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川……宜川……”
“宜川……”
寒意贴上腿肚，隐隐有向上游去之意，少女半身浸在水中，眉心拧起细小的皱痕，眼睑轻颤，正从梦境的边缘挣脱。
在那股寒意要更上一步前，少女先一步睁眼，瞳孔骤然缩减，眼中还残留着骇意。
她抬腿就朝边上一踹，恶狠狠朝那些寒意的来源道：“死远一点。”
那几个半透明的胶状黏团被踹到水中翻了个圈，又不知死活地贴了上来。
宜川浑身湿漉漉的，一边伸手扒住河岸上的岩石，一边还要伸腿去踹烦人的黏团。
“宜川……宜川……”
黏糊的声音听得宜川浑身泛起红色疙瘩，她大力朝那几个黏团踹着：“滚啊，听不懂吗，我让你们滚。”
风声潇潇，送来一股清甜的气息，宜川和那几个黏团同时停下了动作。
宜川收起方才暴躁的模样，眼珠轱辘一转，放声尖叫：“啊！！！有魔！！！”
树林惊起飞鸟，枯枝被踏碎，那股清甜的气息更近了。
几只黏团围在宜川的身边，忌惮那股气息又不愿离开少女，犹豫间，其中一只便被劈成了两半，剩下几只落荒而逃，却也没出几步距离又被一柄长剑斩杀。
“师姐，你看见了吗，是我杀了第一只露形！”那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兴奋咋呼。
被喊师姐的那个姑娘朝他温和一笑，半蹲着朝泡在水中的宜川伸出手。
宜川看着面前伸来的手，一时没有动作，眼前那姑娘穿着窄袖收腰的灰色劲装，头发被利落地束起，脸上的表情却是温温柔柔。
宜川犹豫着把手搭到那人手心，瞬间便被一股霸道的力量从河水中拉出。
——这姑娘还有两幅面孔呢，被提溜的过程中宜川这么想着。
“姐姐，你怎么泡在水里呢？”旁边肉乎乎的男孩学着师姐的模样将剑往腰中一收，仰脸就朝宜川问着。
事发突然，宜川还没想好说辞，她看着男孩，没有说话。
“师姐，这姐姐好像是傻子！——啊。”男孩捂着被师姐锤过的脑袋。
被唤做师姐的姑娘给了男孩一个眼刀，朝宜川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抱歉，师弟他童言无忌。”
“不怪他。”宜川低头垂眼。
这姑娘方才击杀几只露形的模样她看见了，那剑带着霸道之势，可不像她表面看着那么温和。
宜川的视线又挪到捂着脑袋的小孩身上。
这孩子看着呆愣，剑锋的速度却快到露形都来不及化水遁逃。虽说露形只是末流魔物，可这孩子也不过**岁的模样，一剑便能取其要害，当真是不容小觑。
若是正面和这二人对上，凭借她这三脚猫的修真界功法……还是别想了。
倘若用魔族功法倒是有一战之力，只是魔气被修真界察觉，那她后续就别想完成任务了，只怕要当只逃窜的老鼠。
不可不可，还是换个法子吧。
宜川抬眼，湿透的鬓发黏在苍白的脸颊旁，杏眸中满是不安，睫毛轻颤，水珠从睫梢滚落，分不清是未干的河水还是强忍的泪水。
诸葛蓉触见宜川表情一惊，师弟一句话居然给这姑娘说哭了，她慌忙从衣襟中抽出帕子。
“我——”宜川的眼中瞬间蓄起水雾，“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下一刻泪珠便和断了线的珍珠般从她的眼眶滚落。
*
窗柩紧闭着，隐约间可以听见雨水拍窗的声音。
宜川躺在床榻上，肤色苍白，纤细瘦弱，带着一丝病气。
隔着墙，廊道上的声音断断续续渗入房中。
“蓉师姐，我、我也不知道那姐姐会哭晕过去。”稚气的男声不安地颤抖，随时都能哭出声来。
“嘘，轻点说话。”诸葛蓉压低声，“你少说话别刺激到她，这姑娘不知道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体内灵气紊乱地厉害。”
宜川静静躺在榻上。她的灵气被封印在气海十年，一朝释放，那些灵气横冲直撞，自然会紊乱。
廊下的声音接着传来，似乎是诸葛蓉叹了气，声音无奈又疲惫。
“我进去看看她，你去后厨看看药煎好了吗？”
木门发出“吱嘎”声，像是怕惊扰了谁，只推开一个正巧容得下一人进出的缝。
诸葛蓉轻手轻脚钻入屋内，不了一抬眼便对上了宜川那双杏仁眼。
她顿感尴尬，微微一笑：“你醒了啊。”
“嗯。”宜川点头，模样拘谨，手指捏着身上的薄被，嘴唇颤动几下才发出声响，“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这回事。”诸葛蓉摇头，坐到榻旁的圆凳上。
她看着眼前苍白的少女，踌躇着开口：“你……还记得哪些事情？”
“我只记得我叫宜川……其余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宜川的脑袋垂地愈发低了，声音也带着自责的意味。
原先少女哭晕过去的模样实在是深入人心了，诸葛蓉忧心她再哭起来，立即安慰了好几句。
宜川抹着眼泪，鼻尖泛着红，整个人像琉璃制的，她听着诸葛蓉的话点着头，右手松开被捏皱的被子，问道：“蓉姐姐，这是哪里呀？”
