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树海乡温泉旅店

“疯女人!你都做了什么?”

为什么呢是这句话?

云静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帐篷桩变成利刃,插在了米缸里的人头顶。

她环顾四周,发现人偶化的人都已经恢复正常。

她的眼泪滚烫,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虚脱道:“幸好你们都变回来了。”

“幸好什么?”

“清单第二项,要杀了被附身者,我们就能回家!我救了你们啊!”

可是为什么,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感激。

“清单一直都在我身上,你身上怎么会有清单?”

“清单明明......”云静想要拿出清单证明自己没说谎,她摸了摸口袋的位置,怔住了。

她的衣服没有口袋。

云静迟钝地看向众人,骆天瑞的小臂上有伤,骆天晴帮他哥哥包扎伤口,看向她的目光依然冰冷。

褚修用力掐住她的脖子,暴戾的一面显露无疑,下手毫不留情,几乎让她窒息。

“这种只会坏事的疯女人,死上一万次也不足惜!”

她的喉咙发出意味不明的咯咯声,直到现在,她才感受到了真正的绝望。

“你现在杀了她也不会改变局面。”贺隐一句话,让褚修重新冷静下来,松开了她。

云静双眼通红地瘫软在地上,嘲讽地笑了笑。

她这辈子只勇敢了那么一次,以为自己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

到头来只是一场笑话。

她偏过头,看着米缸里那颗死状惨烈的人头。

人头歪在一边,头顶插着一把刀,嘴角弧度向上扬起,表情定格在这个吊诡的微笑上。

鲜血从她空洞的右眼涌出来。

她和那颗人头遥遥对望,像照镜子一样,看着对方的惨状,笑着笑着,右眼流淌下一颗眼泪。

现在,你满意了吧。

被附身者已死。

褚修拿出清单反复看了几遍,第二项任务没有出现。

他不清楚云静是不是已经把一切搞砸了,清单只是让他们找到被附身者,但那个疯女人做了多余的事。

她杀了被附身者。

......

......

外面蜘蛛打架,差点把洞掀翻,旅店老板娘听到动静,不满地点了支烟,抿一口,吐出白色烟雾。

“别打了!”

烟雾似有生命力,裹挟着她的命令,袅袅上升。

蜘蛛们被烟雾包裹,逐渐镇定下来。

她又吸了一口烟,转身推门进来,看见一屋子的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地被吓一跳。

她还以为这些人都被她养的“小宠物”吞噬记忆,像往常一样,包裹在茧里等待处理。

没想到一个个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跟她大眼瞪小眼。

“要死啊,吓我一跳!”

老板娘穿了件红绿撞色旗袍,提花缎料在昏暗的灯光下泛起隐晦的光泽。

她敏锐地嗅到了什么,那张艳俗的脸垮了下来,指尖没有燃尽的香烟落在地上。

“你们——做了什么。”

她的声音平静,但整个人的状态明显不对。

首先出现变化的是她的眼睛,眼尾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上挑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瞳色变成赤红的颜色。鼻骨变细,拉长成野生动物特有的吻尖,头顶两只巨大的耳朵立了起来。

“你们——做了——什么!”这一句是愤怒的嘶喊。

苍白的皮肤上,坚硬的毛发犹如麦芒破土而出。

整个脑袋已经完全变成了一颗狐狸头,双爪锐利,但身体依然维持着人形直立。

周遭的灯光忽明忽暗,滋滋作响,变暗的时候,能明显看到她那双眼睛像兽类一样发光。

褚修被这一出大变活狐吓一跳,发出“嚯”的一声。

狐狸被这声音惹恼,鼻尖皱起,利齿外露,发狂似的朝褚修扑过去。

骆天瑞反应很快地挡在了褚修面前,倒三角的人形盾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像纸片人。

骆天瑞甚至来不及还手就倒下来,木桌被压垮,撒了满地的鸡血。

一只死鸡躺在地板上,长长的脖子被兽爪碾过,弱风掀飞几片鸡毛。

狐狸掠过所有人,跪在小小的米缸前,插在头顶的利刃被她轻柔地拔出,丢弃在地。

她的爪子在颤抖,“谁做的?”

