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欢笑比眼泪更真。」
黄昏的学校闷热得让人昏昏欲睡，除了黄油小卡车。周衿从情人坡向下走去，本打算去小吃街寻找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半路里窜出一只黄皮白爪的小猫咪。拦住人的去路不说，还一直翘着尾巴叫唤。周衿蹲下身轻轻地抚摸它的背，毛光水滑，看起来在学校吃百家饭过得不错。
“可是我没带吃的，怎么办呢小宝宝～”小猫咪勾引人的手段了得，人只能认栽。猫猫咪咪的，一个劲儿用头去蹭周衿的手。一晃眼太阳就消失不见。不行了，她必须要抛弃这只小猫去寻找吃的了。
周衿站起身， 一通电话打进来。“宝宝快回来！有个人在宿舍大门口等你。”慕晚晚火急火燎的声音从手机里跑出二里地。？什么事这么急。周衿回头看看在舔爪子的小猫咪，恋恋不舍地再薅了好几下。
当看到寝室大门口站着的人，周衿的表情有些龟裂。她头一次感受到，原来在被暗恋视角，喜欢一个人也可以是错的。
沈叙站在女寝的树下，手里抱着一只粉色的小熊玩偶。
“周衿，这个……送给你。”他企图让自己的行为看上去充满诚意。
不成想，事情开始滑向不可控的地方。周衿打开他递来的贺卡，熟悉的小学生字体写着一句她这辈子都不愿再见到的话。
「会像，天外来物一样，失而复得。」
女孩看着字迹，几秒愣神过后，只觉气血攻心。贺卡被撕成四瓣拍在沈叙胸口，连带着小熊玩偶也遭遇了不测。“沈叙。我知道当年一厢情愿喜欢你是我的错，你没必要几番挑衅。”
周衿这些年没生过这么大的气，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突狂跳几近要爆炸。她按着胸口，不争气的眼泪却还是流了出来。像是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掩埋在地底，却肆意地被掀开暴露出来。本来这么多年，她以为她不屑去思考这个问题。
“沈叙，喜欢你这么多年，我后悔了，可以吗？”
2021年的9月12日，周衿说她喜欢沈叙。
2025年的9月12日，她说她后悔了。
有的时候，人总是很难去想如果欢笑比眼泪更真。
初中毕业的暑假，孩子们总是快乐的。除了和周衿一起提前招的命苦学生。带着初中毕业收获的礼物回到学校，面对着苦涩难懂的数学课本，周衿迎来了喜欢上沈叙的第一个暑假。
班里的空调总是喜欢调得很低，如果不幸坐在出风口，那将是寒冰世纪。周衿裹上了秋季外套还总觉得手脚发凉，她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回寝室把冬天的外套也穿过来。距离暑假还有两个周，周衿在为该死的物理发愁。那个时候她没想过要选什么课，只是一个劲地买物化练习题。最凄惨的一次考试，物理试卷对完选择题她就大概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能不能够及格。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她总是期待选择题能够对得多一些。
扛不住寒冷，下课铃一响，周衿总是跑出教室沿着连廊去接水。时间长了，像是一种某种规律。那段时间的早晨，大概是第二节课的下课，当周衿接完水从连廊那端回来，总能看到沈叙从楼下上来。少年带着他的一支笔和笔记本，和兄弟说说笑笑，从楼梯向外走去。学校的天桥在三楼，联通了考试楼，高一到高三直达寝室。他们应该是去物化的培优班，周衿对此略有耳闻。
习惯，远比人想得要残忍。
7月的下课铃点播了一首薛之谦的《天外来物》。周衿常常捧着水杯倚在班外的窗台上，默默听完广播里的歌，期待着看看他今天会不会准时上来。前奏里带着相遇的缘分，尾声里却感觉有种淡淡的苦涩。
期末考总是一如既往在考试楼里进行，揣上文具漫步在通向考场的连廊。段长总是喜欢把座位安排钉在每个考场外的门板上。揣着点私心，只要多看几秒，她就知道这次沈叙也在这里。课间装模作样翻课本，实际上脑子里全是沈叙讨论题目的声音，几行文字漂浮在眼前打架。
“4号那天没在学校？”
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被打破，她抬头对上沈叙的双眸。一瞬间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明明压不住的紧张，说出来的话却依旧安定平稳。“嗯，那天回去拍毕业照。”
简单的对话像一朵没有颜色的波浪，只留她独自波涛汹涌。
「希望我的努力能够赶上他。」周衿在日程本上写下这样的话。
周衿暗自想着，直到2020年的暑假终于来临。
「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一个考场了。表情包jpg.我总能听到我错了好多题。」周衿在聊天框里控诉他。
「这可由不得你。」沈叙的语气里特别欠打。
「暑假要去上海强基，大概二十天。」像是某种报备，周衿望着他这条消息。
