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鸣也不爱搞决斗前打嘴炮那一套，估计也是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他眼神凌厉，骨节分明的手漂亮地将匕首划出破风声，长腿助跑几步，一下子冲到黑雾前。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那黑雾本来蒸腾着，还缓缓涌动着，一时愣住，倒像是被秦如鸣这一下打蒙了，直到火光破开浓重黑雾，才重新聚集冲击。
天空中电闪雷鸣，厚重的云层之上是雷霆之威，云层之下则是狂风席卷。整个密林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天色昏沉，无边冷意从四周涌现，咆哮着、奔腾着，蠢蠢欲动。
秦如鸣凭着一把匕首斩杀不断，所向披靡，一时间只剩下刀光剑影，人影出没在黑雾中，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如墨黑雾中不时爆出熊熊火光，发出噼啪嘶嘶声，像是要将这片空间中浓重的黑暗烧出一条光明之路！
突然，那黑雾中化出绳索样的东西，高高扬起又鞭子似的迅捷抽下，一举袭击上秦如鸣手腕，缠绕收紧，巨力像是要将他的手连着匕首一起绞断。
秦如鸣瞬间感受来自手腕的剧痛，它甚至狠狠地绞紧腕骨，像是要把骨头捏得粉碎。手部的血液不循环，仅一息之间他的整个手掌都涨红，还生理性地发颤，要是普通人估计立刻就会疼得痛哭流涕，开始跪地求饶了，但他不是普通人，他是秦如鸣！
秦如鸣只是蹙眉，紧紧抿唇，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匕首。他摸出符纸，口中默念着符纸，一举拍上绳索似的黑雾，黑雾翻腾着，通过一张符纸腐蚀灼烧着手心。
他感受到手心就像接触到硫酸的泡沫，迅速地变成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渗出可怖的黑水。
十指连心，钻心的疼霎时传来。
秦如鸣却不退反进，一手攥紧黑雾，一手腕骨翻转，举刀更用力地劈向黑雾。终于绳索黑雾断裂，想要退缩回去，但是他却没给它这个机会，凭着一把匕首势如破竹地刺进更深的黑雾。
火光烟花似的炸开，黑雾轰然散去，露出里面形容狼狈的厉鬼。
它长发披散，长发下面目可憎，肢体不协调地扭动着，全身苍白的皮肤上呈现着一种被水泡发的肿大感。
呵，原来是个水鬼。
秦如鸣打了个响指，修长手指中夹的黄色符纸“啪”的一声点燃，冒出点点火星。秦如鸣手一弹，那轻飘飘的符纸顿时如传说中的摘叶飞花般直挺挺地朝着那水鬼飞去。
另一端，剩下那团黑雾朝着徐嘉平飞去，期间无数黑色泡泡子弹般射向他，恍如天女散花。
徐嘉平五指舒展，手轻轻一转，一柄长弯刀顿时出现在他手中。那长刀样式古朴，刀背线条流畅，到刀尖的部分才微弯，浑身只刀柄处有着简约纹路，通体散发着淡绿光芒，就像翡翠做的似的通透干净。
长刀一转，呼呼作响，黑雾泡泡顿时被刀风震飞，落入树间草里，顷刻间腐蚀掉绿色的生灵。
那黑雾从上形成个巨龙的模样，在长空游荡一圈，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引来一阵雷鸣，轰然炸开。在电光火石间，它裹挟雷霆万钧俯冲而下。这一过程看似缓慢，实则前后也不过几息之间，甚至在外人看来可能就是眨眼的时间。
徐嘉平并未被这声势浩大的进攻吓到，他不进反退，三两步间冲上附近一块高地。草木摇落，无边绿浪向他奔涌而来，又径直汇集在长刀之上，环绕后又凝于刀尖。
有草木生长的地方就是他徐嘉平的天下！
他天生就是所有草木的王！
一时之间，那柄长弯刀绿色光芒大炽，刀尖毫不畏惧地直指黑色巨龙。
