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怀疑有感觉不是我而已

高二那个暴雨突至的夜晚,物理竞赛省赛失利的消息像重锤砸在申清禾心上。她强撑着走出赛场,却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长廊里,被无边的失落和委屈淹没,蹲在墙角无声地哭泣,雨水打湿了鬓角。

邝隽是循着哭声找到她的。他刚结束训练,浑身湿透,额发滴着水,看到蜷缩在阴影里微微颤抖的女孩,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他默默走过去,脱下自己半湿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笨拙地递上一包纸巾,却说不出一句像样的安慰。他挨着她坐下,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陪着她一起沉默。

雨声敲打着窗棂,昏暗的廊灯下,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身边沉默的少年。他紧抿着唇,眼神里的担忧和心疼几乎要溢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看起来比她还狼狈。一种奇异的暖流,混杂着委屈和依赖,突然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她下意识地靠向他的肩膀,汲取那一点微薄的温暖和支撑。

邝隽的身体瞬间僵硬,像被电流击中。女孩发丝的清香混合着雨水的湿气钻入鼻尖,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和压抑的抽泣。那一刻,所有关于配不配的自卑,所有小心翼翼的隐藏,都被一种更原始、更汹涌的情感冲垮——他想保护她,想驱散她的悲伤,想让她永远不再哭泣。

他鼓起毕生的勇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臂,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环住了她的肩膀。申清禾没有推开他,反而像找到了避风港,往他怀里缩了缩。这个无声的默许,点燃了邝隽心中压抑已久的火苗。

“小禾…”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在雨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别哭…你很好,真的很好。是…是我不好。”

申清禾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有困惑,有脆弱,还有一种邝隽从未见过的依赖。她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在昏暗的光线下像破碎的星子。邝隽的心跳如擂鼓,他凝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盛满水光的眼睛,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缓缓地、无比珍重地低下头。

一个带着雨水凉意和少年青涩颤抖的吻,轻轻落在了她的额角。像羽毛拂过,又像星尘坠落。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只剩下窗外滂沱的雨声和两人震耳欲聋的心跳。

申清禾愣住了。额角残留的微凉触感和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情感世界。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他专注的眼神,小心翼翼的靠近,欲言又止的表情,此刻都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她从未深思的可能性。直女如她,此刻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邝隽长久以来的心意。一种陌生的、混杂着羞涩、慌乱和莫名甜意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

她没有躲开,只是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邝隽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番茄,触电般猛地后退,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语无伦次:“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我只是…”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他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的样子,申清禾心里的那点慌乱和羞涩,奇异地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了。

她破涕为笑,带着鼻音轻轻地说:“邝隽,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炸得邝隽头晕目眩。他猛地抬头,撞进她带着泪痕却含着浅笑的眼睛里。所有的伪装和退缩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虽轻却无比清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是。清禾,申清禾,我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雨还在下,但长廊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而滚烫。两颗年轻的心,笨拙地、试探地,终于在这一刻,于滂沱的雨幕中,悄然交叠。

当“邝隽喜欢申清禾”这层窗户纸被捅破,空气里弥漫的不再仅仅是物理公式和星尘粒子,还多了丝丝缕缕的、让人心跳加速又手足无措的甜。然而,从无话不谈的挚友,骤然切换到“恋人”这个全新身份,对申清禾而言,无异于踏入一片完全陌生的星域。导航失灵,规则不明,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新奇和笨拙。

最初的甜蜜,像盛夏冰镇过的酸梅汤,入口是直冲脑门的清新刺激,回味是缠绵的酸甜。

邝隽依旧会在每周三准时打来电话,但话题的边界被悄然拓宽。物理题和星云图依然是主旋律,却总会被一些“不合时宜”的柔软打断。

“小禾小禾,”他清朗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背景似乎还有天文馆特有的仪器低鸣,“今天观测到一颗变星亮度异常,数据很漂亮…对了,你…你晚饭吃的什么?”

这话题转折生硬得让申清禾差点把草稿纸捅破。

“啊?就…食堂的辣椒炒肉啊。”她下意识回答,随即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微红着耳根,在星图笔记的空白处,悄悄写下“辣椒炒肉”四个字的样子。一种陌生的、带着微痒的暖流滑过心尖。

他跨城送来的不再仅仅是“学术资料”。自行车铃铛清脆地响在楼下,申清禾飞奔下去,迎接她的除了少年被风吹乱的额发和亮晶晶的眼睛,还有一份温热的、印着可爱小熊图案的栗子蛋糕。

他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迅速缩回。他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声音有点发紧:“顺…顺路买的,听说这家新开的,不甜。”

申清禾捧着那盒还带着他体温的蛋糕,低头咬了一大口,甜腻的栗蓉混着奶香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了心底。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谁说不甜?甜死了!” 邝隽看着她满足得像只小仓鼠的模样,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地上扬,那笑容干净得如同初雪后的晴空。

笨拙的肢体接触更是无处不在的“甜蜜负担”。晚自习后昏暗的校道,两人的手臂偶尔会轻轻碰撞。第一次碰到时,申清禾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弹开,邝隽也瞬间僵直了背脊。空气凝固了几秒,只剩下尴尬的心跳声在夜色里回荡。

后来,鼓起勇气的邝隽会试探性地,用小拇指轻轻勾住她的小拇指。申清禾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于是,两根小拇指就那样别扭又固执地勾连着,传递着少年少女滚烫的羞涩和心照不宣的欢喜。走过一盏路灯,光影交错间,他飞快地、蜻蜓点水般握了一下她的手心,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放开,留下申清禾在原地,感受着掌心残留的、令人眩晕的悸动。

