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隐情

寂静的森林里,暗淡的月色下,不断传出衣料摩擦的声音,两个交叠的身影移动着。

偷偷跑出来的小动物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们,一双黑漆漆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着,见他们过来忙又一个猛子扎进洞里。

“放我下来,我还能走。”徐嘉平声音自背后传来,平稳沉静,一如他往常,半点听不出之前脆弱的感觉。

“能走?”秦如鸣哼笑一声,“能走刚刚差点摔个屁股蹲?”

徐嘉平蹙眉,说:“那是意外。”

“意外能出一次就能出两次,老实呆着吧。”秦如鸣的声音沉稳平和,脚步稳健,连速度都没减弱几分,仿佛身上背的不是个成年男子,而是一袋轻飘飘的棉花。

就在不久前,秦如鸣将舒佩封印之后,探查过周醒、舒朗的鼻息,确认两人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将两人的魂灵用个乾坤袋装了起来。

也幸好舒佩带走的是两人的魂灵,如果带走的是真人,秦如鸣还真没办法把这三个伤员带走,总不能放任他们就这么躺尸在森立深处吧。

指不定会被大灰狼叼走。

火速处理完这些之后,秦如鸣赶过来半跪在徐嘉平身边,黑暗中朦胧看见背部伤痕累累,他一碰,就触了满手的滑腻感,是鲜血。

空气中满是血腥味,秦如鸣一时无措,毕竟人是为了自己受的伤。

他打开手机闪光灯,想要先查看一下伤口,徐嘉平却死活不让,推拒着不让他碰。秦如鸣出来得急,身边也没带什么疗伤的药物,只好半扶半抱着他站起来。

秦如鸣的手揽着他的腰,却小心注意着手臂不要触碰挤压到徐嘉平背部的伤口,努力将徐嘉平身上大半的力量都压在他身上。

谁知人有时候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徐嘉平刚向前跨了一步,就被脚下石块绊倒,差点被摔了个跟头,他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和大地母亲来此亲密的接触,幸好秦如鸣及时搂住他。

毕竟咱虽然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但不必这么趴着哈。

然后秦如鸣就不由分说地把他背上。

徐嘉平稳稳地趴在他背上,手臂环绕在他颈侧,看着他因为之前打斗后脑勺微微翘起的头发,手痒地想要把它压下去。他靠在他肩头,听见,不!是感受到秦如鸣的心跳。

他的心跳声从紧贴的脊背传到徐嘉平的胸膛,声音那么大,连着他的胸膛都感觉到微微的颤动,一跳一跳的。

他的手交叠在秦如鸣的胸前,一样一晃的,他感受到从里面传来的名为可靠的东西。

夜色静谧,带着些许凉意。

徐嘉平突然有一丝错觉,在某个瞬间他们的心跳在同频共振着。

他们在静谧黑夜中奏响同一支心跳交响乐。

那么热烈……

等到两人回到舒家时,看见一群人围着昏迷的舒朗和周醒,脸上的神情各异,有的揣揣不安,有的则是神色漠然,更有甚者表情厌恶。

陈应颓然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肩膀塌陷。

秦如鸣喊了一声陈应,扔给个他乾坤袋,冷言让他把两人的魂灵引渡到他们各自的身体上,然后扶着徐嘉平回了房间。

陈应听见他的声音比往日要冷多了,虽然老大脸上面无表情但是他知道这是秦如鸣发火前的预兆,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不敢多说话,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房间内,秦如鸣将徐嘉平扶上床就打算脱掉他那身被腐蚀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谁知他手刚搭上徐嘉平的衣领就被握住,徐嘉平从下往上看他,低声说:“我自己来。”

秦如鸣反手拍掉徐嘉平的手,哼笑一声:“你来?你来什么?你看得见吗?你知道深浅吗?”

