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姚颖墨午饭做到一半，黎以澄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姚颖墨接通，打开扩音。
“禾禾，你知不知道木叔病危进医院了？”梨以澄劈头就问。
姚颖墨：“知道。”
“你是不是还没开过微博，热搜都有了……”黎以澄把自己心里预想的台词说出来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听到的答案和她预拟的剧本不一样，她大感震惊，“等等，你说你知道？照你的作息，应该才起床没多久啊。”
她是刚起床不久没错，但这件事她有参与，所以她知道。
姚颖墨言简意赅，“我昨天也去医院了，陪湖光去的。”
“这样啊，那还好吗？不对，为什么你陪他去？”梨以澄又一次听见了令她跌破眼镜的消息。
姚颖墨不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我刚好在旁边听到，看他们需要帮忙，就跟上了。”
梨以澄安静了几秒，“不是说助人容易惹麻烦，所以不想做热心人士吗？你这帮湖光老师都帮几次了。”
对石旭泽屡次破例的事就这样被点破，姚颖墨摸摸鼻子，嘴硬道：“他就是我惹上的麻烦呀，只能好人做到底了。”
黎以澄：“承认吧，你就是心软。”
姚颖墨不置可否。
黎以澄又问：“那状况怎么样呢？”
姚颖墨：“已经抢救过来了，只是还需要静养。”
“那我男神湖光还好吗？他和木叔的感情那么好，一定很难过。禾禾，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姚颖墨：“？”
黎以澄：“你们是合作伙伴又是邻居，关心一下不为过吧。”
“我知道。”
姚颖墨暂时放下锅铲，拿起隔壁锅子里的汤勺搅拌两圈，一些金黄色的颗粒被搅拌的动作带起浮上奶白浓稠的表面。
这是特别为了石旭泽做的玉米浓汤，或许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我现在正在做的午饭就有算他的份，不会让他出状况的。”
黎以澄顿了顿，“我说的不是这个照顾，不过也行吧。”
姚颖墨：“我还在炒菜，先挂了。”
姚颖墨没管电话另一头黎以澄还有多少话没说完，反正她没说尽兴的话，都会再发讯息来，现在更重要的是不能把菜炒糊了。
她在心里盘算着做饭的进度，再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完成一切。她得预留石旭泽起床的时间，等做好饭再叫人，菜怕是会凉掉。
想了想，她从厨房探出头，喊了一句：“小裕，你帮我去按隔壁的门铃，叫石旭泽过来吃午饭。”
周裕默了默，“好。”
没多久，石旭泽出现在姚颖墨家中，头发还有些凌乱，衣服也不是他的招牌帽T，而是一件材质柔软的白色短袖上衣。
姚颖墨从厨房走出来，从头到脚将石旭泽来回审视，黑眼圈浓度和平时差不多，脸上血色正常，眼周和鼻头有些浮肿，整体精神还算可以。
石旭泽是被周裕的门铃声硬生生从床上挖起来的，现在神智还不是特别清醒，被姚颖墨这么看着，生出了几分茫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虽然和平时不同，但也还算整齐，没有不小心穿着睡衣就出门。一切妥当，姚颖墨究竟在看什么呢？
姚颖墨看出他的疑惑，没有替他解答，只笑了笑，招呼道：“午饭快好了，坐吧。”
昨晚吃完夜宵，她千叮万嘱让石旭泽一定要睡觉，现在看他的状态昨天恢复不少，她才稍微放心。
石旭泽很有蹭饭的自觉，他没有真的在客厅坐下，而是跟在姚颖墨身后进了厨房，帮忙端菜添饭。
姚颖墨难得没有把他赶出厨房，还装作不经意地和他闲聊，“你今天有要去工作室吗？”
石旭泽站在流理台前，将姚颖墨用来装生食材的锅子抹上洗碗精的泡沫。
听见她的问题，他不疑有他，据实以告，“有，这阵子都是在录制满天星。今天预计要录梁月一个人生活期间发生的那些情节。”
姚颖墨：“你不需要缓缓吗？”
即便勤奋更新如她，在父母意外离世的那阵子，也一下断更了两三周，一直到她能够妥善地将悲伤从笔下文字中抽离、分开，她才敢继续连载当时正在写的快乐小甜饼。
在那之后，她几乎不曾再写过单纯的甜文。
生、老、病、死，无一不是人生命中难以跨过的坎。
木叔病倒才过去一个夜晚和半个白天，石旭泽就打算要回到正常工作状态，怎么想都是在逞强。
任何人的悲伤都应该是被允许的，也没有人应该被要求迅速重新振作，就算提出要求的那个人是自己也一样。