这话她早就想问了，周围的灵气清甜浓厚，唯有大批修士聚集，方会酿出这般粘稠的气息。
她作为魔的那一半血液在筋脉中躁动着，香气越是浓郁，喉间越是干渴。
宜川咽着口水，诸葛蓉拾起边上的茶盏为她倒了杯水，回答着方才宜川的问题。
“是断界山。”
——断界山，修真界和魔界的交界处，魔界通道便被镇压在这座山下。
宜川压住想要上扬的唇角，她捧着茶水佯装害怕：“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会不会有很多魔物？”
“别担心，这里是断界山的诛邪阁，修真界大能镇守在此，没有魔物敢靠近这里。”
魔物宜川点头：“那就好，我之前醒来的时候周围就围着魔物，真的……很恐怖。”
诸葛蓉轻拍宜川的背，沉吟一会才道：“别害怕，你先在这住几日，等过了月圆夜我便送你下山。”
修真界自古以来定下的规矩，各门各派每年需派遣精锐弟子轮守诛邪阁，以镇断界山的上古封魔阵。
然月前阵眼上的那柄镇魔剑失踪，山中魔气一日盛过一日，眼前这少女灵气紊乱，若再在此山停留，怕是会遭遇不测。可偏偏山上最安全的诛邪阁有规定：非派遣修士禁止留宿三日以上。
下山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宜川表情茫然：“为何是月圆之夜，何日才是月圆夜？”
见她这懵懂的神态，诸葛蓉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少女的头，解释道：“月圆夜镇魔阵的封印最弱，驻派修士不得离开断界山。”
这没什么不可说的，关于封魔阵的特性修真界上下都知晓。
当然，知晓的人不包括宜川，他们魔界没有白天黑夜，只能凭借工具推测出每隔一段时间封魔阵的效益会弱上几分。
原来是月圆夜啊。
宜川眨眼点头，眼巴巴地看着诸葛蓉：“那月圆夜是什么时候？”
“明日。”
——明日，那便是后日就能下山了。
虽说只要不使用魔气她便几乎不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可是这地方修士聚集，还有传说中的修真界大能镇守，她作为一个半魔还是离这地方远些为好。
万一阴沟翻船了呢？
宜川点头，拉着诸葛蓉的手轻声轻语：“多谢蓉姐姐了。”
敲门声响起，木门被吱嘎推开，先探进来的是泛着热气的白瓷药碗，男孩随后登场，他对上宜川的目光，手肘磕在门框上，棕褐色的药汁洒了几滴在托盘上。
“姐、姐姐你醒了。”他的脸涨得通红，看了眼旁边坐着的诸葛蓉才找回主心骨，将药碗端稳道，“你的药煎好了，这是有助于灵气修复的。”
诸葛蓉见到自家师弟这幅模样，揉了下额角才道：“这位是我师弟方铭。”
说罢又是一个眼刀：“快些和宜川姑娘道歉。”
方铭将托盘朝桌上一放，突然深躬下身，恨不得将头埋在地下：“宜川姐姐对不起！我方才那话不是故意的！”
宜川被这动作吓到，伸手托起少年的手臂：“我才应该谢谢你，谢谢你们救了我，不然只怕我早便没了命。”
宜川被这对师姐弟围着，一口一口咽着苦涩的药汁。
方铭年岁还小，显然是坐不住，一会转着胳膊一会动着腿，眼咕噜转圈将整个屋子打量个遍。
“阿铭，静心。”
诸葛蓉撇他一眼，方铭立即做正身体。
可宜川药还未喝完，方铭又忍不住动了起来。
这回动的不只是身体，小少年的声音激动：“师姐，大师兄传信来，说他明日要来诛邪阁。”
“镇魔剑失踪已经一月了，他早该来的。”诸葛蓉的声音毫无波澜。
宜川听见镇魔剑那三字，握着汤勺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顿，耳朵即刻竖了起来。
她来人间界的目的就是毁了镇魔剑。
偏偏面前这两人没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宜川心急，镇魔剑失踪，关于它的消息可不好打听，便开口旁敲侧击：“你们口中的大师兄是谁？镇魔剑失踪和他又有何关系？”
“……”
怎么不说话呢？宜川心中焦躁，面上却流出懵懂的神色。
方铭：“他……是我们的大师兄。”
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宜川想掀碗了。
诸葛蓉用手肘轻碰方铭的胳膊，才道：“没什么关系，大师兄只是来看看阵法了解情况。”
看样子是不愿意说了。
宜川换了个问题：“你们大师兄叫什么？”
看来这个问题是能回答的，诸葛蓉与方铭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路屿川。”
开文大吉[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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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