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邱月明身上干净的洗漱用品香味，抱着抱着，胡知川忽然意识到自己两天没洗澡，有点不好意思：“邱老师……我想去洗个澡。”
“你能行吗？”邱月明怕他在浴室里晕过去。
……不行也得行啊，不然你帮我洗吗。
胡知川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一句，他看着邱月明那张担忧的脸，脸唰地通红，心中道歉了五百遍，对不起啊邱老师我怎么天天一看见你就想这些事啊啊啊。
“我可以的我可以，我洗澡很快！”
他从邱月明身边逃开，正想往浴室跑，突然意识到。
换洗衣服和洗浴用品怎么办？
邱月明猜到他在想什么：“洗浴用品和衣服我买了，你用吧。”
昨天缓过神来，意识到他什么都没带，邱月明给销售发消息买了点，再加上商务座和打车车费，让商场的人直接打高铁把东西送来。
胡知川这才发现病房角落一摞格格不入的奢侈品纸袋，他看着邱月明：“……有没有便宜一点的？”
“你穿吧，我没见过便宜的，”邱月明说的是实话，他妈买个垃圾桶都得去Hermes，更别说给他买衣服， “那边几个袋子里的都是你的。”
胡知川努努嘴，在那里翻找着：“那……到时候我干洗完还给你。”
“你拿去就行，我不差这两件衣服。”
听胡知川跟他这么客气，他有点恼火，都说了我有钱我有钱我是富二代听不懂吗。
“这得好几千一件吧，邱老师，你就算余额宝一天有三百块利息，也得攒好久的……”胡知川对奢侈品牌的价格多少有一点点了解。
邱月明气笑了：“你就记得那三百块钱了？余额宝里放的是零花钱！我不是只剩那点钱了！……还有，这又不是在片场，这里也没有别人，你是品牌方跟我对接吗，为什么天天喊我邱老师？”
见邱月明突然又发火，胡知川眨眨眼：“……那，邱月明。”
“……”
“嗯。”
邱月明的火气瞬间平了。
“月明。”
胡知川得寸进尺，喊了他一声：“那我就穿咯，谢谢你，不然我就没衣服穿了。”
邱月明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他撑着下巴的手上移，把自己的嘴捂住，挪开了目光。
“……可以了，去吧。”
胡知川笑了，谁能想到面面俱到圆滑世故的邱月明，私底下的脾气这么好玩。
拿了衣服，他去浴室洗了个澡，邱月明又换了个洗浴用品买，闻起来像他当时给自己准备的香薰，他猜是同个牌子。
袋子里，白色的T恤很软，薄薄的，胸口绣一只蓝色的小猫，背后印出大大的品牌logo，但很有美感，他认出这是上次邱月明参加活动的品牌，还有一条柔软的运动裤，在温度适宜的病房穿起刚好。
胡知川把自己洗干净，对着镜子看了看，很清爽，穿起来也很舒服。
他主动跑到邱月明面前，转了一圈展示展示，问道：“好看吗？”
邱月明把他上上下下看了看，最后上手捏了一把：“你瘦了。”
“在剧组饿的，老是没时间吃饭……哦对！咱们该吃饭了！”胡知川才想起来，他开始找手机，“我请你吃饭吧邱……月明。”
好险，喊邱老师习惯了，差点又喊出来。
“我点过了，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跟着我吃吧。”邱月明笑笑。
“谢谢老板！”胡知川不跟他客气了，越客气这人越生气。
外卖员把饭拿到病房，拿好椅子，俩人一起坐到桌旁，随便点开一个综艺，开始边看边吃。
等饭和吃饭的间隙，邱月明把这两天的事情大致跟胡知川讲了一下。
他那天晕倒，本来只是几个工作人员说他去帮忙然后就累晕了，结果助理着急慌忙叫来宋恩恩，宋恩恩死都不信，坚持再不说实话我跟你们拼了，110和120一起打，警察来了一调查才知道是见义勇为，最后这事传了出去，以讹传讹变成了“武行性骚扰不成殴打演员还打晕了”。
剧组都崩溃了，这事闹上热搜拦都拦不住，最后只能发通告说已经把涉事人员开了。
“那个男的被开了？那太好了，”胡知川开心得很，“我跟你说，我发现当男主真的很好，我跟他说了一句话他就放弃了，那女孩没出事，我们也没打起来，这就是……这就是话语权吧！”
“……嗯，很好。”邱月明笑笑。
哪有那么简单，剧组本来就穷，那人一开武术组就全都要走，以此威胁，团结得很，找人又麻烦又费钱，本来他们打算把那个女生开了，然后封个口就当这事过去了。
邱月明直接说必须开，全部开了，新的武行明天就到，那个女生留下，才变成了胡知川这种沉浸在乌托邦世界的傻蛋最喜欢的美好正义结局。
“啊不过我是不是还得休息几天？那剧组怎么办，是不是拍不完了，是不是都得往下拖……”胡知川突然开始恐慌。
“不用，你们剧组有钱了。”邱月明道。
“啊？”
“有钱了，不用那么赶了，你们一起休息几天，等你回去再继续开拍，工作人员还得感谢你这一晕让大家都放了个假。”
胡知川愣了：“……哪来的钱？”
“赵序投的。”
