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江回来时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护士,是这里的护士长。护士长看样子认识慕江,对他很客气,面带笑容的掀开了吴元的被子,又趁吴元不好意思撇过脸的时候麻利的拔下了尿管,走的时候还不忘热情的跟慕江聊了两句。
吴元这才意识到,他住的这是医大附属医院,慕江的老东家。看来慕大夫在这里的异性缘挺不错。
病房是两人间,隔壁那张病床空着,在吴元的要求下,慕江乖乖在那张床上躺了下来。
“你休息好才能更好的照顾我,知道吗?赶紧睡觉。”
或许是太累了,也或许是有慕江在身旁感到比较踏实,吴元闭上眼睛就睡着了。慕江看着熟睡的吴元,心中满是歉意。
吴元就这样名正言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慕江的照料,那嘚瑟样连赵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你这有点过了吧?我知道,你是怕他出事,浪费了一诺的心脏。”
对于赵云的话,吴元没肯定也没否认,只是嘟囔了一句:“是他自己愿意的,我又没强迫他。”
慕江这时买饭回来,吴元立刻收了声。其实慕江在门外听到了房内两人的对话,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更加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吴元。
吴元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他妈吴静难得没有出去打麻将,守在他身边照顾了一晚,那是他儿时记忆中最幸福的时光。他看着一丝不苟又体贴细心的慕江,忽然有种“这一枪没白挨”的感觉,以至于让他差点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住进的医院,直到出院那天秦正道带着宋局来看他。
慕江有眼力劲的拿起暖水瓶走了出去,把病房留给了他们。
吴元看着宋局手里的康乃馨,调侃说:“宋局,您这来就来吧,还买花,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不过就挨了一枪,也没缺胳膊少腿,算不上立功吧。”
宋局大笑:“好小子,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将我的军啊!”
“我哪敢啊!”吴元撇撇嘴。
“估计你也听说了,我就不兜圈子了。这次10.6连环案,上面决定给你记三等功。本来是想给你个二等功的,但直播那事闹的满城风雨,舆论争议太大,所以……你能理解吧?”
“理解,我百分百理解。网上评论我也搂了一眼,无非就是骂我被犯罪分子玩弄于股掌之间,骂我是个没脑子的孬种,给宁州公安脸上抹黑。随便他们怎么说吧,我不在乎,只要别给领导们添麻烦就行。”
“你看你看,我就说我带出来的人顾全大局不拘小节吧!”秦正道夸赞道。
“嗯,不错,识大体。吴元,好好干,我看好你。”
“谢谢宋局。”吴元问:“对了,郑副厅怎么样了?”
“**的事对他打击很大,他已经申请辞呈了。上面还在研究,我估计会让他提前内退。跟郑厅相比,谢省长不太好过,已经在接受内部调查了。即便没有违规犯错,省长一职也干不下去了。”宋局说完给秦正道递了个眼色。
秦正道会意,开口说:“说到谢省长,那个谢明勋……有点问题。”
“谢明勋不是关一看了吗?有什么问题?”
“据我们调查,除了已经发现的这几名受害者,应该还有其他受害者。但这小子自打进去之后就一言不发,家人律师一概不见。”秦正道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吴元。
“您有话直说,这么看得我发毛。”
“看,我说吴元是个爽快人吧!”秦正道笑说,“我们是想啊,可以让你去试试。说不定他愿意跟你聊呢。”
“我?”吴元有些惊讶,“怎么会!他那么有主意的一变态,爹娘律师都不见,凭什么会见我啊!”
秦正道和宋局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等会儿,我怎么觉得自己掉进了二位领导挖的坑里了?”吴元内心有一丝紧张。
“怎么说话呢!你说我就算了,怎么还把宋局给捎带进去了?”秦正道瞪吴元。
“行了,也别逗他了。”宋局对吴元说:“实话跟你说吧,是谢明勋点名要见你。”
“他要见我?”吴元有些吃惊,“不能够吧?我跟他非亲非故的。不会是因为我打死他兄弟,他要找我玉石俱焚吧?”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没准还想跟你玩推理游戏呢。”秦正道说。
“领导,我都这样了,还让我出外勤啊!医生说子弹离脾脏就差一厘米,我小命差点交代了。疼的我晚上都睡不着觉,小便都在床上解决。幸亏有慕江无微不至的照顾,不然也不会康复的这么快。”吴元说到这故意朝门外张望,说道:“嗳,慕江打个水怎么还没回来?我这伤口又疼了。不行,我得躺一会儿。”说着就捂着小腹往床上躺,“哎呦,我没他可不行啊!”
