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洄安排了丫鬟帮尹无说备了沐浴的水，她今天也是刚回来，再加上今天宫内这一遭，全身疲乏难耐，现在正需要一桶热水，将她的疲惫扫走。
褪去衣物后，尹无说便安心的躺在浴桶内，在屏风后面精心享受。
蒸腾的热气布满了屏风后的世界，尹无说被笼在热气中，周围一片安宁。
许久没有如此惬意过了。。。
突然，一道陌生的视线射向她的背部，尹无说眉头一皱，感觉到了这个视线。
“谁？”她将手探出浴桶，伸向一旁的衣物。
来人不语，只是听到了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就听到了脚在地上转动的声音——他背过去了，貌似还——害羞了？
尹无说一拉便穿上了衣物，然后拿起一只刚刚放下的簪子，慢慢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然后，她便看到了一个颇为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处，抬头看着窗外的明月——尹无说有感觉，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阁下何人？从何处来？为何来此？”尹无说将簪子背到身后，站在屏风处紧紧盯着对面的背影，接连抛出三个问题。
那人像是知道了尹无说已经从浴桶中出来了，便缓缓地转过了身，尹无说看到这张脸，瞬时有些惊讶。
来人的脸只得一句“绝色”相称，劲眉勾勒着一双俊美的眼睛，昏暗的环境下，他那一双金色的眸子微微闪光，鼻峰挺拔，薄唇微启，就道：“你是尹无说？”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听出来了一丝意外。
“正是在下，请问阁下是谁？”尹无说心微微一沉，然后厉声问道。
“我是来找尹无说的，你真的是尹无说？”来人极好的理解了她的问题，一脸带疑地问道。
“阁下若不相信，又为何单单来这间房？”尹无说握着簪子的手紧了紧。
对方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挪开眼睛，然后慢慢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然后接着盯着她看。
尹无说：？？？
“反正不久就要见面，我就想着提前下来把把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先尊口中一般，比我还适合做帝尊。”男人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抵着自己的头歪着脑袋看她。
帝尊？尹无说总觉得这个称呼熟悉。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眼睛瞬间睁大。
帝尊，天宫众神的统领者——相当于人界帝王的存在。
眼前这人说他是。。。帝尊？就这个在人家洗澡的时候突然闯进来的流氓？
尹无说直觉一向很准，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对方话的可信度，但是她能感受到，他没有恶意，好像是真的只是来看看她，传说中的尹无说。
“我不信神的存在，”尹无说抬手将披散的头发挽起，用手中的簪子瞬时簪了起来，刚泡过的皮肤还有些泛红，坐着的那个人只是瞟了她一眼，然后就立刻别开了。
尹无说走到桌子前，抬手摆上两个茶杯，然后一一斟上了茶。
“阁下说您是神，但是我不信世上有神的存在。”她将其中一杯茶举起，递到对方面前，轻声说道。
“那我如何证明？你才能相信。”男人接过茶，微微勾起嘴角问道。
“不用证明，我差不多信你。”尹无说抿了一口茶，低眸说道。
男人笑了一下后，用一种挑逗的眼神看着她：“为何？”
“直觉，你信不信？”尹无说抬眸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我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是作为一名医者的基本技能。”
“哼，”男人轻笑了声，然后一口饮尽手中的茶水，把杯子放到了桌上，接着，那一双金眸又对上了尹无说，“我原本。。。以为你是男的，所以就擅自进了你的房间。”
“所以呢，神官大人，您辛苦下凡来找我，该不会就是看一眼我是什么样的人吧？”尹无说被他的话逗笑了，然后学着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同样歪着头看向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心中所想尽未可知。
“是的，你说的没错，”男人点了点头，空着的手摆了一下，“先尊说，人间有一位即将飞升的神，比我更适合坐帝尊的位置，所以我就下凡来看看。”
“哦？那你下凡是为了除掉我？”尹无说嘴巴微微张开，装作一副惊讶又惊恐的样子，“怕我飞升之后抢了你的位置？”
“不，”男人轻笑了下，金色的眸子闪了闪，“我不做这龌龊事。这不符合一位帝尊该有的品行。”
尹无说直起身，颇带些赞许的眼光看向他：“好肚量，凭君这句话，即使我飞升，也定会效忠座下，全力辅佐。”
“你还没飞升，就敢这么说？”男人挑起一边眉，捎带着诧异地问道。
“飞升成神不就是为了更好福泽百姓吗？那是不是帝尊，有什么区别？”尹无说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帝尊可以主宰世界万物，包括你口中的天下百姓，这你都不心动？”男人追问道。
尹无说眼角带着笑意地看着他，脸上还是那样的淡然无谓：“其实我觉得，神可以是祝福，可以是施以援手，可以是给予慰藉，但神不应该是主宰，人嘛——应该由他自己去主宰。”
然后她继续将手撑到了桌上，歪着头看向他：“所以，就算你是最厉害的神。。。人的主宰权，还是应该在他们自己手里。”
男人眼神逐渐低沉，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不明的阴冷：“谁允许你这样想的？这种荒唐想法，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我不怕，”尹无说一动不动地说道，脸上丝毫没有恐惧，“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在装。。。你是在试探我。”
男人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瞬间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他眼中微微带些无奈：“好吧好吧，我还是随着本心跟你相处吧，要不然被拆穿太尴尬了。”
