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到了指定时间，薛瑞寒开车载胡知川到公司，跟宋恩恩碰面。
从薛瑞寒家开车到公司才二十分钟，他开始羡慕起通勤距离，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赚大钱，一定要换个半个小时就能上班的地方。
周一一如既往，她到得很早，在化妆间坐得端正，见胡知川来，热情地打招呼。
“小胡！快帮我来选造型！”
胡知川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信任审美，忙不迭跑上前，只见周一摆弄着一盒子发夹发绳发箍，面露难色。
“造型师说要给我戴这个发箍，然后直发，我觉得有点太——精致了吧，这毕竟是个职场剧，谁上班还跟公主一样，”周一捧了捧自己的脸，“我想扎侧马尾啊，但是她们说太像大学生了，太朴素。”
造型师也把眼光投向胡知川：“怎么样，有思路吗？”
胡知川凝视着那一盒发饰。
严重的事情发生了，他根本看不出这盒东西有什么区别。
他母亲朴素，他和他爸都不戴发饰，身边也没个用得上的朋友。
虽然周一现在笑盈盈的，比初见面时温柔许多，但是胡知川的本能告诉自己，他现在要是说一句“都行都好看”，他就死定了。
“现在在播部分还是刚工作的柳依然呢，选一个……青涩一点的造型？”胡知川提出自己的想法，“我倾向于周老师的想法，你们可以再侧马尾的基础上再商量商量？”
周一一拍掌：“我就说吧！”
最后，和造型师商榷许久，周一挑出八字刘海，又把头发卷了卷，一个青春又不土气的侧马尾就出现了。
胡知川上完底妆，吴凯和女二李卷前后脚进化妆间，几个人客套了一阵，各自坐在位置上，化妆间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自从在薛瑞寒手里拿到那张吴凯沉浸声色犬马的酒吧照片之后，他看着吴凯憔悴的素颜，心里更觉出一股胆寒，此人简直五毒俱全，太过危险，实在不宜接近。
吴凯还不知道他的老底已被胡知川知晓，还在作着和善的笑容跟化妆师说笑，周一对他不冷不热，不过李卷非常捧场，句句都接话，想必也是被迷惑已久。
“这是台本，我们对一下问题。”
主持和几个助理进来，抱着一摞文件发给他们。
直播归直播，临场反应可以有一点，要是问题都不核对那真是要倒大霉了。
胡知川看着台本，想起宋恩恩叮嘱他的：“敏感问题就装傻，你谨慎，我相信你。”
问题中规中矩，看得出主要还是针对男女主。
比如什么“周一和柳依然是同一所大学出身的，对这个角色感觉亲切吗”，“吴凯首次尝试这种直爽正义型男主，和之前演过的温柔或者高冷型感受上有什么区别吗”。
后面还新加了几个问题，一看就是今天赶出来的，毫无营养，比如问他的就是：川川第一次演戏，体验怎么样？张家晴这个角色和你本人差别大吗？
主持人客客气气：“咱们到时候自然点，就当做是现场想出的回答就行，到时候还有现场读微博评论提问，我们会安排好工作人员去评论的，大家自己读就行。”
懂了，这么简单，这不就是放水的答辩。
胡知川老实地背起答案，几人聚在一起对答几遍，确认无误，到晚上就得去演播室了。
“大家好，这里是《阳柳依依》特别直播，欢迎我们的主角团，柳依然和李向阳到场~”
“开播日人气很高的配角团也来到了现场呢，欢迎宋蔓蔓和张家晴~”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报开场白，报到胡知川和李卷时，胡知川很符合人设地笑了笑，等李卷说完，他也学着前面的人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张家晴的扮演者，我叫胡知川。”
话筒从李卷手上递过来，一层密密的汗珠。
李卷饰演的宋蔓蔓是个常见的恶毒女二，很快就会和恶毒男二一起搅动风云，长得非常漂亮，恶毒女二的人气和他这个恶毒男三一样一路飙升。
只不过，虽然剧里宋蔓蔓一袭浓妆，眼神锐利说话刻薄，笑声也惹人心烦，私底下的李卷似乎紧张又内向，她和吴凯前后进来，除了接吴凯的话，一字未发。
主持人先前提醒一句，毕竟是剧宣直播，大家尽量按照扮演角色的人设来表现，可以稍微加一点自己的性格但不要太多。
胡知川和李卷遵守得很严格，不过主角团本身就有人气光环，就更多做自己，准确来说，是做观众前的自己。
主持人：“这次的女主角柳依然和我们小周是同一所大学的毕业的~小周会不会觉得很亲切呀？”
周一：“有种在出演学姐的感觉哈哈，我大学时期开始演戏，毕业后就继续做演员了，一直没有体验过本专业的工作。”
主持人：“会有一种体验到自己的另一人生的感觉吗？”
