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好久不见。”一个穿的冠冕堂皇的长胡子老头见到尹无说后，满脸恭维地迎了上来。
尹无说看着他的表情，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看来樊秋辞真的将事情处理的十分完好，纵使昨日矛头还是指向她与公主两个人，今天看到官臣对她的态度，也能想到，现在矛头的指向，只剩下公主一个人了。
“杨侍郎，确实许久不见，您看起来，身子骨又硬朗了不少。”尹无说自小没少出入官场，这其中的一些恭维礼仪，她还是拿捏的比较妥当的。
毕竟公主势力不稳，得罪朝中官臣，对她们未来的谋划是十分不利的。
“圣人都这样说了，想来定是真的了。”杨侍郎听到尹无说的回礼后，脸上的皱纹瞬间加深，开始大声笑了起来。
尹无说礼貌性的点了点头，笑了笑，然后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席位，结束了这一场尴尬的问候。
但是，还没等她坐到位子上，又陆陆续续来了好多官臣向她问候，她又不得不继续挂上那副虚假的笑容一一回应，直到宫宴即将开始的那一刻，她才虚脱一般地坐到了自己的垫子上。
然后，在一声声鼓响声中，王上与王后从高台上走了出来，满脸带笑地看着全场。
尹无说也跟着扫视了全场，发现公主确实没来参加宫宴，应该还在禁足。
“宣，国师，樊秋辞，入殿——”然后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樊秋辞身披一袭黑袍，缓缓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
场上突然一片沉静。
历代国师册封，都会穿上一身华贵的龙凤服，带上象征着国师权利的国师帽，手柄权杖，走进册封的大殿。
但是今天樊秋辞还是穿着平时的装束，丝毫没有改变，手里面也没有拿着任何东西。尹无说突然感到有一丝不对劲。
今天的樊秋辞状态与昨天完全不一样，他身上的生气几乎消失殆尽，像是完完全全的成为了一副空壳。
而且就在他慢慢走完大殿中间长长的一条路时，他全程低着头，一个眼神也没有给旁边的官臣与台上的王上王后，而是一直笼罩在黑袍的帽子里，看不清脸。
王上也觉得今天的国师不对劲，于是拉了拉王后，然后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守卫上前一步，挡在了他们面前。
只见樊秋辞走到台下后依旧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反而是准备抬脚踏上台阶。
尹无说脸色一沉，一把抽出身后守卫的剑纵身跳到了樊秋辞面前的台阶上，然后剑指他的脑袋，喝声道：“你是谁！”
黑袍之下笼罩的人脸笑了笑，然后慢慢抬手掀开了自己的帽子，樊秋辞苍白的脸露了出来，眼神空洞的看着尹无说笑着问道：“圣人，我是小辞啊。。。你最忠诚的信徒啊。。。”
“你不是樊秋辞，”尹无说冷声道，“既不是昨天的那个，也不是在齐安国的那个。”
“圣人好无情，我本来打算今天全场就只放过你一个人的，”樊秋辞的脸逐渐扭曲，场上的官臣瞬间惊恐的大叫了出来，“那看来现在。。。你们要一起死了！”
然后他猛地一把抓住尹无说的剑尖，另一只手伸向尹无说的脸。
尹无说试了一下他的力气，大的惊人，所以直接弃剑，然后翻身跳到了台上，一脸严肃的向身后的守卫说道：“护送王上王后出去，然后抽调人手去百慈殿救公主！”
“是！”守卫得令后立刻将王上王后包围了起来，快速从屏风后的通道中退了出去。
尹无说还没来得及查看身后的情况，猛地一觉腰间一痛——樊秋辞已经冲了上来，重伤了她的腰部。她捂着腰间的伤口，然后用脚踢起一把掉落在地上的剑，接着翻身上了王上原本用餐的桌子。
“樊秋辞，你昨日还信誓旦旦的说会永远追随我，今天怎么突然这样！”尹无说咬着牙忍痛说道。
“圣人不也说愿意当庇护我的神明吗？心中不也在筹划着如何在利用完我之后除掉我？”樊秋辞举着自己冒着黑气的爪子，一步步向尹无说走来。
尹无说心头一震，看来樊秋辞背后之人，又对他进行了洗脑，生生把他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磨灭。
樊秋辞还没走到桌前，便立刻呲牙咧嘴地冲了上来，尹无说暗道不好，用剑挡了一下后，直接被冲击力推到了桌子下面。
