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谢谢您把我们光光送来医院。”

病房外,常姐靠在走廊墙边,手里拿着刚处理好的缴费收据。

她头上的包头已经彻底松散,衬衫上也不再平整,整个人看上去凌乱而又颓丧,从心里透出的疲惫完全无法掩盖。

姚颖墨移开视线,一起靠在墙边,右脚微微踮起,在地上小幅度地画着圈。

“我只是让司机改道而已。”她说。

“足够了。”常姐轻声说,“其实,阿木他的身体早在去年就检查出问题了,这件事只有我和佳祐知道。本来是应该让光光知道的,但……”

姚颖墨抬起头,望着走廊对面墙上张贴的安全逃生须知,用红色写着的警语太过刺目,和医院的刺鼻消毒水气味一样,无情地刺痛她压在心底的记忆。

她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对吧。”

常姐看了她一眼,“你很了解他。”

“那孩子还在初中的时候就跟着阿木学习了,一路走来,他们的感情更像是父子。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告诉他这个残忍的消息。”

“阿木会要求那孩子学习转型,也是这个原因。”

姚颖墨:“他做得很好。”

“阿木其实是想在企划开始前就和他谈的,结果真的找他,又说不出口,到最后也没鼓起勇气让他知道。”

姚颖墨:“他现在还是知道了。”

常姐深深地叹了口气,“是我们做得不好。”

姚颖墨垂眸,“在疾病和死亡面前,没有人能做得好。”

她摊开手,掌心上有几道指甲掐出的血痕。

在常姐看过来之前,她将手心朝下放在膝上,将伤口隐在暗处。

她没告诉常姐,替石旭泽听电话的那一刻,她也差一点喘不过气。

“抢救室”三个字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当时正是掌心传来的痛意,才让她的大脑清醒些,意识到在那个当下,需要她这个局外人保持冷静,帮助被消息重击的石旭泽和小苏找到主心骨。

她当机立断夺过小苏的手机和司机对话,将目的地改为医院。

赶来的路上,石旭泽一直处在茫然的状态。

姚颖墨看他实在无法回神,就任由他拉着她的袖口,当作精神寄托和安全感的来源。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木叔已经成功抢救过来,人也清醒了。

常姐把病床旁的位置让给石旭泽,自己则是抓紧时间办理住院手续和缴费这些事。

姚颖墨对这些病患家属要做的事比较有经验,陪着常姐一站一站走,将一切手续都处理好,才又一起回到病房外面等。

姚颖墨也是才刚知道,原来常姐和木叔是夫妻,她的慌乱和崩溃不比石旭泽少,只是阅历和责任让她至少表面上是冷静的。

可事实上,姚颖墨眼睁睁地看着她签名时,控制不住颤抖的手,连着写错三次。

但要签名的文件实在太多,签到后面,人就麻木了,会进入一种看不明白文件,也彷佛不认识自己签名的状态。

姚颖墨能做的也只有陪着。

在这种时候,身旁有人,就很足够了。

口袋里传来震动。

姚颖墨顿了顿,将常姐按在旁边的空椅子上,“您坐着休息一下,我去买水。”

常姐:“好,麻烦了。”

姚颖墨看了眼病房门,转身离开。

口袋里手机坚持不懈地响着,姚颖墨走下楼后,才接起来。

“小裕。”

周裕劈头就是质问,语气充满心急,“漫展结束好几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姚颖墨停下脚步,“你来家里找我吗?”

周裕:“你在哪?”

姚颖墨叹了口气,说:“医院。”

周裕瞬间慌了,“哪间医院,我现在过去。”

姚颖墨一开始不想说实话,就是担心周裕惊慌失措。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医院对周裕意味着什么,尤其是亲人进入医院,那几乎等同于永别。

姚颖墨知道周裕现在濒临崩溃,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温和平缓的语气和他说话:“小裕,你听我说。我没有生病。生病的是石旭泽的老师。我只是来帮忙的,你乖乖在家等。”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像是在消化资讯量,又像是在斟酌用词。

姚颖墨很习惯周裕这样的沉默,她继续向前走,保持电话通畅,等周裕的脑袋转过来。

等她站到贩卖机前,才听周裕开口:“嗯……那家伙没事吧?”

这是在关心石旭泽?

