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海乡温泉旅店的前台,人和狐这两个互相排斥的物种罕见地聚在一起,开了个“和谐”的小会。
“是狐狸精吧,聊斋里面那种,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原来真有啊,蒲松龄诚不欺我。”
“别说了闭嘴吧,老板娘龇牙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她龇牙的样子像不像我八岁那年家里养的看门大黄?看嘴筒子,主要是嘴筒子像!”
旅店老板娘在“客人们”的当面议论声中,不耐烦地按熄了烟尾,指甲暴长一寸。
“找死?”
在死亡威胁下,一帮吵着要看嘴的人才勉强消停下来。
“叫我春娘就可以了。”
春娘自觉恢复人样,“事情的起源,要从那池温泉说起,我们这里叫它冥汤。”
冥汤的地理位置特殊,位于树海乡的山洼凹地里,四面八方的“秽”,都会聚集而来。
“秽”长久汇集在这里,终归是不好的,所以大家请来高人,用六口棺材截断了“秽”的聚集。
后来,可乐的父母带着多病的独子来到树海乡修养,为了引温泉入宅,擅自挖开了其中一条通路。
“秽”再次聚集,并随着那一池温泉,浸入到可乐的身体里。
春娘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点燃了一支烟麻痹自己。
“他们挖开那条通路的时候,我就有所感应,如果当时我出手制止,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可是我没这么做,因为我有私心。”
“我女儿叫小满,小满生下来先天不足,魂魄残缺,需要用“秽”滋养。”
她吐出一口烟雾,看向窗外,“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满月夜,我带着小满残缺的灵魂,准备把她放进早已挑选好的容器里。”
“你说的容器是可乐?”骆天晴把怪谈故事全都联系了起来,试探性地猜测道:“可你去晚了一步,可乐全家被灭门了。”
“算是吧,那孩子死了,他身体里聚集的‘秽’也觉醒了,‘秽’占据了那孩子的身体,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秽’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我拼尽全力,也没办法完全消灭它,反而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我把‘秽’从可乐的身体里驱逐出来,让它元气大伤,它为了报复我,附在了我女儿的身上,折磨我们全家。”
贺隐靠在门边认真听着。
至少现在,他们已经知道要面对的敌人是什么。
秽。
他做了个大胆猜想,在领域里,冬至遇到的强大敌人,应该就是秽。
双方殊死搏斗,两败俱伤,谁也没能把谁彻底杀死。
所以这些年来,秽在养精蓄锐重塑自己,而冬至,也沦落成现在像“开了个小号”的脆皮模样。
“秽”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光报复了重创它的老板娘,还设下了“满月”的诅咒,困住了那晚灭可乐满门的凶手。
“这东西有消灭的办法吗?”褚修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照这东西睚眦必报的性格,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按照以往的经验,‘秽’更喜欢附身在小孩身上。”
春娘让他们放宽心,“我已经让我老公带女儿先走了,现在整座旅店里没有小孩。”
然而,春娘话音刚落,孙威就一脸慌张地闯了进来。
“怎么办?我老婆......要生了!”
春娘面色大变:“你老婆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足月吗?你们隐瞒月份,骗我?”
褚修:“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
孙威跑丢了一只拖鞋,另一只拖鞋挂在脚踝上,看着夺门而出的众人不解地挠头。
“是我老婆要生了,怎么感觉你们比我还紧张?”
几个人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孕妇痛苦的呼救声。
春娘自告奋勇进去接生。
没人拦得住她,她说:“这是我造的孽。”
房间里的血腥气浓郁到熏人,春娘抓着孕妇的手稳住她的呼吸,引导她用力。
迟来的孙威也急得团团转,跟是跟了进去,但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在妻子用力的时候,把头伸过去,让她抓着自己的头发。
外面的人也没闲着。
婴儿一出生,秽就会附身,时间紧迫,好在褚修和骆家兄妹训练有素,三个人整齐一致地站在门口就开始掏。
贺隐不是圈内人,但亲眼看着他们掏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这样的画面依旧震撼。
三个人带的压箱底的宝贝,主打一个什么都有。
黄符,开光物,财神像,招财猫,纸风车,这些也勉强算正经物件,关键是还有一堆废纸,塑料袋,破瓶盖......
骆家兄妹带着黄符就开始封房间。
“这堆垃圾是?”贺隐不懂就问。
“什么垃圾?会不会说话!这东西大有来头!”褚修向来眼高于顶,难得屈尊降贵解释,“七大家族知道吧......”
七大家族中,宗政家擅炼丹,秦家人会画符,一丹一符惊天泣鬼,这两家的地位自然不用说,都是从几千年前传承而来的本事。
药家石敬山,崇明制药第一人,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海市山火,人家只是站在焦土上随手撒了一把药,就复苏了整座春山。
至于喻家,早已把人体的极限参悟到巅峰,体术天下第一,整个家族即便是赤手空拳都强得可怕。
江家是七大家中近几年才崛起的新势力,在江家崛起之前,以前只有六大家。
江家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传承,但他们强就强在与时俱进,且有钱,钱多烧的,一心搞科研,把家族科技感点满了!江家研发的外骨骼配合喻家人的体术,造就了一个个远超常人的怪物。
最后是沈家,沈家人擅长算命,因为窥见太多天机,他们家必须要散财避劫,毕竟不散财就要散命,所以沈家是七大家里最穷的。
平常轻易找不到,但据说打麻将三缺一的时候出现的几率会大大提升,如果赌大一点,出现的几率也更大些。
“最后是七大家之首宁家,宁家的地位之所有高于其他家族,是因为他们家主运,能把自家源源不断的气运借给别人。其他几家强是强,可说到底,这些家族的振兴,哪一个不需要宁家的气运支撑?所以即便是宁家人随手丢出来的垃圾,也沾满了气运!当然,我这里也有其他几家丢出来的废丹废符,虽然效果大打折扣,但是关键时刻也能保命!”