“咳咳——”她只觉胸口一闷，然后一口鲜血从口中吐了出来。
眼前的樊秋辞的力量，根本不是她一介凡人可以抵挡的，仅仅是推了她一下，还没过招，自己的身体就快要痛的不行。
但是王上和王后刚走不久，想来现在公主还没被救出，她现在还不能倒下。
她踉跄着站起身，然后眼神一冷，抬脚踢上樊秋辞又一次袭来的爪子，然后一个丝滑的转身，剑尖一转，直刺樊秋辞的心口。
她感觉到他的身体明显的颤了颤，然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凶狠，他抓上刺入心口的剑，然后一声怒吼，生生把自己的身体从剑上穿过，爪子直直冲向尹无说的脸。
尹无说猛地向前一踢，然后转身躲过了他的爪子，可是还没等她站稳，自己的背部又是一痛，一道狰狞的爪痕出现在了她的背上，而且这一下的冲击力让她不禁冲上前，然后直接撞到了柱子上面。
“啊——”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只听到樊秋辞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她不确定自己插入他心口的剑是否能够毁掉他昨天抓出来的那一团黑烟，但是过了那么久他还没有冲上来，想来，应该是成功了吧。。。
这点时间，应该也够王上与王后逃入密道躲起来，如果他们动作快点，消息应该也能传到百慈殿，公主身边的戚平霜武艺高强，应该能护送公主平安进密道。
想着想着，她就靠着柱子，渐渐昏迷了过去。
一缕刺眼的光透过眼皮传了过来，尹无说感到眼睛一阵酸痛，便抬手避了避。
腰间和背部的伤痛感突然传来，刺得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之物时，她才发现，自己在自己的房内。
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了，然后就看到赵洄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汤药，双眼红肿的走了进来。
尹无说不禁暗暗一笑，估计这孩子看到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是哭的昏天暗地，而且在刚刚煎药的时候估计还在哭，脸上的泪痕还是湿的。
赵洄端着药走近后，发现尹无说已经睁开了眼睛笑着看向他，眼眶中的泪水立刻又喷涌而出：“圣人！你吓死我了——”
然后接下来尹无说在被扶起来之后耐心的劝着赵洄的两个时辰里，她渐渐得知了那日在宫宴之后发生的事。
樊秋辞被她一剑刺死，尸体倒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王上王后与公主在密道相遇后躲了一会儿，但是公主实在放心不下她，于是就派戚平霜小心去查看情况。
接下来就是——她被送回了绿潭小池治伤，期间许多官臣都来送上了补品，宫中也送来了许多，现在小池库房几乎爆满，里面塞了各种各样珍贵的补药。
王上下令对樊秋辞进行鞭尸示众，然后在第二天上朝之时解除了对公主的禁足，朝中官臣对公主的阿谀奉承随着樊秋辞的死逐渐回来了。
而她也被封为国圣，自此以后享受着与王室平等平坐的待遇，几乎是除了继承王位，她能做到的，与公主的一模一样，自此入宫不再行君臣之礼，官臣见到她也需以王室礼仪对待。
城中百姓听闻了她拔剑救主的事迹之后，对她的信仰供奉又翻了几倍，她的信徒数量骤增，以前许多嘲笑她一介女流，明明只是治病救人却被封为圣人的人也闭上了嘴，甚至有些还成了她的信徒。
反正，这场宫宴所有的损失，不过是几张桌子和她的一身伤，其他的，都是好事。
在赵洄眉飞色舞的讲解与夸赞中，尹无说暗暗低下头。
太顺利了。樊秋辞的力量她试过，当时她将剑刚刚刺入他心口时他就完全有能力把她甩开，但是，他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还直直向她冲了过来，自己把剑压入身体。
而且他当时的目标虽然明面上是王上王后，但与她斗争过程中，他有无数次机会越过她去追赶，可是，他却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与自己的打斗上面，丝毫没有追赶的意思。
樊秋辞的每一次攻击虽然都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但是每一次又都十分有度，她身上虽然布满了伤痕，却没有一道是致命的。