准确来说，是他打电话让赵序以公司名义投的，钱从他这出。
赵序听完都愣了：“……虽然这点钱对您来说不是事，但这显然是个赔本生意吧？”
反正他不相信这剧搞成这样能赚什么钱。
“有人出钱都不投，你有病没病？生意做不了别做。”邱月明冷着个脸。
“投投投，先说好，虽然钱是你出的，但是赚了的话你得分我一点，三成行吧？我要跟平台和剧组对接我很辛苦的。”赵序赶紧趁火打劫。
但他没想和胡知川说，不知为何，他有点避讳让他知道，然而胡知川听完，冲他笑了：“谢谢你。”
“……”邱月明语塞，“谢我干嘛，是赵序，不是我。”
“真的吗？”胡知川望向他，眼睛亮亮的，“可是一直在无缘无故帮我的，一直是你呀，你还特地来医院看我了。”
一天天的，心思全放他身上了，就这种时候这么聪明。
邱月明解释不了，他对着胡知川没法心平气和地撒谎，只好叹气：“好吧，我跟他说的，他同意了。”
但还是没说钱是他出的。
“谢谢金主——呃，金主爸爸有点老了，金主哥哥。”
胡知川给他起了新外号，把自己都喊笑了。
……神经病吧，都说了是赵序，赵序的公司赵序出钱啊，喊他干什么。
邱月明腹诽，但那句话听得他心里麻麻的，也还不错，许久，他点点头：“行吧。”
胡知川观察着他的反应，注意到邱月明的耳朵有点红，他又喊了一声：“金主哥哥？”
邱月明呆住了。
“哥哥？月明哥哥？”
胡知川又喊了两声，不是吧，邱月明这辈子被粉丝喊过的“哥哥”得有多少万次啊，居然还没脱敏？
“……你吃饭吧！”
邱月明瞪他一眼，彻底不理他了。
胡知川连忙低头吃饭，一大碗饭搭着肉菜吃得干干净净，还主动收拾垃圾，邱月明这才重新摆出好脸色。
他难得休息，一会躺在床上一会在房间溜达，不爱打游戏的坏处这就来了，实在没事做，又没什么想看的，胡知川看着一直摆弄手机的邱月明：“月明，你本来是来做什么的呀？”
邱月明顿了顿：“陪我妈逛街。”
这话一点没说错，先后顺序的问题。
“……来这儿逛街吗？”胡知川愣了，怎么看都是首都更好逛啊，小城市有什么牌子给他买，再不行去东城……哦，东城。
他懂了，邱月明应该是回家了，顺便过来看他。
看见胡知川露出那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邱月明烦了，笨归笨，这人逻辑能力怎么那么难糊弄。
胡知川没揭穿他，又开始找话聊：“你突然撇下她来找我，你妈妈没意见吗？你们家里人应该都很忙吧，你是不是该多陪陪家人。”
“没意见，就是因为一直都忙，不见面也没什么。”邱月明淡淡道。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介绍我的？”胡知川好奇，“你说你来见朋友吗？”
“我说我投资的电视剧片场出了事，得过来看看，她在热搜上能搜到，就来了。”
“啊？”
胡知川愣了，虽然他有时候觉得邱月明像小孩，但这种……编借口出来的事情，应该真的只有小孩做得出来吧。
“比较方便，”邱月明补充道，“不然得介绍你的家庭、学历、职业、我们什么时候认识怎么认识的、你的未来规划，如果我不说谎到时候又要解释为什么和你做朋友，你对我有什么用处，为什么还得特地来看你一趟，等我过来你都醒了。”
还不如一开始就撒谎。
“好吧。”可能有钱人对孩子社交管得比较严，胡知川点点头。
又是闲聊，又看了一会综艺，到了晚上，胡知川负责点饭，他终于请了邱月明一回，然而此时，他又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是不是得定酒店？要不我现在来定吧？”
胡知川小心地问，他不知道邱月明要住什么档次的，只是几千一晚的他还是有钱付的，但据薛瑞寒说有很多上万元的顶奢酒店，那就没辙了。
“你想让我住酒店吗？”邱月明瞥他一眼。
……还有第二个选项？
胡知川震惊地瞪大眼睛，这里哪里还有地方能睡？
邱月明已经自顾自地起身，没看他的表情，挪了陪护床过来，展开摊在病床旁。
一张……硬邦邦的椅子，摊开就是一张床，但本质就是个硬邦邦的椅子。
邱月明怎么能睡这个？？
“护士说了，你再晕过去会很危险，”邱月明低着头摆弄，“你身边没人，陪你两天。”
如果胡知川蹲下，从下往上看，能看见邱月明的脸红透了，还渗出一点细密的汗珠。
请个护工不就好了，这个钱他还是有的。
胡知川的脑袋里突然闪过这条选项，但他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其实是因为他希望邱月明在旁边陪他。
小胡，你怎么变成了一个这样的自私的人……让人家健健康康的人睡病房……
胡知川在内心谴责着自己，又用人在医院可能比较脆弱安慰自己，最后，他咬咬牙，问：“要不我们睡一起吧。”
邱月明听到这句话，动作停住了，然后愣愣地看向他。
“挤一下……看起来比这个舒服。”
