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束鲜花，五颜六色，用廉价的塑料纸包装着。
简世羿带着这束花，重新套上了今日的大衣，浅灰色调的衣服和这些大红大绿的花朵不是很般配。
好在是夜晚，没有多少人能注意，只是能看见一个男人右手拿着一束花，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
医院里带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简世羿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敲开了房门，房间没有开灯，他和往常一样摸索着依靠走廊的灯，按下了开关。
“为什么又不开灯？”
灯突然打开，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一个男人躺在病床上，每一根手指连接着机器无法动弹。
简世羿就好像没看见一样，他将花放在桌面上，然后将花瓶里早都枯死的花拿了出来，花的根部已经腐烂，倒出来的水都是混浊的。
“你还真是准时要来看我。”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睛都没睁一下，也不见得有什么动作，“臭死了，你这是又去见尸体了？”
“当然要来看你，毕竟我很担心你。”简世羿正说着，将枯死的花扔进了垃圾桶，因为力道太大让垃圾袋的边缘往下滑落，他又将水倒了进去，拆开新花的包装袋，“最近身体还好吗？”
“很好，医生说马上就能出院了。”
“那真的很好。”简世羿说，“今天忘了带水了，等花死了我再来带一束。”
男人没有搭理他，只是继续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简世羿也不在意，“你最近还有下床走动吗？”
“有，护士扶着我。”
“那你出医院了吗？”
男人见他不装了，笑得有些讽刺，“怎么，你是害怕我做什么手脚？”
“吴所羽，你干了什么心里应该清楚。”简世羿坐在了椅子上，换了一个话题，“爸爸妈妈来看你了吗？”
“看了，当然看了。”吴所羽的目光看向床头柜上的一瓶酸奶，“带来了这个，不过都被我吃完了。”
他继续说，“你放心，我可没做什么手脚。”
简世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可是我又不想喝酸奶。”
吴所羽知道他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那你该走了吧？每次都只是来送一束丑的要死的花。”
“花很丑吗？”简世羿看向自己带来的花，虽然还在顽强的生长着，可是难免会显得俗不可耐，“可是我很喜欢。”
吴所羽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没有连接着仪器的手摸到了酸奶，随后按下了床头呼喊的铃声。一阵阵刺耳的铃声打断了简世羿的思考。
“你该走了。”
简世羿听到了护士的脚步声，回过神，“那我下次再来见你。”
吴所羽那张病态的脸面无表情，看上去命不久矣。
护士小涵推着车走过来的时候还不住道歉，“对不起，是我忘了要换点滴了，刚才才照顾好一位老先生……咦，简先生也在啊。”
“你好。”简世羿礼貌地点了点头，“还请照顾好他。”
“没问题简先生。”
“还有不要让他乱跑。”
小涵有些心虚，“前几日太阳正好……”
“我担心他摔下来。”简世羿说，“之前不就是差点摔下来了吗？”他笑了笑，并没有苛刻小涵，“值班辛苦了，下次再见。”
“再见再见。”小涵听后又是笑容满面，他看着吴所羽问，“吴先生你还不告诉我简先生到底是你什么人吗？”
吴所羽有些不屑，“都说了是亲人。”
亲人？小涵不信，这两个人五官没有一点是像的。
瞧瞧吴先生手上的纹身，还是蓝色小火焰，纹在手上不疼吗？
简世羿离开了医院，他的车子前几日送过去维修，他是步行来到医院。
医院外的气息明显就要清澈很多，他走得很快，穿过一个个行人。
逐渐走到了商业街，他看见一家超市还开着门，没有迟疑走了进去。
“你好，请问有卖旺仔的吗？”
超市的主人还在刷剧，听见声音后指了指一旁的货架，“在那里。”
宫诩回来了。
他把简世羿的屋子整个都转了一圈，除了他本人的房间。
房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大，楼上还有一层阁楼，摆放着一些人体骨骼的模型，在黑漆漆的阁楼里看着有些吓人。
宫诩其实挺怕鬼的，每当他站在黑暗处总是会想身后有没有站着鬼魂。
他见简世羿的客厅还摆放着一溜排的证书，全是简世羿的光荣历史。年纪轻轻就跳了两级，轻轻松松拿下双学位，还有不少他小时候的照片。
宫诩觉得奇怪，这些照片在装修高档的客厅显得很突兀，在他的印象里简世羿应该不像是这么念旧的人。
照片里的人有很多，是一次集体照，可是无论宫诩找了多少遍都找不到小简世羿的脸。
门口也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密码锁开锁的声音，简世羿房间的门可以直接看见客厅的内容，也就是说宫诩站在那里偷看他的照片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回来了？”宫诩就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也不觉得尴尬更不觉得自己很可恶，他风轻云淡地从相册离开，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嗯，给你带了旺仔。”简世羿将一罐罐装的旺仔放在桌子上，上面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宫诩努努嘴，刚想说几句脏话就听见他问，“你刚才是在看我的照片吗？”