「你回来的时候都要开学了吧。」周衿翻看着日历。
隐隐的，好像有一种无形的阶级感出现在周衿的心里。□□空间里的朋友大多都是理科班的，各种抽象的留言文案映入眼帘。其实，周衿也不是不能去，只是对于她一个资质平平的人，砸1万进去培训过于拔高的东西似乎不那么划算。
「记得想我。」
无端的几个词牵动了周衿的思绪，只是浅浅的掀动着什么。周衿从来没有，如此期待过某个日子。也许他在那边会遇见很多优秀的人，也许上海的学校比瑞城更气派……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周衿可以有点底气说喜欢。
整个暑假是泡在练习题里度过的，那个时候，周衿天真地以为，只要够努力就能够够得上他们之间的差距。日历本里一页一页划掉的笔迹里，周衿不得不承认她有点想他。
暑假的最后两天，灰暗十几天的头像终于亮起。沉寂的□□开始渐有生息。
周衿翻着厚厚的暑假作业本，老师把九科印在了一起，可把人写得够呛。还有红楼梦书评这些折磨人的东西。此间沉寂，那边消息接受的声音响起。沈叙发来一张照片，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你看，这是你的名字。」
上海联盟实验高级中学的成绩榜单下，赫然写着“周衿 695分”的字样。这世上同名的人层出不穷，她倒是希望这样好的成绩能够是自己的。
世界上有千百个周衿，而和沈叙相识的那个周衿，普通，中庸，毫不出彩。
年少的时候，人总是更擅长掂量，而周衿最擅长掂量自己在旁人心里的位置。却独独在沈叙身上失了手。
晚夏的风热烈而赤忱，时间在毫无征兆里走过很多。
16岁的周衿食之魇味，17岁的周衿患得患失。
「可能这一望无际的期待，从没有存在过。」字迹情绪清晰隽秀，轻轻地覆盖在时间上。
2021年的秋天，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是周衿这辈子最想修正的日子。秋意渐起，情意正浓。很多时候，根本想不明白的行为，总是想做就做了。2021年的9月12号，一个匿名的小号通过了沈叙的验证。
如果说对于生活她一向委婉，对于感情她钟爱直接。
「我喜欢你。」
四个字空洞而直击脑袋，周衿想不起来当初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等待沈叙的回复。她没有把握，却也不甘心放弃，有些东西就好像一根丝线吊在那里。如果匿名能够保证最后的体面，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他们之间好似有什么渐渐淡去而抓不住的东西。
大号登陆在电脑上，周衿往上翻了翻，言语渐稀，好像再也没有借口去开启一段对话。从前沈叙总是能有千奇百怪的事，两个人能够攀扯千百条，也不过短短一年。虚拟和现实相隔太多，周衿没有身份立场跨过班级的距离去寻他，没有借口连着网线再谈些什么。
「。」对面敲上来一个标点。
周衿对着电脑，想不出来还能怎么办。年少的情愫总是简单而迷惘的，对面大抵是把这当成了一场朋友的恶作剧。
未曾想，沈叙直接开始猜测她的身份。
「你在做什么？」另一个账号消息闪动，周衿有些紧张，她竟然害怕又期待能够掉马。
几经推诿，沈叙对她的态度缓和下来，也保留了那个账号的好友关系。
那个本该平凡的周末，周衿自以为勉强挽救了一段关系。
「如果不能做恋人，那能一直是朋友也很好。」周衿这样以为。
那次返校，周衿去得很早。理科班的人还没有回来，周衿悄悄地找到他的位置，在桌上留下了一张小纸条。
「会像天外来物一样，求之不得。」
沈叙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记得她匿名账号的ID叫天外来物。
从无话不谈到没入人海，短短一年而已。只是稚嫩的挽留最终抵不过有缘无分，求而不得反而失去更多。周衿还记得，她此生最后一次许愿，恳求那年秋天缝补他们的关系，无论什么方式都行。
「你占领了我的快乐，当所有事物都褪去颜色。」17岁的周衿接受不了分别。
黄昏的考试楼灯火通明，周衿被分配到靠近门边的第一个座位。夜宵的间隙，她收拾着周测卷子，致力于把卷子夹进书本而不再多看一眼。忽然的光影交错迫使她抬起头，少年目光清明，对着她打了一个响指。走廊的灯光半洒在沈叙的校服上，周衿愣了会儿神，暗自想也许他或多或少能猜到。沈叙没有说话，只是走出了门不知去向。
周衿坐在门边向外望去，当天晚上月朗星稀。
好喜欢薛之谦老师的《天外来物》真嘟很好听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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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天外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