“不会，”尹无说眨了眨眼睛，“我很懂时宜，现下如果有别人，我就不会拆穿你了。”
男人用一种不明意味的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
“尹无说。。。”他过了许久后微微开口说道，“我叫怜渊，是天上的帝尊，也就是你刚刚说飞升之后要权力效忠的人。”
“最大的神？”尹无说突然问道。
怜渊一愣，然后自信地点了点头：“当然，我对你的印象非常好，你可以向我提一个愿望，就当作你飞升前送你的礼物。”
然后他慢慢靠近，俊美的眼角微微弯起：“说吧，你要什么？荣华富贵？滔天权力？还是俊美男子？”
然而对方只是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只见对她神情一扫之前的松动，逐渐有些严肃：“我想要，天下的战乱能够就此停休，永不再起，所有百姓能够福泽安康，不再饱受战乱之苦。”
怜渊愣了一下，好像没从对方这突然的神情转换中反应过来。
“这我管不得，”怜渊回过神后摆摆手，脸上有些无奈，“王朝更迭，世事自然，一个国家如果注定覆灭，就算我今天止住了战争，只要人们还有贪婪，那么战争就会被再次掀起。”
“那，我能许愿，将这世间所有人的贪婪，都泯灭掉吗？”尹无说追问道。
怜渊神情有些难堪，他继续摆了摆手说道：“虽然这世间大多是我的信徒，但是我不能左右他们的内心，所以，我还是做不了。”
然后他就稍带疑问地看着尹无说：“你就不能许一个为了自己的愿望吗？”
尹无说轻笑：“这就是我为了自己的愿望啊。”
怜渊的脸有些黑了，他感觉到了一种被凡人戏耍的尴尬。
但是对方好像丝毫没有笑话他的意思，反而是眉梢微微染上苦涩，嘴角无力地勾了勾：“我身为医者，各种疑难杂症都见过，什么活死人肉白骨，虽说有些夸张，但已经也差不多描述了我的医术，我甚至不怕别人让我救活一具刚刚死掉的尸体，但——”
她话锋一转，脸上的悲伤逐渐加重：“我唯一感到救人之时无力的，就是战争中的人。王权一语，万民枯骨，纵使我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救下因为战争而死去的人。”
怜渊的脸色已经恢复平静了，他静静地看着她慢慢倾诉着一切。
“我跟随了一位仁慈的王室，你知道我唯一的理由是什么吗？”尹无说紧紧盯着对方眼中的金色，“我确定，这位未来的君主，会尽她所能，让她的百姓避免陷入水深火热的战争之中。”
“如果有一天，这个国家真的经历了战争，”她说着，眼神忽地又冷了下来，“我估计就会被王室下令困在王宫，只能为王室医治，届时，估计天下也不会再有那个能四处游历，到处行医的圣人了。”
“她说她生而为民，而我，想尽我绵薄之力，护这苍生平康。”
“所以说啊。。。我与那位王室也算是互相成就。”尹无说说着，眼神慢慢从遥远的地方回了过来。
“你一个凡人。。。竟敢直言苍生？”怜渊挑眉笑道。
“为何不敢？”尹无说簌地回头看向他，眼中暗红不由加深，“我尹无说一生皆献于苍生，冬可刨冰找药，夏可炼火祛毒，这世间那般磨难我都可为苍生受过，所以。。。是凡人又怎样？又——有何不敢？”
怜渊坐在那里听了好久，说实话，即使是作为一个神，看到这样的人，也无法不被震撼到。
他忽然有一些赞同先尊说的话，但是，仅仅有一些罢了。
“那这样吧，这个愿望你先攒着，等到哪天你想起来了，在心中默念这个愿望，和我的名字，就好了。”怜渊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些，但是思来想去，最终以这句话结束他作为帝尊对于新神的观察。
“谢谢。”尹无说睫毛微动，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怜渊滚了滚喉结，没再说什么。
尹无说没想到，城中的疫病来的那么快。
其实先前她早有预感，周围那么多国家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种难以治愈的古怪疾病，可唯独被包围在中心的玉明国现在仍未出现过相似的事。
原先她计划的是半年后回到玉明国，可是，在观察了那么多国家的古怪病后，她决定早些回去，与公主商量对策。
“阿洄，西城今天送来的十三个病人情况怎么样？”尹无说面拢白纱，从一间安置病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情况都不太好，全都是面容发紫，说是喘不上气来，”赵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刚刚他一直在帮忙安排安置病人的房子，马不停蹄的干了两个时辰，现在身体感觉快要散架一般乏累。
“东城送来的病人也是这样。。。”尹无说面纱之下的嘴唇抿紧，额头紧皱，“小池库房的龙膏和禾草还有多少？”
“不多了，”赵洄摆了摆手，“之前从许全德药房抄出来的龙膏和你从外面带回来的禾草总的来说数量都不多，因为本身两种药都是稀罕物，现在突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病人，药物根本供不应求。”
“宫中今早上朝，公主会向王上上谏，在东西北三边分别修建三所护屋，来安置病人，小池太小了，病人太过拥挤，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尹无说说着，便向着门外走去。
“圣人去哪儿？”赵洄猛地一转身看向尹无说，脸上有些无措，“现在小池中的病人都是靠您安抚，您若是离开了，我怕我镇不住他们。”
“放心，我知道这件事，只是在门口等人。”尹无说转身朝他安心一笑，然后便转身走到了门口。
过了一会儿，一个面带黑纱，纵横烈马的少年出现在了绿潭小池门外。
“圣人，这是公主密函。”少年到了小池门口后立刻翻身下马，冲到了尹无说面前，气喘吁吁的递给她了一个小信封。
“宫中现在是什么言论？”尹无说接过密函，抬眼看向少年问道。
“不太好，总觉得有人把责任向您与公主身上推，”少年脸色也是十分不好，提起来这件事拳头也不自主握紧，“但是公主也没在王上面前替您和她求情，而是直接给了我这一封密函，让我快马加鞭的给您送过来。”
尹无说点了点头，然后拆开了手中的信封，她看了一会儿之后，眉头逐渐紧锁。
小情侣初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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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玉明国——圣人篇（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