黑雾凝成的巨龙如此庞大，徐嘉平又如此渺小，在外人看来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巨龙咆哮着撞上刀尖时，两股巨大的能量波对冲，生生僵持在原地。
天地间轰然作响，狂风席卷过尘沙、花叶，说是天地色变也不为过！
徐嘉平平时冷淡的表情不复存在，而是呈现出一种严肃的神情，他认真地对待每一次战斗。
片刻间，绿色的灵力分出一股凝自徐嘉平脚下，长成参天的藤蔓模样，托举着徐嘉平朝着巨龙的方向而去。
巨龙再次发出愤怒的咆哮声，只是这次是徐嘉平占了主导地位。一柄长刀摧枯拉朽般将巨龙刺了个对穿，黑雾一时四散，露出内里的东西。
那东西猝不及防地悬在高空。
徐嘉平乘胜追击，藤蔓托举着他再次加快了速度。也许就在刹那间，那东西连逃都没来及逃就在苍穹之下被一柄长刀穿膛破肚，哀叫一声，四肢无力地挣扎抽动着。
徐嘉平拖死狗般拖着它来到地面，一把抓住它的头发，用绿色灵力束缚住它。它无力地倒在地上，全身痉挛着。
原来是条黑蛟，只不过化成龙的样子，但是却没有龙的真正力量。
等徐嘉平望向秦如鸣那边时，见他已经将那团黑雾收拾好了之后，停住急匆匆的脚步。他一手揪住黑蛟，将它扔到那水鬼旁边。
秦如鸣将它俩背对背捆住，见还有不老实的，一巴掌呼过去，嘴里给塞了个抹布。
旁边黑蛟本来也准备要死要活地闹，见了水鬼那惨样，顿时住了嘴，惊恐地挪挪屁股，远离活阎王似的秦如鸣。
不得不说，秦如鸣黑脸的时候倒是挺适合做这类审讯逼问的工作，都不用演，一个眼刀过去像是马上要暴起杀人。
“老实交代，什么身份？干什么来的？为什么和舒佩做交易？有什么目的？”秦如鸣冷着脸说，一柄匕首牢牢架在那水鬼的脖子上，只在咫尺的距离。
那水鬼刚被取下抹布就要咬人，秦如鸣嫌弃地扇了一巴掌，它顿时被打得身子一歪，扑倒在地上，连着捆在一起的黑蛟一起摔到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秦如鸣审问了它几次，见它还是不说，进行了最后一次威胁，没想到它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秦如鸣也没再多跟它废话，撸起袖子，就揍了上去，拳拳到肉，声声震耳，砸得它惨叫不已。
他打够了就用抹布重新堵住它的嘴，又走到一脸惊恐的黑蛟身前蹲下，满脸不耐烦地揪住它的衣领，冷声说：“说，还是不说？”声音冷得想有冰碴。
黑蛟顿时被他身上这股煞气吓到，当即气势就从伪龙变成了一条小蚯蚓，连连应道：“说说说，我说。”
“我我我，是地府的人联系的我！说让我给他们做事，我就是辅助它的，就一挣外快的。它们要找命格纯阴的怨灵厉鬼做什么法阵，剩下的小的也不知道了。那个舒佩就是纯阴命格，对我们来说她怨气越重越好。”
在黑蛟说出第一句的时候，水鬼就开始发狂，想要攻击所有人。幸亏有徐嘉平狠狠压制住它，不至于让它挣脱绳索。
“什么阵法，说！都有哪些条件？为什么要纯阴命的怨灵。”
那条黑蛟犹犹豫豫地看着他，但是下一秒束缚自身的绳索骤然收紧，直勒得他骨头都疼了，连连告饶。
徐嘉平眼神冰冷，冷漠开口：“一个蛟族，来了人间，不好好历练生活，反倒行这种邪门歪道之术，我看你是没尝过北辰司的刑罚！还和鬼界的东西勾搭在一起狼狈为奸，我看真是罪该万死！”
那黑蛟感受到徐嘉平身上的威压，脸色又白了几分，忙说：“不干我事啊，我才做了这一次！我就只知道它们要找怨气重的纯阴怨灵做什么交易，帮它们复仇，然后让它们献祭自身，还要找个灵师一起献祭，剩下的我真不知道了！别打了，别打了！真不知道了！”
“嘿，没想到接个委托单还能有意外惊喜。哼，需要一个灵师献祭，是不是打算找我啊？快说！”
“是是是，我们想试探试探，想着能借刀杀人最好不过，如果能拿下就拿下，如果不行就找其他人献祭。”
“舒佩的事呢？！老实交代。”