“我相信大家都能够体谅。”她说。
石旭泽却摇头，眼底的野心比从前姚颖墨见过的任何一刻都要多。
“我要在老师还在的时候拿出成果来，证明我有能力接下新刃，让老师可以安心。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的作品毁掉。”
姚颖墨并不担心《满天星》被石旭泽毁掉，“我知道你会好好对待我的作品，但我也希望你好好对待自己的身心，千万不要逞强。”
石旭泽：“我知道。”
希望他是真的知道……
石旭泽太过坚定，姚颖墨不好再劝，低头将最后一道菜从锅里倒进盘中，“好了，端出去就开饭吧。”
周裕已经将餐桌布置好，餐具整齐地排列在座位前方，飘着奶香的玉米浓汤摆在正中间，其他两荤两素分别陈列在对角，就算拿量角器也没办法在这张餐桌上量出一个不规整的角度。
石旭泽没管自己盛出来的白米饭，坐下第一件事就是舀一碗玉米浓汤，捧在面前努力吹凉。他的嘴一鼓一鼓的，将表面薄薄一层奶皮吹皱，又吹动一圈圈奶白色涟漪。
“你先吃菜吧，汤才刚煮好，没那么容易吹凉。”
姚颖墨夹了块鸡肉放到石旭泽碗里，转头又夹了一块放进周裕碗里。
鸡肉是用砂糖和酱油炒的，甜口的酱汁均匀扒附，将肉块表面染上令人食指大动的棕色，再撒上一些白芝麻添加香气和配色。
石旭泽看了眼鸡肉，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米浓汤，最后被手心发烫的感觉推动着，选择将汤碗放下，先品尝鸡肉。
周裕盯着他，手上筷子一个用力不对敲到陶瓷碗的边缘，清脆地响了一声，“麻烦”两个字已经到嘴边，又收回去。
石旭泽毫无所觉，他认认真真地吃完这顿饭，吃到肚皮滚圆，脸色红润，又被姚颖墨来来回回检查一圈后，才被放出门上班。
他走之后没多久，周裕也背著书包准备离开。学校离姚颖墨家虽然没有出版社远，但靠大众运输还是得有好一段的通勤，也因此周裕不能待到晚饭后，还是得提前离开。
出门前，姚颖墨照惯例塞了些零嘴和酱料给他，顾及他那三个被他们两人瞒着的室友，她还腌了些水果，零零总总装满一整个购物袋，让周裕带回去赔罪。
方才还充满人气的餐桌，此刻已经恢复平日宁静，冷冷清清地展露着怅然。
今天晚上又是一个人吃饭。
姚颖墨突然产生想写些什么的冲动，于是她抓起一旁的灵感本，唰唰地将脑海里零碎的文字和语句如实纪录下来。
停笔重看，字里行间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姚颖墨立刻决定，新文的男主角原型找到了。
趁着灵感还新鲜，她急忙坐到电脑前，开启一个新文档，噼哩啪啦猛敲键盘，连手机响起都没发现，整个人沉浸在讲故事的快乐中。
停手的时候，她已经写好一份全新的大纲，足够她在手上这本完结后无缝接轨开新文。
她的粉丝们一定会疯到在网上狂欢。
说不定石旭泽也会。
姚颖墨打算和黎以澄报告这个大好消息，顺便让她和出版社都做好心理准备。
没想到手机一打开，就发现有好几通黎以澄的未接来电。
码完新文大纲的兴奋立即被不祥的预感取代。
姚颖墨深吸一口气，纤长手指伸向回拨键。
还没按下，又是一阵铃响和震动。
姚颖墨指尖一偏，接通，“橙子，怎么了？”
“禾禾，你看热搜了吗？”
黎以澄的语气听起来不是要聊八卦。
姚颖墨顿了顿，试探道：“你早上不是才问过一样的问题吗？”
“不是那件事，你快打开微博，湖光老师被黑了。”
姚颖墨的脸色瞬间沉下。
她用电脑网页打开微博，开启时还卡了一下，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就是有着熟悉名字的热搜词条。
她点进去。
第一则微博是几张微信聊天截图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身形和石旭泽极度相似的男性侧面剪影，正从一栋普通居民楼往外走。
他的头发看上去裹了好几层发胶，身上衣着十分花俏，和舞台上的石旭泽一个审美。
聊天截图是女生视角的，从身为粉丝的她辗转取得“湖光”的微信号开始，再到“湖光”的亲切让她陷入爱河，最后是“湖光”到访她家中，享用过后抽身离去，并从此失联。
在这则微博里，“湖光”犯下亲近粉丝的大忌，并且实锤了他渣男的形象。
底下的讨论骂声一片，字字句句不堪入目。
姚颖墨一双秀眉紧紧蹙起，嘴唇也抿成一道直线。
如果她不认识他本人，她或许也会被骗到。
但……
姚颖墨果断开口：“照片上的人不是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