秦正道和宋局对视一眼,心想,臭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吴元早两天前就听赵云说了,因慕江擅闯兵工厂,市局想把他退回原单位殡仪馆。
“关于慕江的去留问题局里还在研究,还没最终决定。你再等等。”秦正道说。
“领导,咱这不是卸磨杀驴么。”吴元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秦正道怕惹宋局生气,故意呵斥道。
吴元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说:“秦队,宋局,当初法医中心急缺人手,咱把慕江借调过来,人家帮咱验了尸,查明了被害人身份,推进了调查的进展。之后整个市局被谢明勋耍的团团转,也是慕江第一时间找到了重要线索,报告给了赵云,我们这才得以及时抓住了谢明勋。现在案子结束了,好么,要把人给退回去。这不是卸磨杀驴是什么?”他顿了下,接着说:“局里说慕江影响了我的判断,间接造成了张同的死。纯属无稽之谈。当时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不管有没有慕江,谢明勋都没打算放过我和张同。相反,若不是他,我早被**一枪给打死了。那样你们今天就不是来医院看我了,而是拿着菊花去墓地看我。秦队,宋局,局里这么做有点不地道吧?”
秦正道和宋局被说的哑口无言。
吴元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开始捂着小腹喊疼:“怎么感觉越来越疼了。不行,我得找大夫说说,再多住几天院。”吴元抬眼偷偷瞅了瞅两位领导。
“非他不可?”宋局瞪着眼问吴元。
“非他不可。”吴元语气坚定。
宋局气得够呛,憋了半天,拿手指了指吴元,扔下一句:“下不为例。”便抬脚走了。
秦正道似笑非笑的看着吴元,说:“可以啊臭小子,都学会跟局长谈判了。”
“瞧您说的,我不过阐述事实罢了。”吴元笑说。
“跟谁谈判?”赵云的大嗓门。
秦正道前脚离开,赵云和慕江就进来了。
“没谁。”吴元看看拎着暖水瓶的慕江,嚷嚷道:“你上哪打水去了?去那么老半天。我都快渴死了。”
慕江不仅没生气,却跟捡了钱包似的高高兴兴给吴元倒了杯水,还不忘体贴的叮嘱说:“小小烫。”
吴元一副大爷模样嗯了一声,让赵云一度以为慕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把柄被吴拿捏在手里。
“我把屋子给你收拾好了。一会儿办完出院手续咱就走。”赵云说。
“我不去你那狗窝住。”吴元瞥了眼赵云说。
“我收拾过了,昨天干到大半夜。”
吴元翻白了个眼:“你那房就是收拾三天三夜也还是个狗窝。”
“卧槽!你要饭的还嫌馒头馊?”赵云瞪大眼睛。
“要饭的也想吃香饽饽。”吴元抬下巴指了指正帮他收拾东西的慕江,说:“我住他那去。”
慕江听到这话回过头,好脾气的对赵云笑了笑。
赵云一脸活久见的表情凑到吴元身边小声问:“你是不是赖上人家了?几天不见脸皮怎么变这么厚了?”
“呵,还不是跟你学你的。你都赖着我几年了?”
赵云瞪了他一眼:“我那叫赖吗?我们那是坚实的革命友谊。”
两人斗嘴间,慕江已把病房里的东西整理打包好了。
“收拾好了。我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嗯,去吧。”吴元继续大爷样。
赵云实在看不下去,拎起桌上的包,说:“我先把东西放车里。走,慕江,我跟你一起下去。”说完跟着慕江就走了。
吴元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温暖。
“晚上想吃什么?”回去路上,慕江问吴元。
赵云从后视镜里瞧见吴元咂咂嘴,回答说:“想吃馄饨,皮薄馅香那种。”
卧槽,这货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赵云在心里吐槽。
“好,一会儿路过超市我去买菜。”慕江语气里透着宠溺。
赵云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要换作他,给那斯外卖点份馄饨就不错了。
慕江把吴元安置好,给两人备好水果和茶,就钻进厨房忙活起来。
赵云环视房间,嗯,果然是比他那狗窝整洁一百倍。
“欸,慕江有对象吗?”赵云八卦的问。
“据我所知,没有。”吴元往嘴里塞了颗车厘子,问:“怎么了?”
“我听说他们法医中心那小丫头片子挺关注他。你别说,他们俩某些地方还真有点像。”
“你听谁说的?哪像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吴元吐了个果核。
“不是,你不觉得吗?俩人说话都劲儿劲儿的,还都有点洁癖,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还有!你眼神是不是有问题?没事就赶紧回去吧,肉馅买的不多,没预留你那份。”
“这么老远送你们回来,连口饭都不让吃?你黄世仁啊!”