褚修知道,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会被清算,这样的野兽连力气最大的骆天瑞都对付不了,其他人更是没指望。

“她做的,冤有头债有主。”褚修指向云静,急于撇清关系。

云静被明晃晃地推出来,她满手是血,事实如此,她也辩解不了,绝望地跌坐在原地。

老板娘的爪子在米缸里挖了挖,小心翼翼地把女孩的身体取出来,捧在怀里。

不是人类的身体。

是狐狸的身体,软塌塌地像是没有骨头,被狐狸头的老板娘抱在怀里之后,女孩的脑袋也慢慢变回了狐狸的样子。

现场谁也不敢发声。

褚修已经在规划逃亡路线了。

贺隐拉着冬至,往前走了两步,打量过后问道:“这是你女儿?她为什么会被附身?狐狸,也会被附身么?”

老板娘愤恨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都要为她陪葬!”

骆天晴扶起她哥后悄悄挪到门边,听到外面到处都是窸窣的响动,蜘蛛在屋外结茧,把这个地方一层层包裹起来,她对着褚修摇了摇头,没有退路。

褚修本来就挺绝望的,结果却忽然看见贺隐胆大妄为地蹲在旁边,查看了一下小狐狸的情况后跟她顶嘴:“她不是还没死么。”

还有微弱的呼吸。

褚修瞪了贺隐一眼,这时候就别和她顶嘴了啊祖宗!

死不死的也就这两分钟的事了,他怎么搞不清楚状况!

他瞪着贺隐,贺隐却不拿他警告的眼神当回事。

“喂。”他居然不叫他名字,叫他喂?

死到临头了,褚修还是气不过,他怎么一点也不尊重他,他好歹姓褚!

“干什么!”他凶巴巴道。

“你还有没有那种药?”贺隐指了指地上气息微弱的小狐狸,“给她吃一颗。”

“返魂丹?有是有,但不知道对狐狸起不起效......”褚修磨磨蹭蹭地掏药,临了又觉得舍不得。

“这药很难弄,有钱也买不......”

到字没说完,药已经被贺隐拿走喂到小狐狸嘴里了。

七大家的药起效很快,老板娘起初还很怀疑,但看到小狐狸头顶的致命伤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戾气才有所收敛。

现在轮到褚修瘫倒在地了,他肉疼!凭什么那个疯女人闯的祸最后要他来收拾!还有,他到底知不知道这药有多难搞!

也不知道狐狸会不会记仇。

褚修察言观色一会儿之后,试探道:“这次算我们不对,没能阻止那个疯女人动手,您要实在不解气,她任你处置,我们不会插手。”

云静止住了眼泪,但还是不可遏制地苦笑了一下,眼底的悲愤在变质。

丝丝缕缕的黑气此刻正顺着她的五官,钻进她的身体。

贺隐察觉到不对劲,有不好的东西在钻空子。

小姑娘要黑化。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云静身边,顺毛捋了捋小姑娘的头发,低声安慰她:“刚才你陷入幻觉了是么?什么样的幻觉?”

冬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在角落,他看着站在光亮处的贺隐,眨了眨眼睛,粘滞的思绪渐渐转动起来。

贺隐也这样摸过他的头发,原来他不是最特别的。

一切弱势群体都会被贺隐特殊关照,他现在很嫉妒云静,嫉妒到想要立刻诅咒她去死。

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贺隐在缝补她。

在他眼里,贺隐的意愿高于一切,甚至凌驾于他自己的生命之上,他不能破坏贺隐的劳动成果。

贺隐春风化雨般的几句话,让云静逐渐敞开心扉,说出了幻觉中的所见所闻。

“这样啊。”

贺隐没有半点责怪她的意思,他大大方方地向她伸出手,“谢谢你这么努力地救我们。”

云静愣了一下,她低下头像是在哭,脊背颤动,再抬头时已经满脸是泪,“可是,那只是幻觉啊。”

她觉得自己不配得到这一句谢。

贺隐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看向她的眼神无比真挚,“可你当时不知道这是幻觉,你拼尽全力想要救我们的心也是真的,你真的很勇敢呢。”

