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呜——】
低沉悲壮的令人心慌颤抖的如同水琴发出的警报声充斥着二楼广场，这声音绵长不绝，与人的心跳同律，鼓动着脆弱的耳膜，向大脑发出逃亡的信息。
它宏大、悲壮，犹如末日来临的背景曲。
所有人都听得到，所有人的耳中都被塞满了这令人心慌意乱的警报声，在这警报声里，所有的哀鸣、所有的声讨、所有的死亡与爱都被包容。
红色的警报灯尖锐闪烁，同这声音一起宣告灾难降临。
时漾曾经听到类似的声音，国难日的防空警报声、深夜大货车的鸣笛以及预演的生化武器警报声和全面核打击警报声。
后两个从未在现实里出现过，因为出现就意味着大规模战争，甚至是人类末日，但是现在，时漾觉得自己听到了。
对于永恒号的人们来说，今日便是末日。
许多人抱着鲜血淋漓的尸体，或哀泣或呆愣，星空暴君的自爆将二层以上的战舰都炸成了碎片，许多人一无所觉地成了飞灰，还能留下尸体残肢的人是幸运的人。
永恒号一共五层，底层是逃生舰的停放地，二层是舰长室和广场，三层一部分是动力源运转地，其他地方以及上面的四五层是居民区与物资生产储备区。
星空暴君在永恒号的上前方自爆，因此五层几乎全灭，四层保留了三分之一，三层保留了二分之一，下面的一二层损毁程度不大，但是。
永恒号正在燃烧。
宇宙没有氧气，飞船内的氧气系统也遭到了大幅破坏，外面的空气向内挤压，永恒号成了一个正不断被注水的气球，这个气球越来越膨胀，随时都会达到极限，然后砰一声水花四溅。
为了避免全员被灭，每层的氧气系统都相互隔绝，上层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幸运存活的人纷纷涌到了一二层。
起初大部分人都往一层逃生舰上跑，但是逃生舰尚未开启，于是很多人又跑回了二层广场。
“开启逃生舰！”
“开启逃生舰！！”
“开启逃生舰！！！”
红色警报里，沸腾的人群在呼喊，起初只有一个人，然后变成几个人，她们的声音各不相同，喊的话也各不相同，后来人群开始聚集，所有声音凝聚成一条线，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
“稍安毋躁！大家稍安毋躁！凯尔舰长他们已经在商量对策了，大家都冷静一点！”
战舰护卫队挡在聚拢的人群前，手中都持着枪，但还未对准人群，只是一味地劝阻，不断地后退。
但时漾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只要双方中有一个人不冷静率先开了枪，那么这里就会成为射击的战场，所有人都是靶子。
许多人茫然地站在原地，她们身边是抱着尸体的悲痛者，她们耳中是绝望者的呼喊，她们眼中没有秩序，满目疮痍。
“呜——呜——呜——呜——”
令人心慌意乱的警报声仍不停歇，为反抗者的呼喊摇旗呐喊，如同古战场上冬夜的战鼓声，一声声踩在人们的心跳上，一声声弹在人们紧绷的神经。
“肖秘书，去把警报关了。”时漾下第一道命令。
“是。”肖秘书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开。
时漾静静地看着面前混乱的现场，逃生舰开是一定要开的，但不能现在开，因为能够上舰的人只有一万八千人，必须有选择地抛弃一些人。
要先稳住人心，告诉她们时间还长，告诉她们每个人都可以逃到舰艇上，但必须有秩序，然后根据她们的身份让她们站到各自的队伍里面，一些人先走，一些人后走。
等那些必须要走的人上去后，永恒号差不多也到时间了。
不是不救，而是没有时间了。
一切都是意外。
时漾在心里规划着，这是她能够想到的，最优的方式了。
不会发生暴-乱，没有自相残杀，留到最后的人到最后也不会知道自己被放弃，在最后的时间里心里感到的是希望而非绝望。
只那最后一秒的爆炸，灼热地燃烧。
痛苦只有一秒，很快就会消失，这些为了人类繁衍生存做出牺牲的人们，灵魂将会升入天堂，历史将把她们铭记。
可是，哪些人是必须走，哪些人是应当被留下的呢？
时漾看着这些茫然的、惨白的、狰狞的面庞，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强壮的，有瘦弱的，有受伤残疾的，有正怀孕的，有的是战舰上的技术人员，有的是车间生产人员，有的是普通人。
驾驶员和技术人员必须走，没有她们战舰无法运转。
战舰护卫以及其他战斗人员必须走，她们是秩序的守卫者，权力的拥护者。
为了人类繁衍，孕妇与孩童必须走。
为了科技发展，科研人员必须走。
考官心里最标准的答案是这样没错吧，时漾讽刺地勾起嘴角，可悲哀的是，这的确是利益最大化的解决方法。
都说生命无价，人非物品，可在这个必须进行抉择的时刻，每个人包括时漾自己，都是一个被沽价的商品。
这里只有价值，没有生命。
“呜——呜——”
烦人的警报声戛然而止，闪烁的红灯被人掐住了脖子。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躁动的暴乱也在这一刻停息，所有人不知所以然地看着周围，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时舰长！”
“是时舰长！”