对方就是让她活着，而且是一身重伤的活着，并且——是为了救王上王后，而受了一身伤。
尹无说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乱，赵洄的声音还在耳边不停的响着，她突然眼前又逐渐模糊，然后在赵洄的一声声惊呼中，再次昏了过去。
尹无说再次清醒，但这次她的眼前是一片混乱——战火纷飞，百姓凄惨地叫着，她立于纷纷战火之中，是这混浊之中的唯一一片纯洁。
“圣人！救救我！救救我！”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从她的身后传来，她较忙转身，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呼喊声逐渐嘈杂，变得混乱。
一群身上布满刀伤和烧伤的百姓满脸恐惧的冲向她，一双双手苦苦挣扎着向前，尹无说一瞬间的反应是想要向后退，可脚刚刚离开地面，又慢慢放了下来。
然后，她的脚又一次从地上抬起，但是这一次，是朝向前方。
她向着那群疯狂向她求救的百姓走去，脚步渐渐加快，然后到最后，她直接开始跑了起来。
可是，还没等她走到他们身边，她周围的场景忽的一下子变成了白色。
她愣在原地，周围的白色逐渐从她身边褪去。
场景逐渐显露，这次，是她的绿潭小池，绿潭碧影，小竹缠绕，碧水锦鲤荡漾在水中，衬着一片祥和。
“圣人，谢谢你！”又是一道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但是这次的声音中，掺杂着感激。
她转过身，看到一群身上被包扎完好的百姓满脸笑意站在她身后。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支纯白的花。
“这次多亏了圣人出面救下了我们。。。”男人的脸逐渐靠近，脸上带着那种赤诚的笑，“如果不是圣人，恐怕我们就要被那个叛徒和那个为虎作伥的公主给害死了！”
“公主。。。”尹无说从他口中听到了公主这个词后，不禁呢喃道，“公主怎么了。。。”
“她包留叛徒，在敌国攻城之际，那叛徒打开了城门，使我们全军覆灭！”男人的脸逐渐扭曲了起来，“她就算自刎谢罪又怎样。。。有罪便是有罪，纵使她死上千百遍！也难偿我千百将士的性命！”
尹无说看着男人模糊的脸，突然感觉胸口一闷，她忍不住弯下了腰，双手紧紧攥住胸前的衣服，然后在她微微抬头之时，她突然发现，男人手中的白花已经变成了娇艳欲滴的红色。
她猛地站起身，面前的男人撕扯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一脸难忍的痛苦，嘴里发出声声呜咽：“圣人。。。我疼！真的疼啊。。。”
尹无说眼睛忽然一定，看向了男人坦露出来的胸脯，在心口的那一片，一朵与他手中的红花一模一样的红色的花绽放在他的皮肤之上。
“我疼。。。圣人。。。”男人的声音逐渐减小，然后突然“崩——”一声，他的心脏直接在尹无说眼前炸裂！
喷涌而出的鲜血洒在了尹无说的脸上，她的半边脸都沾染上了血污，男人的身影在她瞪大的双眼中慢慢垂落。
尹无说站在原地，身体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突然，无数道与那个男人一样的呜咽声从她面前传来。
她双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血滴滑过她的脸庞，她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身体扭曲得跟怪物一样，同样撕扯自己胸口衣服的人群，那一朵朵红花印在了她的眼中。。。
“不要。。。”这次她不再敢上前了，她摇着头，不断的后退，可是还没等她退两步，她就撞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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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玉明国——圣人篇（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