛不轻不重的挠了下,满腹的烦心事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虾肉馅馄饨?”吴元眼睛亮的放光,“走走走,快死了!”
吴元三步两跳的跑到慕江车旁,刚拉开车门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回过头,见慕江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吴元一脸震惊的瞅着自己的身体。
“唉?上了半天班,我这伤竟然奇迹般的好了?!”
见慕江没说话,他尴尬的清清嗓子。
“哎呀,我可真是个劳碌命。呵呵……”
慕江赞同的点点头,转身上车时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