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跟你一起当矿工？！”
时漾的音量不自觉变大，她不是觉得这样的行为是侮辱了自己，只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矿工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身份有联系。
“不是矿工，就是在矿场去拾捡机器遗落的残渣拿去卖，矿工都有正式工作牌的，你没有身份当不了，我也当不了，因为还没有成年。”
维利压低了声音解释，怕旁边的人听到传到工头耳里引起不满，“从贫民窟里来的都是像我们这种不符合条件的，只能吃人家剩下的饭，有时候这里的工头也会雇佣我们下矿，因为我们的价钱比正式工要便宜。”
时漾懂了，就是拾荒呗，一般农村种地麦子收割的季节，许多人就会拿着袋子到别人家的田地里拾捡残落在泥土里的，一般懂礼的会在主人家拾过一遍后再去，蛮横一点的直接跟在收割机屁股后。
这种拾荒行为只要不过分，主人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像矿场这样的现象也很普遍，尤其是金矿银矿，这种一般禁止进入，在矿场废弃后居民会去扒零星剩余的卖钱或打造首饰。
如果是私人矿场附近居民再彪悍一点，矿场主人为了避免被抢劫发生暴乱，每天会主动开放一段时间让居民进入，那些居民手里只有铁锨铁镐没有正式的采矿设备，而矿产一般坚硬且被埋藏在地底，居民就算拿也拿不了多少，不如破财消灾。
说得简单点，矿场主人吃肉，而正式的工人则是他养的宠物狗能喝肉汤，维利这些贫民窟的人就是流浪狗只能从垃圾桶里找食物，吃被倒在地上的残羹剩炙。
八点，矿场门口的铁丝被移开，矿场开放。
维利与时漾混迹在人群中，时漾目瞪口呆地看见这些人不要命地往前奔跑，不断有人从她们身边超过，一个又一个肩膀撞在她身上，地面尘土因为这些人的奔跑而扬起，场面如万马奔腾，跑在最前面的人速度，就是世界短跑冠军来了也比不上。
这些面黄肌瘦的人，跑起步来却浑身都充满了力气，时漾好似看见一群骷髅在跑，她们比健康的人跑得更快，时漾却看得心惊胆战，觉得她们的骨头随时都会散架。
时漾也被维利拉着拼命地跑，后面停下来维利跟她解释，门口的山都是光秃秃的，基本都被采光了，越往里面乌精矿才越多，而且每天能拾的量都差不多，被前面的人捡走了后面的人什么都拿不到，所以才这么拼命地跑。
维利只拿了一个袋子，所以时漾只能和他共用，两人蹲在一座三五米高的矿渣堆上用手扒捡，这样的矿渣堆还有十几座，都是昨天机器采完矿需要处理的废渣，本来应该交给专业机器处理的。
拾荒者既然想要就给她们了，正好省去了一笔处理费。
“你看，这些黑色的、看起来有些闪亮的坚硬石子就是乌精矿。”维利捏起一颗乌精矿对时漾说，耐心地教她。
时漾点点头，这个还挺好分辨的。
这堆矿渣里除了小部分乌精矿，其他都是普通岩石与泥土，时漾蹲在地上，她什么工具都没有，只能用手去挑拣。
刚开始她觉得这工作还挺简单，但过了一会儿她的脚掌与小腿就酸痛不已了，手指也被锋利的岩石划了一道又一道，洁净的指甲里藏满了泥土。
空气里的温度随着时间越升越高，拾荒者脱下一件又一件外衣，脱到最后只剩薄薄一层，身体里的水分依旧不断向外蒸发，汗水从头发里流出来，后背洇湿了一片。
时漾看见有人直接拿着铲子直接往布袋里装，两个人配合，装满就往外背，效率很快，应该是想先运回家再慢慢挑拣。
这样做的人不少，但大部分人没有条件这样做，她们大部分是一个人，没有车，也背不动这么沉重的东西，最多是临走的时候装走半袋。
时漾汗流浃背兢兢业业地拾捡着比小拇指的指甲还要小的乌精矿，想她一个青春少女，一个第一军校的高材生，一个荣获一等军功的人居然在这里和一群流浪人员拾荒，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正当时漾顾影自怜时，身后突然传来吆喝声：
“下矿了啊！要报名的抓紧！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这道声音一响起，原本蹲在矿渣上的人都像是闻见骨头的饿狗，以迅雷之势朝那个站在空地上吆喝的人冲去，时漾不过眨了一下眼，原本蹲满人的矿堆上就剩她一个了。
时漾扭头看去，只见中间穿着灰色工服的人被围成了一团，周围的人群像是狂热的粉丝，恨不得将他撕咬进肚。
负责招人的工头比挑选妃子的皇帝还要威风，他伸着手指，一个个点着他看着顺眼的人，被点中的人像是中了彩票脸色潮红，来不及欢呼就迫不及待地去签合同了。
这种工头专门负责招募拾荒者，正式工人不用招募，一般都是上面直接通知，那些需要技术需要知识的时候才会让正式工人下矿，又或者让几个正式工人领着一群拾荒者，反正正式工越少越好，毕竟她们的工资是拾荒者的两倍。