周一：“是的，很像我大学同学分享的自己的工作，大家都会美化自己的另一条道路，我有时也憧憬像她们那种进大企业上班的生活。”
胡知川暗暗腹诽：没坐过班的人就是洋溢着一种天真……
虽然周一的学校和专业比他好，家境也了得，肯定不会像他这样凄惨，但是……上哪能找到比当演员更舒服的工作呢！
主持突然话锋一转：“在座各位都是只做过演员吗？有尝试过其他职业吗？”
嗯？这个问题台本上没有啊。
胡知川敏锐地察觉到吴凯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似乎是想回答。
演播厅里微妙地沉默了一秒，这一秒在直播中非常明显，主持人反应飞快：“哦？那大家都是毕业直接就入行了对吧？年轻真好呀~”
“我不是，”胡知川突然回答，“我今年年初刚入行的。”
主持人愣了下，笑着问：“小胡是新人演员对吧，怎么想到来做演员的？是被飞鸟传媒的星探发掘了吗？”
说自己选错专业找不到对口工作也太……危险了，很容易引发网络矛盾。
胡知川：“大学的时候和朋友去参加过选秀，当时怕影响毕业没签公司，毕业后参与了一些其他工作觉得还是想试试演戏，就来了，感谢飞鸟愿意收留我。”
主持呵呵一笑，开始讲场面话：“那看来我们小胡是梦想成真了啊，嗯其实我有印象，吴凯老师曾经提过自己是被星探发掘的，之前是在做其他工作对吗？”
吴凯拿过话筒：“对，我没机会念大学，十几岁就一直在做体力活，因为见识的人很多，这些阅历对我来说嗯，对演戏的帮助也非常大，其实相比于社会上的许多工作，演戏真的是轻松很多，所以拥有这份工作之后我非常珍惜，也一直在力所能及地帮助和以前的我一样的人……”
哦，原来这个问题是给吴凯准备的。
场上还和和气气地在你问我答，但胡知川隐隐觉得不安，好像刚刚的对话有什么问题。
没等他意识到关键之处，台本上的开场问题已经回答完毕了，现在是读评论和弹幕的时间。
“和原著对比改动多吗？”
“姐姐今天的造型好美，剧里会有这个侧马尾吗？”
“姐姐我明年高考，想考你的学校，可以鼓励我一下吗？”
“姐姐我也想要学习经验。”
……
除了台本上让工作人员发的评论，周一还回答了几个非常轻松、不会出错的问题。
胡知川在后面暗暗学习着，心想着等到他的环节，要是没有活人的话希望不要太尴尬。
然而，尴尬来得比他想象得更快。
台本里约好留给吴凯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哥哥可以说两句鼓励我的话吗，一个是吴老师可以传授一点演戏时控制情绪的秘诀吗。
光想着怎么防吴凯了，看到问题前真是忘了吴凯在民间流传的称号是实力派。
吴凯一边如沐春风地回答，仿佛真是一位细心的好老师，一边向下看着评论。
“吴老师，您这次尝试这么年轻的角色，和真正的年轻帅哥站在一起，不觉得……啊。”
台本上没有的。
完整的评论，是后面跟着，不觉得很丢人吗。
出现恶评很正常，但是直播间这时的评论弹幕居然不是人工审核吗，就算不是人工审核，吴凯居然就这么把恶评读出来了。
还是对标的……昨晚刚刚出现的，关于胡知川和吴凯被网友拿来对比长相，通过给柳依然张家晴拉郎，来踩一脚男主长得老的言论。
主持人没有出来打圆场，反而是吴凯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
吴凯：“嗯……其实我进组时想过这个问题，当时也和剧方聊过这个角色是不是给更年轻帅气的小伙子更合适，只是经过几番试戏和讨论，最后剧组还是邀请了我。”
言外之意。
长得帅有毛用，演得烂。
胡知川被戳中，虽然他根本没资格跟吴凯去竞争，但这句话绝对是在内涵他。
他努力保持着客气的笑容，一言不发，等待着其他人的环节结束，最后轮到他。
“小胡第一次演戏开心吗？”
这是台本上的。
“小胡这个造型好帅啊，这个发型可以常驻吗？”
这不是台本上的，但这个粉丝的id他认识，可以回。
“小胡！好帅！我要永远追随你！”
这是薛瑞寒。
读出薛瑞寒的评论时，他没忍住，笑了出来，看来薛瑞寒怕他尴尬，赶来支持。
接连着几条没营养的评论，他这边的评论和弹幕就消失了，完全没东西可读，甚至出现了一些嘲讽的弹幕。
演播室一片寂静，无人救场，无人开口，沉默得尴尬和吓人。
胡知川同时面对首次直播和恶意弹幕的冲击，饶是他心态很好，也有点不安了，他紧紧握住话筒，感受到手心有点出汗。
这时，停滞不动的评论区，一条新的评论缓缓弹出。
“邱月明：胡老师不是科班出身，又是首次演戏，表现得非常令人惊喜，可以分享一些适用于新人演员的学习方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