姚颖墨选了两瓶水,“我以为你讨厌他。”

周裕:“我只是比较有警惕心。”

姚颖墨轻笑,回头回答他的问题,“他和你当时的表现差不多。”

周裕:“喔。”

水瓶落下,姚颖墨蹲下,伸手进去取,“我晚点就回去了,你如果累了就先睡,别等我。”

病房里。

木叔平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数条管子,连接到床边的仪器上。

他的身形明显变得瘦削,发色也泛着枯黄。

石旭泽愣愣地看着他,猛然惊觉自从那次谈话后,木叔就再没出现在工作室过。

是不想让他发现变化吧。

他应该要注意到的。

即便木叔这些年本就不常出现在工作室里,但也从未一两个月都完全没踏足。

而他沉浸在为偶像制作广播剧的快乐中,竟然一丝异常都没意识。

如果他有注意到就好了。

“老师。”

他感觉喉咙黏滞干涩,话音都带着哑,也不知道是因为整天的签售,还是堵在胸口的闷胀让他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不告诉我?”

闻言,木叔艰难地抬起手,缓慢地按住石旭泽的手背,管子在动作间被不经意地带动。

塑胶平滑的触感和木叔手心的粗糙皱褶形成极大的对比。

胸口彷佛被重重击过的闷疼,石旭泽咬破了下唇,口中充满铁锈的味道。

他见木叔又动了动,似乎想要转头说话,便连忙站起,将头凑到木叔面前。

“老师你别乱动,我过来听就好。”

他的动作太急,没注意到自己还顶着做过造型的头发,发丝无意间扫到木叔脸上。

木叔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身体极为不适,任何的动作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石旭泽的举动是体贴的,但他带着手忙脚乱的笨拙,让木叔脸上多了些笑意。

“太近了。”木叔说,“痒。”

石旭泽向后退开一些,“老师,您要和我说什么?您刚醒来,不能太费力气,如果不着急,您看要不要等您稍微休息后再说?”

“没时间休息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

石旭泽:“老师您甚至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呢,别放弃希望。”

“这个病,我去年就知道了。这期间也一直在治疗,结果你也看到了,没有好转,不断恶化。”

石旭泽红了眼眶。

“不要哭。”

石旭泽吸吸鼻子,低低地嗯一声。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新刃我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石旭泽突然想通了什么,“所以您才会突然要我做配音导演和总策划。”

木叔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是,我打算给你全方位的锻炼。可是现在看,似乎是有点来不及了。但你放心,工作室里的大家都会支持你,我也相信你们能够让新刃越来越好。”

“老师……”

石旭泽很想问,如果他学不好、学不会,木叔是不是就会从病床上起来,回到工作室里,像小时候那样按着他的头学习。

但看着木叔的病容,他意识到这不是他撒娇就能挽救的。

“我希望你能把自己和新刃都照顾好,你能答应我吗?”

石旭泽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坚毅。

“我能。”

“好。”

说完,木叔就闭上了眼睛,就好像他刚才的清醒只是为了交代石旭泽而憋着的一口气,而现在他终于安心,这口气便泄了出来,人的精气神也跟着泄了。

石旭泽连忙伸出手探他的鼻息,确定还有气后便急匆匆按下床边的铃唤来医生。

姚颖墨回来时,见到的就是一队医护匆忙赶来,并将石旭泽推出病房的画面。

她皱起眉头。

石旭泽僵立在那,视线紧紧地盯着病房门。

常姐也从椅子上起身,焦虑地踱着步。

姚颖墨安静地陪着他们等待。

没多久,病房门再次开启。

石旭泽大步向前,神情满是慌张,“怎么这么快?”

医生有些无奈,“病人只是睡着了。”

石旭泽松了口气,往后一跌。姚颖墨跨出一步,勉强搀扶住他,没让他摔在地上,多出一个要照顾的病人。

医生:“我们理解家属的情急,因为惊吓而有误判是很正常的。不过你们可以放心,病患已经度过最危险的时候,接下来只要好好静养就行。”

“但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病患的状况最多剩下一年寿命,我建议等病患醒来后,你们可以讨论一下后续的治疗方案,尽量让他最后的时间能够愉悦度过。”

石旭泽低着头没说话,常姐也沉默了几息,才哑声道:“好。”

医生没再多说,带着身后的一队人快步离开。

病房外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姚颖墨将刚买回来的水塞给常姐和石旭泽一人一瓶。

常姐打开瓶盖灌了一口,“你们俩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姚颖墨看向石旭泽。

他虽然接过了水瓶,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出神地盯着瓶内水波晃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常姐:“他应该都和你说了吧?”

石旭泽:“说了。”

“你和兆禾老师先回去休息,接下来不是还有工作安排吗?满天星的制作不能停,工作室也不能停摆。”

石旭泽:“我知道,我会让他安心养病。”

石旭泽嘴上说着知道,一双脚却像糊了水泥,凝固在原地一动不动。

常姐又催了一次:“回家吧。”

姚颖墨拍了拍石旭泽的肩膀,“常姐您放心,我会把他好好带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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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以为他是社恐!
连载中晓木离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