因此矿场工人大多都在技术岗，操纵机器的岗位最多，其次是爆破。
时漾看见维利成功被选中，他快速签完合同后回到时漾身边，叮嘱她，“下一次矿不容易，一般在十二小时左右，下午五点矿场会关闭，你到时候坐着来时那辆车就可以回去，下车后你跟着一个左边太阳穴有红色斑点的人走，她住在我们家附近，我们家房屋上插着一条彩旗，帕夏一般会在外面等着。”
“行了行了，签了合同的跟我走吧。”工头收起架势带着被他选中的人准备下矿了。
维利立即转身跟上，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喊：“你明天上午一来应该就能看见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时漾被他亮眼的头发闪了一下，她眯起眼，冲维利摆摆手，示意他放心。
维利下矿后就剩下时漾一人，她和那些没有被选中的人继续挑拣着，时漾听见这些没有被选中的人回来后不住地唉声叹气。
截塔星白天的气温高达四十多度，在屋内阴凉的地方都要满身大汗，更不要说没有遮挡的空地了，时漾一蹲就蹲了几个小时，中间只喝了几口维利留下来的水。
她的小腿变得僵硬，有些头晕眼花，除了初到第一军校每天跑操的那些日子，时漾再没吃过这样的苦，她想要不是自己上的是军校，恐怕几个小时前她就晕倒在地了。
时漾挑拣乌精矿的动作逐渐变得熟练而机械了，她过几分钟腿上就换个动作，干一个小时就休息十分钟，中午吃的还是维利留下来的食物。
中间休息的时候，时漾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矿场与矿场上的人，矿场里到处都是尘土沙砾，矿山上光秃秃没有一棵杂草，大型机械作业的声音一刻不停，声音响亮而富有节奏，在这样的地方长时间工作，不是肺病就是耳聋。
可时漾看着这些逃难一样的人，这些擅长忍耐本身就是悲惨代表的人，心想，疾病对于她们又算什么呢，她们看起来随时都会死去。
她们活着像死去一样，假若死亡真的降临在她们头上，那便是解脱。
下午五点，时漾坐着来时的班车回去，跟着一个左边太阳穴有大片红色的斑点的人找到一个插着彩旗的房屋，看见有一双橄榄绿眼睛的小孩站在房屋面前等待。
帕夏看见她立即迎上去，随即有些疑惑地往她身后探头，问道，“维利没回来吗？”
“维利下矿了。”时漾回答。
“那太好啦！”帕夏笑起来，蹦蹦跳跳地去拉时漾的手，帕夏从未下过矿，甚至没有去过几次矿场，她不知道下矿是怎么一件危险且辛苦的事情，她只知道每次下矿后维利都很开心，每次都在期待着下矿。
帕夏仰着脸对时漾说，“维利不在那我们两个人就能吃三个人的饭啦，晚上你要和我一起睡吗？我可以把小熊给你抱。”
夜晚，帕夏与时漾睡在一张床上，粉色小熊睡在中间，一长一短的手臂与一长一短的腿搭在它身上。
第二天凌晨六点，时漾静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昨天和维利走过的路线再次来到那个路口，这次她依旧没有抢到座位，又在窗边看了一个小时的黎明。
八点矿场开门，时漾被人流裹挟着被迫奔跑，等到人群散开来，时漾站在空地上，眼睛不断地张望着，寻找一头张扬的红色短发。
维利说她早上一来就能看到他，但是时漾在偌大的矿场找了一个小时也没有找到。
而且她发现今天的矿场有些奇怪，空气里充斥着呛鼻的灰烬与硝烟味儿，远处的吊塔倒塌，许多大型采矿机械都停止了工作。
十二个小时，维利昨天大概是中午十二点下的矿，加上十二个小时就是刚好是凌晨零点，也就是说，在凌晨的时候维利就该出来了。
而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九点，已经超出了九个小时，维利还没有出来。
时漾在找了十分钟都没有找到维利的时候就心感不妙了，她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否正常，也不知道该找谁去问。
也许他只是太累了正缩在某个地方睡觉，又或者饿了去买食物了，时漾的大脑引导着她往好的方向去想，但她的直觉却在与她的大脑作对，不断地警告着她。
时漾看见一位和自己一样不断在张望的Beta，他脸上裹着阻挡风沙的面罩，只有额头与眼睛露在外面，他的身躯佝偻，露在外面的皮肤告诉着别人他已不再年轻。
时漾对他有些印象，他是和自己一起等车的人，她记得这两次等车的时候他都会和另一个相互依偎着。
那时他总是闭着眼睛，现在他的眼睛里满是慌张。
“您也在等人吗？”时漾走到他身边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黄金矿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