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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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波士顿实验室

周延盯着离心机漏出的液体,培养皿里的植物样本被慢慢腐蚀。导师的话像警报一样在耳边响:“绿托邦的资金能让实验室继续运转,你再搞这些‘有缺陷’的研究,沈砚连签证都续不了,只能睡大街。”他捏着沈砚的签证复印件,上面还留着对方去年写的“会有办法”,可在这零下二十度的实验室里,他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

他突然转身,从储物柜深处掏出泡沫箱。里面装着编号“Z.Y-012”的抗寒蓝鸢尾母株,根系上还沾着波士顿的冻土。邮件主题栏写着“自然突变对照品”,附件是被他加密的原始数据。

手指停在删除键上时,周延一阵无语。他想起三年前和沈砚在查尔斯河边放生,现在被资金逼死。当“完美基因”的文件弹出来,他对着监控镜头扯出难看的表情,以前给沈砚展示研究时,眼里还有点小骄傲。现在镜头后只有绿托邦的投资人,只剩数据。

周延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屏幕右下角弹出沈砚的消息:“晚上去吃越南粉?” 那个笑脸表情让他鼻子发酸,想起三年前的查尔斯河,河面结着冰,沈砚蹲在岸边,羽绒服慵懒:“你看这些歪歪扭扭的树根,像不像我们的分形图?” 那时他们刚发现蓝鸢尾的自然变异能抗冻,沈砚呵气凝霜落在手账本生态冗余那页写着:自然生长的‘不完美’,后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屏幕上的“删除”按钮红得扎眼,像老妖婆办公室的警示灯。上周离心机坏了,绿拖把的人拍着他肩膀说:“先按照我们的要求来……以后有的是机会干你想干的。”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下去,37处标红的“瑕疵”在进度条里消失,就像那年冬天,查尔斯河的冰把他们放生的蓝鸢尾冻成了“琥珀”,嗯,果然很完美。

沈砚端着咖啡进来时,周延正疯狂按Ctrl Z,想找回删掉的文件。“怎么了?”沈砚的声音带着担心。周延慌忙关掉界面,手掌掐疼:“没事,就是……” 他盯着沈砚手上褪色的纹身。那是他们一起纹的,现在却像道疤。桌上的银杏叶书签被风吹开,刚好盖在绿托邦的合同上。

“也许……”周延勉强笑了笑,摸了摸沈砚脸、脖颈,“把数据改完美,蓝鸢尾才能在资本的寒冬里活下来……” 这话他说得很小声,像冰堵嗓子眼,怕是自己都不得信。

沈砚给培养箱换液氮时,摸到周延口袋里的绿托邦卡,极为诡异。凌晨三点,周延停下键盘,表情平和:“你说那些‘自然缺陷’,是不是、只是我们能力不足的借口。”沈砚看邮件记录,发现周延给绿托邦的文件名称从“自然变异12版”改成“完美基因最终版”,只用了七分钟。

屏幕上,这些“不完美”的标红全被删掉,就像他们当年堆的雪人,在现实的暖阳/机工里,正在被消解。

2025年11月,北京青禾纪实验室。林珲在调试二手恒温箱时,螺丝刀尖挑开密封条隙,标签边缘卷曲着露出“自然变异12版,Z.Y,2017.12”的字样。干掉的营养液痕迹卡在字母“Z”的折角处,和他三年前在长沙实验室见过的标签长得一样。

他自然想起2018年收到的邮件里,周延曾写过“这株花在零下15度还能开”,标签上的“自然变异”,和绿托邦整天宣传的“完美基因”,简直像反义词。

金属表面有锈迹,林珲的手指触过“Z.Y”的缩写,想起什么。他翻出手机里的老照片,2017年周延站在离心机前,背后的设备编号和眼前这个箱子一样。恒温箱的风扇忽然响起来,吹起的灰尘掠过标签,让人沉默良久。

周延在实验室熬了两天,盯着报告上12%的“缺陷率”发呆。姥姥打电话过来,她说最近嘴巴难受,想做一套牙齿,问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去扫墓。这些有“缺陷”的植物研究,远不如绿托邦的打款单实在。

“先妥协一次,拿到资金再做想做的研究。”他安慰自己,钢笔落在“删除自然变异数据”的申请单。绿托邦代表说:“你导师当年靠基因编辑项目才拿到职位,你也可以先证明自己。”

停在“沈砚”的名字前,他一点也笑不出,让人妥协的,不是明晃晃的压力,而是“为你好”背后的无奈。

“技术本身没问题,看怎么用。”沈砚翻着周延写的《基因编辑伦理书》。绿托邦的磁卡极为显眼。周延忽然转身,白大褂蹭到试管架:“没问题?绿托邦要删掉所有自然变异数据,追求‘绝对、完美”。这就像把热带雨林砍了种麦子,还说这样更有效率。”

他调出合作条款,手指重重敲在屏幕上:“他们要基因纯度99.97%,就是要剔除所有不完美的部分。”沈砚想反驳,却看见周延拿出绿托邦的卡,轻笑着说:“有什么关系呢,曲线救国。想做什么以后再做就是了。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2018年12月24日,波士顿的雪敲打着实验室的玻璃窗。周延将编号“Z.Y-012”的抗寒蓝鸢尾母株样本装入泡沫箱,封好胶带。他打开邮件客户端,光标落在“林珲”名字上,最终在主题栏敲下:“自然突变对照品,供国内气候研究”。附件里的测序数据压缩包大小显示1.2G,包含碱基对错位的标注。这些被他定义为“缺陷”的序列,此刻正以二进制形式在光纤中穿行。