有人看到时漾激动地喊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穿深蓝色舰长服，肩上徽章闪耀，身姿挺拔的人面色平静地站在广场入口。
她的目光平静，好似这里并未发生什么暴动，而只是舰上平常的一天。
人们脸上的神情变得激动，看向时漾的目光像是落水的人看到了一个救生圈，迷雾里的人看到了明亮的灯塔。
“时舰长，求你救救我们，快把逃生舰打开吧！”
“时舰长，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给我们说清楚呀！”
“时舰长，我们会不会死啊？”
一个个时舰长朝时漾砸过来，每个人都在叫时舰长，每个人问的问题都不一样，有人的目光恳求，有的态度凶恶。
唯有一样，她们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了她的脸上，等待着她开口。
站在万人目光下，时漾调整了一下左耳耳麦，声音随着广播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大家不必惊慌，现在还没有到达弃舰逃亡的程度。”
不，假的，已经到了。
“我们遇到的袭击来自星空暴君，那是一种以自爆为攻击手段的虫族，现在那名虫族已经死亡，我们的战舰不会再遭受任何攻击。”
但是，目前战舰的损坏程度已经无法维持整个战舰的运转，三层很快就会完全失去氧气，三层及以上必须被舍弃，但维持战舰运作的动力源在三层，所以整个战舰都要被放弃。
“战舰发出一级警报的原因是战舰遭受了严重攻击，但是现在攻击已经停止，警报也已经被解除。”
不过不是自动解除，是我派人强制人为解除的。
“不过，因为三层及以上的居民楼层都遭受到了严重破坏，所以在修复期间一部分人还是需要被转移到逃生舰上，等修复完毕后再转移回来。”
错，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但不会回来的人是幸运的。
“过一会儿我会去找凯尔舰长与霍舰长一起打开逃生舰，现在需要大家配合护卫队站到不同的队伍，因为永恒号上的研究室还有部分医疗生产物资被破坏，所以科研技术人员与孕妇儿童等特殊人员需要转移到情况较好的逃生舰上，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时漾的声音很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她的眼神是那样温和，任谁也看不出来她正在说一个天大的谎言，正在亲手送两万一千人走上黄泉。
沸腾的滚水渐凉，听完时漾讲话的人们明显安静下来，神情不再紧绷，许多人都狠狠松了一口气，自动配合护卫队的安排。
一部分依旧不安，不信任时漾的话，但她们人数太少，已经无法激荡起什么水花，真正聪明的人，已经在想办法混入那些要前往逃生舰的队伍里。
“时舰长！”
护卫队队长走到时漾面前，神情严肃，作为护卫队队长，时漾的那些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她，永恒号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一清二楚，但是她不可能去戳破时漾的谎言，因为她明白，时漾现在的做法才是最好的，否则一旦爆发动乱，又要死一大批人还耽误逃生时间。
而那些成功踏上逃生舰的人，因为缺乏各种专业人员与孕妇孩童，也注定活不长久。
“凯莉队长。”时漾看着眼前的白人女性，露出一抹苦笑。
凯莉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的眼睛。
时漾静静回视，一双黑色的眼睛与一双澄黄色的眼睛在危难倒计时里沉默地对视，谁也没有说话，但一种奇妙的交流已经在她们之间产生了。
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的。
已经作出决定了吗？
已经做出了。
你愿意跟随吗？
当然，我愿意。
时漾弯起眼眸，苦涩在她身上消失，只剩下坚定，她开口问道：“凯莉队长，可以请你跟我一起前往舰长室吗？”
凯莉将目光从她的眼睛里移开，看向舰长室的方向，然后微微低头伸出左臂，犹如中世纪守护公主的骑士，声音沙哑但也同样坚定，“时舰长，您先请。”
时漾将肖秘书留下控制现场，和凯莉队长一起前往舰长室方向。
一道道闸门在她们面前打开，走廊上只有整齐的脚步声。
时漾直视着舰长室大门在眼前开启，似有烈火在她眼中燃烧，仔细看去，却又觉得是万米深的湖底寒冰。
舰长室里意外安静，只有一个人站立。
身上溅满了热腾腾鲜血。
关于战舰是否能够在无氧的太空里燃烧，首先在某些情况下燃烧可在无氧条件下进行，比如镁在二氧化碳中燃烧，然后在设定里战舰主要材料是碎星矿，太空中虽然没有氧气但是有其他气体，碎星矿的某些物质与太空的某种气体可以发生燃烧反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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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