云静流出的眼泪是黑色的,像浓稠的石油。

那一丝钻进云静五官的黑气甚至没来得及在这具鲜活的躯体里来个“一日游”,就被莫名其妙地从泪腺里挤出来。

骆天晴拿了张纸巾打着“你眼线化了”的名义给云静擦。

“啊?我没化妆。”为什么好端端流出黑色眼泪,在场的都是人精,瞬间明白了。

在他们还没察觉到的时候,一场危机已经被贺隐悄悄化解了。

再看当事人,并没有邀功的意思,反倒是面露痞气,像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小贩,一毛不让地跟狐狸头谈判。

“没什么好谈的,她伤我女儿,把她交给我再谈。”老板娘憎恶人类,尽管在此之前,她掩饰得很好。

一旁的褚修抢答道:“行!”

“行什么行?”贺隐一个眼神,刚刚支棱起来的褚修瞬间萎了下去。

“她被蛊惑,你们不也因祸得福了么,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因祸得福?怎么说?”她倒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类了,还敢跟她谈判。

“小狐狸被脏东西附身,那东西很棘手,你们也处理不了,所以只能把她封在米缸里,每天喂点鸡血吊着她的命,你们也知道,想要驱邪就必然要伤害她,只是你们下不去手,就算是下手了,也不确定她能不能活。现在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但谁又能保证那脏东西不会找回来再附身一次?”

贺隐靠着模糊的线索得出结论,甚至连立场都帮她选好了。

“我们合作吧,一致对外。”

谈判还没结束,他在等对方的答案,尽管心里惴惴不安,但气势不能输。

他故作轻松地走到冬至身边,帮他拿掉堵住鼻子的纸巾。

血止住了。

冬至始终注视着他,贺隐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无与伦比的幸福。

好想许愿,让贺隐永远留在他身边。

但一切愿望涉及到‘永远’,就变得庞大而难以企及,他越是贪婪地想要得到更多,就越是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那所剩无几的寿命不足以支撑这个愿望。

不如用来成全贺隐。

他紧紧抓住贺隐的手,看向老板娘,重复了一遍贺隐刚才说过的话。

“我们合作吧,一致对外。”

褚修不满地“切”了一声,“他说什么你说什么,复读机吗?神经。”

老板娘根本不想跟人类合作,毕竟“杀女之仇”摆在这里,但怪就怪在这里,那些拒绝的话到嘴边,也不知道怎么了,头脑一热,忽然改了主意。

“行。”说完她就有点后悔,只能郁闷地捡起地上没有燃尽的烟抿了一口。

眼看着老板娘在吞云吐雾中杀意渐消,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褚修在心里暗叹,贺隐果然是个人才,和妖怪谈判都能谈得这么理所当然,随随便便洗个脑,人家就不计前嫌跟他们合作,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贺隐光明正大认他当大哥,很着急!

冬至看到贺隐僵硬的脊背逐渐放松,幸福到了极点。

原本止住的鼻血再次流了下来。

贺隐有些意外,连忙托起他的下巴让他仰头,“怎么又流血了?”

冬至看着贺隐手忙脚帮他止血,全心全意围绕着他的样子,满足地绽开笑容。

贺隐那么温柔,那样好的人,就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所有阻碍贺隐前行的人和事,都要为他让路。

即便——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冬至笑着倒在了贺隐怀里,那个怀抱一如他所想的那样温暖。

那把沾血的利刃就在他手边,伸手就能够到。贺隐对他不设防,他原本可以一刀扎在贺隐的心口,让他陪他一起死。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舍不得。

他不想死,不想与贺隐分别,一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很疼。

于是他颤抖着捂住胸口,哭着对贺隐说:“贺隐,我真的,好疼啊......”

冬至的笑容短暂得像水中花,镜中月,恍然出现,又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唯有痛苦。

其他人察觉异样,纷纷围了过来。

“这小子弱不禁风的样子,肯定有病在身。”褚修捂着鼻子嫌恶地后退了几步,担心自己被传染。

“不会是心脏病吧。”

老板娘吐出一口烟雾,朝着他撇了一眼,“他的阳气快散了。”

骆天晴半信半疑地查探了一下冬至的呼吸,小心翼翼地对贺隐宣布结果。

“他没呼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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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树海乡温泉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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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流从一颗鸡蛋开始
连载中温留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