胡知川别过头，他不敢和邱月明对视：“病床再小也是床嘛，这个看起来，这个看起来睡着会很痛，你如果不愿意跟我挤在一起的话，就我睡陪护床你睡病床。”
邱月明在他心里应该是豌豆王子般被养大的，要是为了他睡这种床也太……他会愧疚一辈子的。
“谁是病人啊。”邱月明失笑，但没有反对睡一起的提议。
入了夜，洗漱完，护士最后来量了血压看了指标，关上门，房间内一片寂静。
拉上病床的围栏，胡知川先爬上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大大方方的：“来吧来吧。”
“……哦。”
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挤在病床上，挤得有些尴尬，胡知川把自己缩得很窄，庆幸还好最近瘦了。
一开始他还觉得很紧张，随着呼吸声的均匀，似乎是冷静了一些，等他放松下身体，感知就变了，从有点挤有点近，变成了两个人一起挤在软软的被子里，好舒服，好暖和。
他伸腿，蹭了蹭邱月明的膝盖：“你多高呀，你的百度百科写你181，但你比我高。”
“嗯……今年体检的时候是186.5，”邱月明回忆了一下，“181应该是我中学的数据了，可能一直没更新。”
……中学就181了。
邱月明你再也不像小孩了。
又是一阵沉默，邱月明背对着窗户，窗帘有一点点缝隙，使室内没那么黑得吓人。
他看着胡知川望向他时平静的表情，这人的人格很稳定，不管走了哪条路都是一模一样，好像不会变似的，看得邱月明有点犯困，心口很安稳，想睡觉。
“邱月明，我想红。”
声音在此时突然响起。
胡知川在被窝里同他说着他早已知道的心里话：“好想红……在这边片场发现很多很多事情都和我想的不一样，我觉得不合理，想看到不对的规则就推翻它，任何时候都能制止不对的事情，想像你一样总那么轻松地就解决所有事情，帮助那么多人。”
他的本专业做的就是帮助他人的事，虽然是因为调剂才学，但他一直很喜欢，喜欢这种帮助他人的感觉，能获得的价值感远远胜过他在镜头前后获得欢呼与追捧。
月光从窗外细细渗入，透过邱月明淋在胡知川的身上，照得他的双眼水淋淋的，白生生的小脸脆弱得要命，看起来一掐就会碎掉。
胡知川真切地望着他，邱月明不知这人眼里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爱可以表露，根本猜不懂是真是假，他们挤在一张小小的病床上，太近了，近得邱月明心慌意乱，他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谢谢你，邱月明，帮了我那么多，”胡知川笑了，“等我红了，嗯，我一定报答你……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就算我变得很厉害，你应该不缺我一个，嘿嘿，反正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
“……你还挺知恩图报的。”邱月明冷冷地说。
“嗯，肯定的呀，我会记着你的好的，”胡知川如数家珍，“你们都对我很好，宋恩恩也好，薛瑞寒也好，嗯之前遇到的周一李卷也好，在这边遇到的娄佳琳啊田益民啊，我都会一一记得的。”
这就是邱月明最初的设想。
利用他的人终将有利于他，终将为他所用，这不叫多管闲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互相扶持，有来有回。
胡知川这样的笨人不会撒谎，他说的是真的，是件好事。
……是件好事，理智上绝对是这样的。
“你说对了，我不缺，我认识的人基本都有钱有权，比你见过的还多，你再红也不会红到有本事报答我。”
赔本买卖快要收到回报的邱月明却打断了他的表忠心。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资格跟他谈礼尚往来，他可是邱月明，手指缝里漏下来一点点好处，就是这小穷光蛋一辈子都还不起的天价。
胡知川知不知道什么东西都是要钱的，公关要钱媒体要钱，每道菜都要换餐具的餐厅要钱，给顾客开香槟的奢侈品牌要钱，剧组投资要钱，他从北四环开到顺义、他从陆家嘴开法拉利跑高速开出三百公里的油费和跑车折损也要钱。
都说了，机会成本也是成本，他怀疑胡知川压根不知道这词什么意思，早知道当初多解释两句，这些精力金钱投到别处他早赚得盆满钵满，轮得着他来给他画个未来的饼吗。
恼火至极，邱月明伸手将胡知川揽入怀中，一手按着他的后背，一手托住他的脑袋，防止对方从反方向逃跑。
然后，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堵住了那张一直和他划清界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