这种身份的转换,对理智惯了的申清禾冲击尤其大。她发现自己的“直女雷达”在邝隽面前彻底失效。

以前他帮她讲题,她只觉得思路清晰;现在他微微倾身,指着草稿纸上的公式,那干净修长的手指、专注的侧脸、甚至身上淡淡的洗衣粉混合着阳光的味道,都让她莫名走神,心跳漏拍。以前他夸她物理题解得妙,她坦然接受;现在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轻声说一句“清禾,你真厉害”,她就能从耳根红到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理智?在邝隽一个不经意的笑容面前,常常溃不成军。

她开始理解徐绵镜头下只有方枭予的执着,也开始模糊地触摸到爱情与友情的边界。

友情是并肩看星,分享快乐;而爱情,是当星光落在他睫毛上时,自己心底那份想要触碰又收回手的慌乱,是看到他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的莫名喜悦。

后来的恋爱,像初夏的晚风,带着青草的清新和微醺的甜。一起刷题,一起看流星雨,邝隽会在篮球赛后,顶着通红的耳朵,把唯一没撒的矿泉水递给她;沈清禾会熬夜帮他整理晦涩的天文笔记,只为他眼底能多一些自信的光芒。周屿家境普通,父母离异,随母亲生活,心底藏着不易察觉的自卑,但在沈清禾身边,他像找到了锚点,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他送她手绘的星图书签,笨拙却真挚地写着:“即使你飞到猎户座,我也造飞船追去。”少女的心,被这样笨拙的誓言填满。

甜蜜的时光在邝隽升入高三后,悄然蒙上了一层阴影。高考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下来。他选择了目标明确的师范大学天文系,但这选择在“名校论”盛行的环境里,似乎天然带着一丝“不够好”的标签。乔亦辰,那个曾经追求沈清禾未果的转学生,带着优越感和隐隐的恶意,时不时在周屿耳边吹风:“二流学校的天文系?申清禾以后可是要去顶尖理工科的,你配得上吗?”

他的自卑像被戳破的气球,彻底暴露出来。

校际篮球赛颁奖礼上,乔亦辰故意在清禾面前拍着邝隽的肩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见:“明年就高考了,还打篮球?打得好能当饭吃?”邝隽夺冠的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捧着奖杯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下午,清禾的手机断断续续收到他的消息:

“今天颁奖台…我们身高差好明显。”

“乔亦辰说你该找辩论社的…”

“我会考上一本!真的!”

电话打过去,背景音很安静,只听见他带着点鼻音、努力想显得轻松的声音:“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清禾的心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她想起他的每次考完试后对自己成绩的过分在意。

她跑到河堤,果然看到邝隽坐在老地方,对着手机屏幕上某名校天文系的录取线发呆,眉头微蹙。

清禾挨着他坐下,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喂,看什么呢?比星星还好看?”

邝隽有些慌乱地收起手机,耳朵尖悄悄红了:“没…没什么。”

清禾递给他一颗方枭于给的酸梅糖:“尝尝,方枭于给徐绵的,酸酸甜甜的。”他剥开糖纸,含进嘴里,酸得眯了下眼,随即又笑起来。嗯,像…青春的味道。

远处不知谁家庆祝的烟花炸响,绚烂的色彩短暂地照亮了邝隽写满迷茫的脸。“如果我没考上…”他望着漆黑的河面,声音轻得像叹息。

申清禾突然伸手,轻轻捏了一下邝隽的脸,看到他诧异的目光时露出一个带了点羞涩的笑。

“不准说这种话,快呸呸呸!”

就在这时,远处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倒映在流淌的河水中,像散落了一河的碎钻。申清禾指着那片璀璨的光影,有些激动道:“看!水里也有银河。”

邝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河水静静流淌,倒映着城市的灯火,光影摇曳,确实像一条流动的星河。他怔住了。

申清禾慢慢地说道:“地上看星,水里看星,看的都是同一片天……重要的是,”她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看星星的人在一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邝隽心中所有的枷锁。长久以来的自卑、犹豫、患得患失,在这份近乎直白的暗示面前土崩瓦解。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看到了她强装的倔强,更看到了那泪光倔强背后,深藏的、与他无异的悸动和渴望。

河风似乎也温柔了下来。邝隽觉得喉咙有些干涩,眼中所有的挣扎和阴霾被一种破釜沉舟般的亮光取代。

他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距离。申清禾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气息。

“小禾……”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

申清禾的心跳如擂鼓,仿佛预感到什么,下意识地想后退。

然而,下一秒,一个带着河风凉意、却无比柔软的触感,轻轻地、带着试探和珍重地,落在了她的嘴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河水的流淌声,远处城市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申清禾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害羞,忘记了委屈和担忧。

世界只剩下唇边那一点微凉的、带着颤抖的柔软,和她胸腔里疯狂鼓噪的心跳。

那是一个青涩的、短暂的、甚至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吻,只是少年情难自禁的触碰。

几秒钟后,或者像一个世纪那么长,邝隽微微退开一点距离,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紧张和期待,轻声问:“初吻?”

申清禾猛地回过神,脸颊瞬间爆红,像熟透的番茄。巨大的羞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冲击着她。

她下意识地抬脚,不轻不重地踹在邝隽的小腿上,声音带着羞恼的颤抖:“想得美!是惩罚!”

河堤上,晚风拂过,带着初吻的悸动和少年人独有的甜蜜气息。远处,真正的银河,在夜空中悄然铺展。属于申清禾和邝隽的星轨,在那一刻,终于清晰地交汇在了一起,闪烁着青涩而动人的光芒。然而,那句“配不上”带来的阴影,以及邝隽眼中那瞬间的退缩和此刻的坚定所形成的微妙反差,如同河堤下潜藏的暗流,悄然埋下了未来风波的种子。

[坏笑][坏笑][坏笑]纯爱嗯嗯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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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度按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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