“赵警官留下来吃饭吧。”慕江从厨房探出身子说。
赵云还没张口,吴元就抢先说道:“他不在这吃,这就走了。”
“我……你……”赵云无语了。
吴元不由分说把他从沙发上推起来。
赵云咬牙切齿的指着他说了句:“卸磨杀驴啊!”
“你可不就属驴吗!”
赵云跟慕江打了声招呼,气呼呼走了。
吴元躺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车厘子,一边看着慕江包馄饨,心里安逸又满足。他心里也纳闷,自己以前生怕累着慕江,怎么现在竟如此享受慕江的照顾?
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下肚,吴元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问慕江:“拆了线就能洗澡了吧?”
“嗯,可以了。”
慕江扶着吴元进了浴室,又细心搬来一把椅子,叮嘱说:“坐椅子上洗吧,脱了衣服挂在上面,洗完叫我。小心别滑倒。”
“欸,你别走啊!”吴元叫住他。
“怎么了?”慕江站住脚。
“你不帮我咋洗?”吴元理直气壮的说。
慕江迟疑片刻,最终还是抽回拉在门上那只手,走了回来。
吴元一边洗,一边絮絮叨叨讲着他侦破10.6连环案的英雄事迹,慕江呢,全程努力避免自己的视线在吴元身上多停留。
洗完澡,慕江把吴元扶出浴室,朝卧室走去。
“你去房间里睡吧。我睡客厅。”慕江说道。
“啊?”吴元停下来,“那怎么行。哪有让主人睡客厅的道理。”
“你伤还没好,需要好好休息。就听我的。”
“不行。那样我也睡不踏实。”
两人僵持不下,吴元突然有了主意。
“要不干脆咱俩都睡床,你那床睡俩人没问题。”
慕江怔住,眉宇间的神色明显有些犹豫。
“都是大老爷们儿,睡一张床怎么了?警院上学那会,我和赵云经常挤一张小床。只不过后来那货打呼噜,我才禁止他跟我同床......啊不,同屋的。”
“我、我怕影响到你,怕你睡不好。”
“不会,咱俩又不是没住过一屋。不是挺好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慕江没再多找理由,只好点头答应。
吴元趁慕江洗澡的功夫,跟姥姥通了个视频电话,老太太看着视频,对屋子及其主人一顿夸赞。
暖黄色的灯光下,吴元看着慕江吃下一把药片,心莫名疼了一下。
“你是需要终身服药的吧?”吴元看着慕江的侧脸问道。
“嗯。习惯了。”慕江温和的笑了笑。
吴元躺了半天没睡着,脑子里都是慕江吃药的样子。他想不明白,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人想要伤害他。
“睡不着吗?是不是不习惯?”身旁的人问他。
“哦,不是。有点挂念老太太。”吴元找了个说辞。“从我十岁我爸犯事跑路,姥姥和姥爷就开始照顾我。后来姥爷去世了,姥姥她一个人扶养我长大,拿退休金供我上的学。”
慕江侧了侧身,轻声问道:“……你母亲呢?”
“跑了。我爸被判刑后她就跑去了广东。我上高中时回来过一次,说是在深圳认识了一个男的,要跟人结婚。回来办丧偶证明的。”
黑暗中,慕江听到吴元一声苦笑。
短暂的沉默后,吴元听到慕江平静的声音。
“六岁那年,我父母亲就去世了。叔叔婶婶收养了我,他们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们。”
吴元在黑暗中看到一双亮亮的眼眸,心里头莫名一阵悸动。
“咱俩这是比惨吗?要不要这么同命相连!唉,小可怜只能报团取暖了。”
吴元大大咧咧抱住慕江,慕江有些躲闪。
“还害羞啊?……哎哟!你别动,你碰到我伤口了!”
慕江没敢再动。
“嗯,抱着比枕头舒服。睡了。”吴元满意的说。
慕江被吴元的臂膀环着,他紧闭着双眼,一动不敢动,直到听到吴元均匀有力的呼吸声,才慢慢睁开眼。
朦胧的月光隔着窗帘透进来,慕江盯着吴元熟睡的侧脸,那立体的鼻子、轮廓分明略微厚的嘴唇,都令他心神颤动。慕江贪婪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呼出,似乎想将身边人的气味永远刻在脑中。
随后,他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在吴元的额发上轻轻落下一吻,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