贺隐了然于心:“懂了,你们全家捡垃圾。”
“你全家才捡垃圾!给你脸了是不是?”褚修感觉自己在鸡同鸭讲,贺隐不是圈内人,但他有心拉拢,这些事情现在不清楚以后总归要了解,就当是提前铺路。
可他这边稍一大声,那两个狼子野心的下属就朝他看过来,褚修碍于面子,只能佯装不满,疯狂甩脸子。
旅店内孕妇在尖叫,旅店外惊雷阵阵,台风天的暴雨没个停歇,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呜呜作响的飓风几乎要把房顶掀翻。
然后是猫叫一样的婴儿啼哭声,混在电闪雷鸣里。
表面“狼子野心”内心却“急于劝架”的骆天晴担心垃圾上司找贺隐麻烦,刻意指着地上的血脚印,一惊一乍地喊了句:“哪里来的血!”
“不是血,是......是红雨,天上下红雨了!”骆天瑞负责在外窗上贴符,回来的时候已经被淋成了血人。
婴儿一出生,天就下红雨,这兆头凶得不能再凶了。
先前大家还没有危机意识,但是现在,漫天的腥风血雨已经让所有人察觉到不对劲。
偏偏这个时候,房间里又传来了老板娘和“秽”斗法的声音。
惊叫声此起彼伏,家具破碎的声音,挠门板的声音,孙威的嚎哭声,一刻不停。
一门之隔的地方,惨烈到如同炼狱。
褚修以前进的那些副本都是小打小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立刻急得从垃圾堆里翻保命的符咒往自己身上糊。
贺隐眼看着他把一张写得歪瓜裂枣的符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这几张符咒一看就是别人拿来练手的,跟三四岁的小孩画的泥鳅差不多,写得丑是小事,有没有用还是未知。
褚修把自己糊了个彻底后又掏出一把糖豆一样的废丹往嘴里塞。
他用废符废丹武装自己,想要钻进夹缝里,当求生的蝼蚁。
大难临头,窥见一点门道的圈内人都在使出全身解数想要苟活,像云静,李雨燕,老头一样的圈外人又能做什么?
他们两手空空,没有废丹废符,七大家丢出来的垃圾,他们见不到更捡不到。
外面铺天盖地的红雨堵住去路。
里面春娘痛苦的嘶喊声让她们头皮发麻。
除了瑟瑟发抖,痛哭流涕,祈求让自己死得痛快一点,不要遭受太多折磨,还能做什么?
贺隐的右耳传来一阵剧烈的耳鸣声。
然后整个人的状态忽然就不对了。
四肢百骸像是被捏碎,两眼发黑,耳鸣声变成高亢的尖啸声,像一把利刃,要从内里把他的脑袋剖开,再顺着脊梁把他一分为二。
一旁的冬至看见贺隐摇摇欲坠的身体,连忙凑过去托了他一把。
贺隐这才没有摔得太难看,而是倚靠着冬至顺势跪了下来,来不及说一句谢,又吐人一身血。
可冬至完全没有嫌弃他的意思,他一手顺毛似的捋着贺隐的背,另一只手拖着他的下巴,扶稳他的脑袋,一双眼睛担忧地望着他。
等到两个人互相依靠的身躯达到微妙平衡后,贺隐才勉强缓过来一些。
他支棱着身体想安慰一下冬至,因为他看上去快急哭了。
可他一张嘴,喉咙里又返上一口血,呕在了冬至的掌心,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了。
冬至手足无措地托着贺隐吐出的那滩污血,两眼一眨,两颗泪珠一滚而下,不光脸色苍白,连声音也呜咽起来。
“你怎么了?哪里疼?贺隐......贺隐......”
朦朦胧胧中,贺隐感觉自己的魂都飘远了,但又被冬至叫魂似的哭声喊了回来。
他睁开眼,看见冬至还托着那口污血,污血从指缝渗出,蛇行到小臂上,留下殷红的污迹。
好像把他......弄脏了。
贺隐心想,他只是吐了口血,冬至就哭这么惨,他要是真死了,冬至该多伤心啊,可无亲无故的,他为什么要这么伤心啊。
他提起一口气,强撑着坐直,右耳的耳鸣声也跟着消失了,但耳道里的痛感还在。
不光痛,还有一点痒,像是什么东西再往外爬,震得鼓膜沙沙响。
贺隐偏过头倒了一下,耳朵里还真有东西掉出来了。
是一只胖乎乎的虫子。
那虫子全身发白,背上驮着个行囊,像蜗牛似的往远处爬。
仔细看这玩意儿还长着一张人脸,脸颊上的两团红斑像腮红,看上去很喜庆,小鼻子小眼睛活灵活现,只是蛄蛹起来的样子很恶心。
凑近了,似乎还能听到这虫子在“你TM我TM”地骂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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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树海乡温泉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