“我自己来。”徐嘉平还是挡住他的手,蹙着眉,不太情愿的样子。

“放心,我保证不会弄疼你的,我轻轻的。”秦如鸣自信满满地说,“这种事我做过很多次。”

怎么有点像在搞黄(划掉),他还是个渣男。

秦如鸣:“……”

这要是其他人,秦如鸣早就大爷一般撂挑子不干了,他自己平时受伤都不一定清理伤口,还伺候别人?但是奈何这次徐嘉平是为他受的伤,不帮忙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你大姑娘啊?没成婚不让看身子啊?”秦如鸣轻笑一声,趁着徐嘉平不注意,闪电般点上他的穴位,顷刻间徐嘉平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来啦。”说着秦如鸣凑近徐嘉平的背部。

“……”

他就是这样,即使有颗好心,说出来的话也多半让人觉得讨打。

秦如鸣眼睫半垂,认真进行着手头工作,漫不经心地说:“帮你就受着得了。”

他说话不客气,手头动作却很轻,一点点将与血肉粘连在衣服剪开,小心翼翼地揭下来。

徐嘉平的脊背简直不能看,一片焦黑,血肉和衣服因为腐蚀而粘连在一起。所幸秦如鸣手法轻柔,没有造成二次伤害,期间徐嘉平只是安静趴在床上,一声不吭。

一开始看到那些伤,秦如鸣还以为都是那些黑雾泡泡造成,但是随着裸露的肌肤越来越多,他蹙着眉震惊地发现徐嘉平背上的纵横交错的鞭伤。

他心中震撼,手头动作却不停,直至整个伤痕累累的脊背完全呈现在他面前,一片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

缄默。

秦如鸣感觉手指有点发颤,但是他还是拿过药膏,一点点仔细涂抹过伤口,他看得出来那些伤口至多不超过一个月。

所以,他是带着这么严重的伤背井离乡,来到一无所知、一无所有的人间吗?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这两天叫他跟着自己一直跑任务,难怪徐嘉平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痛苦疲惫的神情。

“你的伤……怎么弄的?”秦如鸣的声音不自觉地暗哑了一些,不自觉捏紧了拳头。

徐嘉平在长久的缄默之后,低声说:“大族长抽了我风雷鞭。”

他没有说的是大族长足足抽了他上百风雷鞭,然后他被赶去罡风谷受了整整十日的罡风,期间强风肆虐环绕,于他而言不亚于另一场酷刑。

他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感受着天地间风的惩罚,罡风一寸寸撕裂肌肤,刚结好疤的伤口马上又皮开肉绽,直到血肉模糊,其痛苦不啻于千刀万剐!

秦如鸣手指又是一颤,他知道风雷鞭,鞭者引天地风雷施加于受刑者身上,那场面才是真正的电闪雷鸣,山河摇动。

传闻一鞭子就足以去了毫无灵力的小妖半条命,妖界最强者也熬不过八十鞭,但是肉眼可见徐嘉平背上已经远不止这个数,这明显是照着死里打。

而风雷鞭的主人则是神木族的大族长——徐利。

秦如鸣这回难得没有贫嘴,安安静静地上药疗伤,然后轻手轻脚地出门而去。

徐嘉平本来打算老实趴着,但是看见身上一路摸爬滚打的灰尘,洁癖犯了,又觉得身上脏得很,随意披了件衣服就打算去洗浴室洗洗。

时间已过凌晨两点,客厅人已经散尽,一片黑暗。路过旁边陈应房间突然听见响动,里面传来秦如鸣的声音,他脚步一顿。

门没关严,光亮透过门缝传来。

徐嘉平隐藏在门后的阴影里。

他听见——一声极清脆的巴掌声,很重。

“陈应!我叫你布好双S级沧海阵,叫你画足二十张大符,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只布了S级的!”秦如鸣虽然言辞激烈,但是声音却不高,估计是考虑到大家都休息了。

“对不起。”陈应嗫嚅地说,头垂得极低。

“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能救活人命吗?要是我和徐嘉平再去得晚点,就会有无辜的人枉死,你懂不懂啊!”秦如鸣的怒气很盛。

“我早已说过、强调过无数次,做我们这行的行不得半点差池。”

“你呢?你在打游戏!你在听到我的要求之后不但不告知我,还将错就错,隐瞒不报!回去之后,你自己去给我跪祠堂去,一个月不许再接任务!”

陈应不敢再说话了,只捂着脸缄默着,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房间内满是名为秦如鸣的成年男性的威压与怒火。

这还是徐嘉平第一次见到秦如鸣动这么大的气,不是被戏耍的愤怒,也不是被冤枉的恼火,那是一种知道因为一个小小错误就差点有一个家庭要破碎的愤怒,是真正的发火!

