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牢的最深处,陈筑被扣着双手吊在刑架上。
距离他被抓进棋牢不过几日不到,他却已经完全脱了相,长发被暗红的血液浸-透,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看管牢门的黑棋见他俩来,很有眼力见地提前把门打开,躬身请两人进去。
牢门的轻响让刑架上的躯体微微动弹,抬眼看了过来。见是他俩,陈筑“呵呵”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气概再不复以往,胸膛里随着笑,拉风箱似的传出一阵阵杂音。
那黑棋见他笑,猛地一甩鞭子,鞭梢落在他胸膛上,带出一串血花。黑棋喝道:“笑什么笑!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如此嚣张!”
蒋奚抬手止住那黑棋,冷冷道:“不必浪费时间。陈筑,我就问你一件事。你在归雁台中地位不低,那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们执棋被沈和正捉住时,归雁台对执棋都动了哪些手段?有没有什么手段,是会让人灵魂损伤的?老实交代了,指不定我还能赏你个痛快。”
蒋奚刚开始说话时,那陈筑微微睁大了眼,认真听着,听到后面时,他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一种夹杂着快意的扭曲笑容。
蒋奚话音刚落,他就嘿然道:“我道是什么,你蒋侍棋纡尊降贵跑来居然是为了问这个!哈哈哈,我归雁台对顾岁寒那杂种动的手段就多了去了,我光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一阵阵手痒。至于你说的那种,我怎么知道,啊——”
他话音没落,就惨叫了一声。没反应过来的蒋奚震惊地看向了谢停舟还没收回来的手——刚刚是就是他夺过了黑棋手里的鞭子挥出了那一鞭。这一鞭的力道不像刚刚黑棋那样只是为了震慑,而是实打实用了力气的,伤口深可见骨。
在阁里这两天,谢停舟一直彬彬有礼的,几乎让所有人都遗忘了他是一个出入沙场的武将。在陈筑的痛呼声中,谢停舟抬高了声音,语气冷得像冰:“问你的话就老实交代,说东说西的干什么?”
蒋奚连忙跟着唱红脸:“又不是什么机密,你瞒着对你们归雁台也无甚好处;你如实说了,我们就能让你少受些苦头,岂不是美事?”
陈筑闻言微微转动眼睛,似乎在心里估量着什么。蒋奚见有戏,趁热打铁道:“你要是说了,我们现在立马就把你从刑架上放下来,如何?这么吊着,你这臂膀也不舒坦吧?”
不知这话戳中了陈筑哪里。他神色松动,似乎回忆了起来:“当时……”
“当时,顾岁寒也是像我这样,被绑在刑架上。她绑了太久啦,偶尔放下来时,胳膊都已经没了知觉,软软地瘫在一边……”
蒋奚的拳头无意识握紧了,面上还是耐心道:“所以?”
“哈哈,”微弱的光从牢里的天窗透过来,照在陈筑脸上。他露出一个带着血的微笑,“其实她之前逃出去过一次,就那么一次,碎曦剑就不见了……看守她的那几个都被换走了,好巧不巧,正好换到了我。”
“什么?”蒋奚没料到夺剑一事真相竟是如此,不由得大为震惊,和谢停舟对视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意外之色。
陈筑没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波汹涌。他似乎已经全然进入了一个陶醉而迷幻的世界:“是啊……你说她,也是真有本事。那牢房每日四班人轮换值守,她怎么逃出去了呢?”
“我可是听说,她逃出去之后,所有人都在找她,最后在存碎曦的密室里找到了。她晕倒在地,碎曦剑不见踪影。主人找遍了附近三十里,什么都没找到,只好重罚了看守,然后将她绑回来审问碎曦的下落。”
“她不肯说。”陈筑又笑起来了,“哈哈哈,她怎么能说呢?她必然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把剑送走啦。主人失了碎曦,战场上就没有以前那样能讨到好。他气得发疯,把能上的手段都上啦,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只好用了搜魂。”
蒋奚皱起了眉头:“什么是搜魂?”
陈筑没出声,倒是谢停舟先解答了:“搜魂是早些年的禁术,就是用自己的神魂进入被搜魂者的内府中,搜刮被搜魂者的记忆。但是这个术法有风险,施术者修为不够的话,双方的魂魄都会因此受损。哪怕施术者是个修为深厚的大人物,搜魂也会搅乱被搜魂者的魂魄,对他的神智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蒋奚紧张道:“多大的损伤?”
谢停舟摇头:“我不知道。这个禁术很早就失传了,这只是我从古籍上看到的记载。”
陈筑嘻嘻地笑了起来:“这位公子博学,我是不知道这些的。不过主人施术时,我就在旁边看,那顾岁寒最开始几次还是清醒地说‘我不知道’,后来整个人就痴傻了,只会说‘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一边求一边痛呼哀嚎,真可怜啊!”