那黑蛟吞吞吐吐地说：“她本来能成为怨灵的，只是我们，不，是它，”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水鬼，“都是它，它扣住了那小姑娘的魂灵说她的力量不够强大，然后说给她力量让她复仇，事成之后献祭自身的。”
水鬼又开始挣扎扭动，浮肿的面容狰狞地瞪着两人。
“目的？做这个什么献祭的阵想干什么坏事？”
“不知道啊，这个真不知道啊！”
秦如鸣又狠命揍了它两拳，确认它实在不知道之后才放手，说：“就这一处阵法，还是其他地方都有？”
“这，这，似乎正南乾方位的还要一处法阵，”它怕秦如鸣不满意似的补充道，“大、大概在安庆，剩下的小的真不知道了。”
正说着话呢，旁边的水鬼突然爆炸，身体内冲出一股黑水，带有极强腐蚀性地四处飞溅。
“我靠，它自爆了！”
正问话的秦如鸣一个不注意就被徐嘉平猛地带着滚到一旁，趴在草丛中。就是可怜旁边的黑蛟直接被炸了一身，只能狼狈躲闪着，不住地发出惨叫。
过了好一会，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才停止。
徐嘉平和秦如鸣狼狈地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
秦如鸣愤愤地揪住黑蛟的衣领，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了之后就又贴了几张符，死死封住它反抗的力量，把它拎着交给徐嘉平。
“哎，你的任务来了，这个你处理。”
徐嘉平沉默地将它封印收起，等着到时候送到妖界去。
秦如鸣在徐嘉平忙着的时候，嫌弃地翻看着水鬼的尸体，看是否能找到有用的情报。
在不经意看到它脖颈处的刺青时他一愣，呆了片刻才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看到相册里果然有一张和它纹路的标志。只不过手机里的是残缺的，而这处刺青是完整。
那处刺青是个双重圆圈，内有倒挂五芒星，中间有山羊符号，赫然就是地狱和魔鬼的象征。
一时间，无穷的疑问浮现心头。
水鬼明显是归属于地府所管，但它身上的烙印在暗示着它是谁的人？
它们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做祭祀的阵法？
这和七年前师父的死亡有关系吗？
为什么师父身边苍茫的大雪会有这样的一个符号？
接连的疑问，让他这几天本就没休息好的大脑更疼了，一时竟然感到了眩晕，差点没蹲稳，幸亏徐嘉平及时搀扶住他，将他拉了起来。
但是蹲久了猛地一起来，大脑供血不足，很容易就造成头晕眼黑，秦如鸣就紧急抓了下旁边的徐嘉平。
徐嘉平的手牢牢地把住秦如鸣的手，十指相扣，等他恢复过来了才默默松开。
秦如鸣心里嘀咕，人冷就算了，手也冷冷的。
……
好吧，触感还可以，挺干燥的，也没什么汗。
等俩人准备回去时，天色不再是乌云压顶、电闪雷鸣的样子，不过十分钟就又恢复到碧空万里的模样，路边也是草色深深。估计等在舒家的众人怎么也没想到，森林深处曾发生过一场酣战。
回去的路上，两人终于能放松一下，不再是着急忙慌地找出潜伏的鬼魅，也不用再随时警惕暗处的冷箭。
“怎么了？”徐嘉平率先开口，“刚刚那么吃惊？”
“嗯？”秦如鸣一愣，从冥思中回过神来说，“就是发现那个水鬼身上的烙印和……我师父仙逝时身边的一个纹路很像。呃，也不能说像吧，就是同一个。”
“我很抱歉。”徐嘉平瞥了他一眼，再开口时也没平时那么不近人情了。
秦如鸣笑笑说：“没什么好抱歉的，和你没什么关系。说起来，我倒是想问问为什么你对妖族和鬼界的人勾搭在一起那么反感？当时看你表情像是要吃人似的，我都怕了，嘻嘻。”
大哥，你说你怕，有一点可信度不？
徐嘉平舔了舔嘴唇说：“说来话长，百年前妖界和鬼界的寂林之战你还记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