发送成功的提示响起时,沈砚恰好端着两杯牛奶咖啡进来。周延望着屏幕上的进度条,心中暗想:或许会像当年在查尔斯河那样,找到新的生长方向。

沈砚的杯子放在桌面,液体溅在“完美”的打印稿上。窗外的雪也越下越大。

2024年冬12月,绿托邦竞争导致经营压力剧增。林珲独自调试恒温箱时,梯子打滑摔落,后脑磕到工作台角。当晚张野背着他冲进医院,CT显示海马体轻微出血。

2018年深秋,波士顿的查尔斯河结了薄冰。沈砚在实验室收到绿托邦市场部的邮件,附件里的完美蓝宣传图:花瓣边缘的齿纹与周延的基因编辑模型完全吻合,配文“突破自然极限,零下15度持续开放”。他调出三年前的实验记录,发现蓝鸢尾的抗冻蛋白表达量被人为提升了37%,删除的37个自然突变碱基对,正是林珲笔记本里用红笔圈出的“生态冗余”。

(回到现在时间)手机突然震动,B站推送了条视频:《真假美猴王:被打死的其实是孙悟空?》。沈砚刚要划走,却看到好友林珲动态关注,并且评论了一句“六耳猕猴是谁生的。”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不自觉的回想起来——

2017年冬夜,波士顿的雪敲打着实验室的玻璃。周延突然指着电脑屏幕:“你看这个《西游记》解说,说真假美猴王死的是真悟空。”沈砚凑近,屏幕里的弹幕正吵得火热。

“胡扯,”沈砚笑着摇头,“分明是六耳猕猴被打死,如来都分辨过的。”周延转着培养皿,忽然挑眉:“万一打死的是孙悟空的二心分身呢?他自导自演,不就为了截取更多利益?”

沈砚愣住,看着对方眼里跳动的笑意,忽然发现周延总爱用科研思维解构神话:“你啊,做实验太严谨,放松点。”周延笑出声,搓了搓他的白大褂:“科学讲究证伪,神话也一样。说不定,这是猴子给自己找的进阶副本。”

雪光映着培养皿的微光,两人的争论论烘托着暖气,照亮了波士顿冬夜。沈砚忽然想起,周延总说“生命需要容错”,却给神话故事都算出了“利益最优解”。或许,正是这种理性与浪漫的碰撞,让他对眼前人多了份别样的牵挂。

视频播放结束,沈砚盯着黑屏里自己的倒影,腕间“Z.Y”纹身与视频里周延的书签重叠。他抽屉里的旧U盘突然发烫,里面的监控片段里,周延调试恒温箱的背影,此刻竟与视频里林珲低头整理培养基的动作严丝合缝。

后面那段时间,林珲在楼下修剪花枝,他会想起周延说的“我们像相交线”,窗外查尔斯河的薄冰在寒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偶尔泛起蛛网般的裂纹。那天凌晨两点,他终于忍不住走到窗前,看见林珲站在梯子上换轨道射灯,白背心下的肩胛骨随着动作起伏,像只起飞的蝴蝶。

“又在用实验室的显微镜?”沈砚轻声自语,想起上周在B站刷到的视频,林珲讲解如何用蒸馏水养气生根,语调温柔。此刻对方蹲下身,用过滤棉清理鱼缸鹅卵石,像在处理易碎的珍宝,让他联想对比到周延在波士顿实验室的场景,他总是控制不住去想。那个人也很狂热于科研,期待市场大众的认可、各种价值,只不过沈砚觉得“技术应服务于生命本身”,两人理念当时不合。回忆,2016年冬夜,波士顿的雪敲打着实验室的玻璃。桌面上有各种喝剩的咖啡牛奶。对角几米处,周延正用镊子夹起植物的根须,他停住动作:“你看新闻了吗?”他指了指电脑屏幕,“那个韩国女团成员因过度整容,面部神经坏死。”

沈砚凑过去,新闻里的女团成员戴着银色假发,笑容僵硬在镁光灯下。周延声音轻飘飘的嘲论道:“人类总想着造出完美的东西,却连最简单的基因编辑都弄错关键修改之处。”他把培养皿放回恒温箱,发出金属的碰响。

“科技不该是工具吗?”沈砚盯着女团成员的玻尿酸脸颊。旋即看着台上的东西:“要允许自然偏差。””周延突然转身,白大褂抚过试管架发出轻响:“最优解,那是资本的谎言。”他从口袋掏出银杏叶书签,叶脉在冷光下泛着金棕色,精致的口吻跟林珲短暂重叠:“生命和商业世界经不起容错。”或许林珲并没有他那么精致。

回忆结束。

沈砚摩挲腕间的佛珠,菩提子的温润触感仿佛与实验室的低温冷柜形成诡异的温差,就像空间遁形一样,人有时候会变得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

继续回忆。

当时,周延说完,他“肚子有点疼……”恰如其分,沈延不想跟他驳话题,顺水推舟借花献佛道:“让你少喝点饮料。我帮你揉揉吧,要消食片吗……”

回忆突破现实,沈砚下意识捏了银杏袖扣,指尖划过毫米级精密的弧度,脑子里闪过某人曾用旧酸奶瓶培育病株时的随意。如果没有张野,自己或许还真有机会上位,确切的说,他相信缘分,或者羁绊的力量,长足的——陪伴朋友(作者:是朋友还是情人我自有定论)未尝不行。可惜……

审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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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之境
连载中宁遗呔妖怪哪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