说话时,他刻意掐细了嗓音,学着那时顾岁寒的语气。那声音又细又长,带着苦苦的哀求,在空空荡荡的牢房里回响。蒋奚被生生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顾什么红白脸了,厉声喝道:“放尊重些!阴阳怪气地做什么!”
但这招似乎对陈筑没用了。他张大了嘴开怀大笑,笑得乐不可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遇到了此生最开心的事,那黑棋试图打断了好几次都没有效果。
蒋奚在那尖利的笑声中皱紧了眉头,就当她再也忍耐不了准备让人上刑时,那陈筑忽然像一只被人扼住了咽喉的鸭子,笑也不笑了,只是睁大了眼,两条腿扑腾了起来,喉咙里传出了一阵阵的倒气声。
蒋奚愣了两秒,忽然反应了过来,大喝:“把他放下来!他要死了!”
她反应依然够快,可还是晚了一步。空气中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清脆“咔嚓”声,陈筑圆瞪着眼,头像一边歪了过去,死时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笑容,在黑暗的牢狱中显得格外诡异。
那黑棋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手足无措地看向了场中两个能主事的:“这……这……两位大人,在下绝对没有对他用重刑啊!”
谢停舟沉声:“与你无关,你先下去。”
毕竟无论什么样的刑具都不可能隔空让人断颈而死。那黑棋如蒙大赦,快步走出刑牢,却在刚出门时生生刹住了,结结巴巴道:“执……执棋?您怎么在这里?”
蒋奚和谢停舟闻言都转身看向了牢门。顾岁寒从黑暗中转了出来,微笑道:“本来看你们在忙,没打算打扰的。”
她就在门外待着,门里连侍棋带黑棋三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她到底在门外听了多久,听到了多少?这杀千刀的陈筑阴阳怪气在那里模仿她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听到了?蒋奚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执,执棋……”
“哦,我刚刚来。”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顾岁寒脸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怎么,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这么紧张?”
还是谢停舟先反应了过来:“没什么,这陈筑死前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只是他这死状实在是太奇怪了,执棋要来看看吗?”
顾岁寒果然被提起了兴趣,提步走了进来。两人为她让出了一条路,顾岁寒站到了刑架面前,端详着面前的尸身。余下两人屏息凝神,等她得出什么重要结论。结果她上下左右看了半天,只得出一句——
“他……身材挺壮实啊。”
蒋奚张口结舌:“执棋!”
“哦,”顾岁寒看她好像误会了,摆了摆手澄清,“不是,我的意思是,刚刚我捏了捏他身上的肉,都很紧实,说明他应该是个有武功功底的人。”
蒋奚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怔松。顾岁寒见她懂了,微笑道:“但我记得,他不是文臣吗?而且你是白棋吧,捉他时似乎也没很费力气?”
蒋奚恍然大悟道:“执棋的意思是,他和之前的不是一人?可是,他一被我俩捉来阁中,就被关进来了啊?”
“我可没这么说,但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我觉得你要派人去查一查了。”顾岁寒歪头看向蒋奚,蒋奚立马打了鸡血似的站直了身子:“是!”
顾岁寒无奈道:“你别急。我这回来找你们俩,其实是想和你们俩说,来活了,宋将军传回消息说,北周意图派出使臣求和,陛下已经同意了。”
蒋奚不明所以:“……嗯?那和阁里有关系吗?”
“有,”顾岁寒露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往旁边牢门上一靠,“来的使臣是沈和正。陛下不是很安心,叫我点几个人护驾。”
此话一出,牢里沉默了下来。良久,蒋奚才结结巴巴道:“……沈和正?他来干什么?”
落棋阁每个棋子从开始学艺起,沈和正的大名就如雷贯耳,萦绕在所有人耳边。他忽然到访,恐怖程度不亚于狼来了里面的狼出现在家门口。
顾岁寒耸肩:“谁知道。走吧,咱们先把陈筑这厮的尸体抬上去。”
从地牢出来时,天光大好。顾岁寒看着地上歪着脖子的陈筑,沉吟片刻道:“他死的蹊跷,先不要扔去乱葬岗吧,找个地方把尸体保存起来。”
蒋奚连忙应是,走开找人帮忙。谢停舟没动,静静逆光看着顾岁寒,半晌才道:“你看起来似乎也不自在。不愿意领这个活吗?”
顾岁寒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哪有。”有也不会和他说啊。
谢停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道:“好吧,在下先告辞了。”
顾岁寒点点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谢停舟对她……是不是有些太过关心了?
我背痛(晕倒)
坐久了就腰酸背痛腿抽筋,很坏很坏的
这里小谢开始怀疑顾岁寒啦,不过是怀疑她不是顾岁寒本尊而是个冒牌货,担心她危害南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清平乐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