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洛夫在这里工作好几年了，他踩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如履平地，不像那些新手，呵呵，新手，总是战战兢兢，然后死得千奇百怪。
有的倒霉蛋不小心跌一跤，正好下方躺着尖锐零件，简陋的防护服可抵不了事，细微的撕裂声比他的哀嚎来得更快。不需要多深的伤口，只需要一点，那些足以致命的污染就能惊喜地越过人体免疫系统直冲深入。
这就是帮派提供的防护，破烂，一堆破烂，破烂防护服破烂呼吸面罩破烂安全鞋……落后十几年的玩意儿！这些怕不是从哪个灰尘遍布的仓库翻出来，拍拍多余的尘土就堂而皇之地再利用了。
就这品质都要收四十的押金，他、不止他，好多人都说，这些狗屎玩意儿赚钱的方法之一就是这些防护用品，因为它们总会坏掉，不是这次就是下次，领用的不仅押金打水漂，还要额外赔付三倍的“损毁费”。真是让人忍不住笑出声。
要有用的，品质好的，也不是没有，加钱。
管理员舌头抵着圆球，灵活地把蓝冰在嘴里盘来盘去，压着它接触黏膜。蓝冰咕噜噜地撞着牙齿，像是一款可爱的圆形硬糖，不过它可没有糖那么无害。
在他说话时，浅蓝色雾气迷幻地从他唇边钻出来，丝丝缕缕聚集，氤氲盘桓，被带四列注射器的机械半面罩阻隔，又被他吸入肺中。
管理员吮吸着蓝冰，明显陷入了一种迷蒙沉醉的状态。卡卡洛夫站在他面前，盯着那四管翠绿色的液体注射剂。
它们有的多有的少，水平面高低不一，在管理员摇头晃脑时跟着晃动。
加钱。
从哪里来的钱？
卡卡洛夫紧闭着嘴，恶狠狠地盯着注射剂，像是在用目光给它凿一个洞，那些液体届时全咕嘟嘟地漏出来，一管不剩。
然后那个坐在高位上洋洋得意的管理员就会扼住喉咙，在迷幻的神经愉悦中失去身体控制能力，缓缓下滑，瘫在地上，被搅乱的大脑二十分钟内就会永久失去思考能力。
哈，到时候可别指望他好心地叫来救护员。
“哧”的一声，翠绿的S-168注射剂顺着透明连接管正常泵入管理员的颈部。
……去他的！
每天面对这些垃圾，这些报废的机器人，肮脏的废铁……他突兀地停下脚步，站在无边无际的垃圾堆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狠狠地把手头的废料掷出去！废料飞速旋转着，横撞上了机械山壁，“哐当”！
一个路过的人影吓得停下脚步，在原地犹豫着，不知要不要绕开。
卡卡洛夫沉着脸，神色阴郁地看过去。
是新手，他记得这小子，又瘦又小，排队的时候正好在他前面，穷得发慌，每次领东西连个小型液压剪都不要，就带着个悬浮桶，举着马上就会报废的二手平板无知地扫来扫去，捡点掉落的破烂。
他原本以为这种冒着傻气又寡言少语的人没多久就会从队伍里消失，却没想到他运气不错，每天虽然挣得不多，好歹都能平安地打卡下班。
卡卡洛夫视线聚焦到他身上，他局促地站着，像是摔了一跤，衣服皱皱巴巴，手臂等暴露的皮肤还有深浅不一的污渍，但是举动正常，似乎没有开放性伤口，真是好运的家伙。
佩戴的电子眼运作，轻微的机械旋动声，自动扫描分析他的悬浮桶，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他今天又没挣多少，不过桶里怎么还堆个机器人？不占位置吗？
游承安被对方看得有些发怵，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她本来一直避免和人打交道，远远看见就会绕道而行，结果这次都要下工了，刚转个弯就撞见人发气。
不妙啊不妙啊，他看起来好暴躁，可别找我撒气啊。
在这一个月不到，她已经看过不下十次的打架场景，有时候都不是为了抢东西，争地盘，纯粹是双方脾气暴，因为对方眼神、走路姿势或者其它随便什么理由的不爽，一句话不说就扑上去打起来，边打边骂，看得躲在一般的她瞠目结舌，差点以为这是当地问候礼节。
虽然通常不会打太久，但是……
游承安代入一下场景，自己，和对面那个至少一米八，穿着中级防护服和全套装备，还拎了个液压剪，光站在那儿就能看出身板结实的家伙，打起来。
她视线迅速扫了一下周围，吞了口唾沫，握着桶边的手紧张地捏紧了，预备着见势不妙就跑。但是，对方突然说话了：“喂，小子，你这会下工？”
游承安一愣，没料到虽然人憋着火，语气也没多好，生硬得像丢了块石头砸过来，但是内容竟然还挺日常。
她扯了个笑，试图把气氛从紧张拍得松软点，也寒暄道：“是啊，你也是吗？要不要一起？”
不！不对，为什么顺口加上了后面那句话啊？！我们可不是下班和同事其乐融融一起约着手挽手坐车回家的关系，快拒绝，快拒绝我啊拜托！
对面那个人明显也没料到她这么说，沉默下来，然而在她的殷殷期盼中，他犹豫地点点头，主动侧身往旁边让了让，像要等着她的样子：“一起。”
骑虎难下，游承安一边担心自己被哄过去偷袭，一边还是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了。
两人沉默并肩前行。
身边的人太高，给她带来一种压迫感，走近了越发觉得他的身体充满力量感，而且还带着黑色的头盔式防毒面具，遮得严严实实，她偷瞥几次都没看见一点神色，捉摸不透。
这种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遭殃的感觉太糟糕了，但是又不能主动撕破脸。倒霉。
游承安神经紧绷，时刻警戒着，搜肠刮肚回忆当地人的打招呼方式，总之先缓和下气氛，再这样下去她都要窒息了。
【抱摔】
——不是这个！
【直拳】
也不是！
【过肩摔】
够了，为什么越紧张越想起不该想的东西啊！游承安脸都痛苦得皱起来了。
卡卡洛夫也不习惯旁边有一个人，虽然说着一起走，但他预想的是间隔一米并行，哪知道那个新手直愣愣地就贴过来了，紧挨在他手边。
他登时汗毛倒立，脑海响起警报，以为这家伙藏了什么打算趁他不注意偷袭，差点直接后跳避开。
结果一路看来，他一直老实地垂着头，规规矩矩走在旁边，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卡卡洛夫又看了眼那个圆乎乎的头顶，强撑着没有走开——笑话，他如果率先拉开距离，不就说明自己害怕了吗？难道自己对于制服这样一个弱小的家伙都没有自信吗？
怎么可能！
就算他现在掏出武器捅过来，卡卡洛夫也完全可以不受一点伤害地反制，瞧着吧，以自己的反应能力，绝不可能输。
卡卡洛夫绷紧身躯，时刻关注着对方的举动。
……
“噢，你看，是卡卡洛夫。”赛纶欢快地向同行人说，接着远远地向对方挥手，“嘿！卡卡……等下，你旁边是谁？你们为什么看着这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