宫诩一噎，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那你找到我了吗？”简世羿笑道，“每一个来我家做客的人都不知道哪个是我。”
宫诩虽然没找到，但他不想就这样低人一等，他将那张照片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第一排中间。”
他看着简世羿微微惊讶的脸，后者说，“你还是第一个找到我的。”
宫诩并不是找到他，他只是觉得像简世羿这样从小乖到大的肯定站在离老师最近的地方，但他没说出来，有些得意。
简世羿：“现在是十一点零五分了，你洗过澡了吗？”
“没，怕鬼。”宫诩说，“今天刚见过死人，心里瘆人。”
简世羿：“那你去洗澡，我在门口陪着你。”
宫诩没想到自己半真半假的话他竟然真的会那么上心，“不用了，我还没那么害怕。”
“我有多余的衣服，之前已经拿到浴室了，你直接洗就好了。”
简世羿见他进了浴室，很快就听见稀稀拉拉的水声，他有些迟疑，不知道将宫诩留在家中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宫诩洗澡洗的快，他迫不及待地抓起衣服，总是感觉有人在背后看着他，之前还没什么感觉，自从见了阁楼的那些模型总觉得吓人。脸上还残留着鲜血的粘稠，滚烫。
衣服意外的合身，宫诩看出来简世羿也是一个弯的，但是现在对衣服的主人并不怎么感兴趣。
“还挺合适，这还是之前哥哥穿的衣服。”简世羿见他出来了，已经把家都打扫了一遍，地上的扫地机器人在跑来跑去。
“谢谢了。”宫诩一天头一次说了那么多谢谢，当然要对简世羿客气一点。
现在的宫诩是两个极端，一个就是安静如鸡，第二个就是口吐芬芳。
他是第一个阶段。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简世羿他就不敢发坏脾气。
简世羿看着宫诩，“你的头发？”
“啊，之前买的一次性染发剂，现在冲掉了。”宫诩说，“地上给你冲干净了，不会留什么污渍。”
“嗯，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一点卷宗要看。”
“是这次事情的卷宗吗？”
“不是。”简世羿摇摇头，“你要看看吗？”
宫诩正好也不困，但也没就凑上去看，“你讲给我听吧，听说念出来记忆深刻。”
“这是已经破案的卷宗，是一起爆炸案件。”
“爆炸？”宫诩下意识重复，“你也觉得这件案子像爆炸一样吗？”
“嗯，所以我找了很多爆炸的卷宗看。”简世羿说，“先描述一下案发现场，以厨房为中心，碎片及其抛出物向四周以放射状分布，地板上存在碎裂的瓷砖，经过确认是厨房墙壁上的瓷砖。但是根据后续检测首先煤气泄露的可能，此外尸体损伤分布广泛，外清内重，体表范有皮下内出血①。”
宫诩想都没想就接着说，“家用电器爆炸吧，大多都是颅脑损伤内脏多发损伤出血。”他见简世羿没有反驳，就继续说，“还有一例爆炸案件，是听我朋友说的。”
“死者和这个飞机案的死者不同，他全身烧焦，颈部上肢和胸腹都有烧焦的痕迹，我们遇见的飞机案里并没有出现这些烧焦的痕迹。唯一的相同点就是大小肠子都被炸出来了。”
“你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炸弹可以不留下烧焦的痕迹，还可以让肠子飞出来。”宫诩思考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总是格外的冷，简世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回答道，“自制吗？”
“那也只能是这么想了。”宫诩思考的过程很短暂，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如果是什么气体的话……”
“并不会，气体很难携带，更何况还要安检。”简世羿说，“而且气体本身就很容易爆炸，我觉得凶手并不会让自己时刻处于危险。”
“不过现在的案子大概还是往徐工和宣萍萍两方面排查。”宫诩说，“他们两个才是突破口，其中一个是徐工他本身和与赌博有关的群众，其二我觉得应该搜索死者本身的情人。”
“这一点我们还没想到。”
“我觉得并非是宣萍萍的情人，相比之下死者的情人有查到吗？”
“有。”简世羿取出了资料，“华小雨，大专毕业，今年二十一岁。”他将女孩的照片拿了出来，“据宣萍萍所说，感觉更像是一夜情。”
“为什么宣萍萍会这么认为？”宫诩皱起眉头，“通常来说一夜情妻子并不会知晓。”
“是华小雨找到宣萍萍并且向她索要三万元才离开她的丈夫。宣萍萍想着才要三万块钱就把他打发走了，这是死者现任的情人，确实按照约定离开了死者，到现在都没什么纠纷。”
“那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三月二十号，死者死亡的四天前。”
宫诩摇着头，“还有死者更早以前的情人，两年……不，五年之内，都存在着犯罪动机。如果宣萍萍没有说谎，那么死者是在五年前开始有出轨的行动，那么之前的人际关系也都要查清楚。”
“好，我知道了。”简世羿见案件终于有了一点进展也是送了一口气，“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你不睡觉吗？”宫诩又是下意识地挑眉。
“不是很困，我再看一会卷宗吧。”
简世羿身上盖了一条毛毯，桌子上摆着一杯咖啡。他还换了一个杯子，这么说起来宫诩之前一个人看屋子的时候就看见他有一整排柜子里面装的全是各种各样的杯子。
“晚安。”
简世羿将卷宗放下来，一张脸带着一些疲惫，“晚安。”
①有少量文献参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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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针锋相对（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