随后秦如鸣又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等再留意就看见秦如鸣面有不豫之色地朝着门口走来。

徐嘉平心一慌,就打算闪到一边,但是还没来得及就被抓了个正着。

“你怎么出来了?”秦如鸣疑惑问道。他脸上的那种狠厉与怒气,在见了徐嘉平的时候已经压下去很多了。

“洗澡,身上脏了。”徐嘉平望着他说。

“你这伤口不能沾水。”

“用毛巾擦擦。”徐嘉平坚持说道。

秦如鸣蹙眉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嘱咐他自己小心,让徐嘉平有事找自己。

等到两人都洗漱完,爬上床时都已经累得不行了,睡眼惺忪着。

灯一关,两人背对着背,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沉沉的呼吸声。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秦如鸣翻开资料,还在梳理情况。

徐嘉平在他旁边慢条斯理地吃饭。

陈应现在不敢随意出现在秦如鸣面前,怕挨揍。

周醒没有什么大碍,昏迷一夜后又醒了,就是有点吓到了,精神状态不太好,总是神神叨叨的。

相较起来,舒朗就惨多了,意识一直昏昏沉沉的,醒不过来。

其余人的反应也各有不同,罗薇薇止不住地哭,李玥瑟缩在一边,陈艳则一会担心一会神色复杂。

秦如鸣揉揉眉心,说:“目前看来,下毒的并非是罗薇薇和周醒。”

徐嘉平“嗯”了问道:“你觉得接下来怎么做?”

“怎么做,先将之前的结论推翻,从其他线索入手吧。”秦如鸣仰头,喉结轻轻滑动,思索了一下说。

“那就先从最大的嫌疑人入手吧。”徐嘉平抿了一口茶。

秦如鸣偏头看了看他,说:“舒朗?”

“嗯。”

“他的嫌疑是挺大的,也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也能弄到下毒的药。”徐嘉平补充。

“是,时间上也有可能。嗯……不如我们去找陈艳问问吧?”秦如鸣提议。

“可以。”

说行动就行动,他们找到在厨房忙碌的陈艳,几人照旧约在秦如鸣所在的客卧。

陈艳似乎有点紧张,但是她一个中年人也不会像那些十几岁的少年一样哭哭啼啼的。她只是看了看两人,开口问:“怎么了?”

“哦,舒太太,请不要太紧张。我们只是有些问题要问。”秦如鸣抬手示意她不要太紧张。

徐嘉平“嗯”了一声。

“我们想问问,舒朗对舒佩的态度,以及对你的态度。”

陈艳沉默了片刻之后说:“舒佩是养女,她是被他们在森林里抱回来的弃婴。她和她的妈妈关系很好,之前家里有很多她们的合影挂在,但是她妈妈五年前早逝,而我是四年前嫁过来的。”她的声音沉静,故事娓娓道来。

“孩子大了,加上可能比较排斥我成为了妈妈这个角色,平时不是很爱搭理我,我也管不住,所以平时多是舒朗管教她。谁知道两人接触多了,关系也变了。其实你们也能猜到吧?我当时一直不知道,直到一年前那次我买菜,出了门想起来忘记带东西了,忙回去取,谁知竟看到舒朗对着舒佩搂搂抱抱的。这个人渣!”

陈艳说到这,露出了愤愤的表情,接着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种事竟然持续有近两年,舒佩也是从高二开始住校。说实在的,虽然我心里不高兴这事,但是舒佩平时住校,回来得少,我也一直觉得这种骚扰最多是肢体上接触一些,想着也许是舒朗一时糊涂,因为这个离婚不值当,就想着这么算了。平时也就吵架的时候,骂骂他。”

“哪知道5月13日那天,我竟然撞见舒朗扑在舒佩身上。这可是造孽啊!我当时就和他吵起来了,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我们就打起来了。我说要回娘家,然后他求我说这是第一次,让我原谅他。我们就这么冷战了一段时间。直到舒佩生日那天,他说着回房休息,我心里起疑,跟着过去,见他又要舔个脸去找她。我生气极了,回房之后差点和他打起来。然后我懒得见他,就下楼来。”

“真是,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夫妻做不成,竟成了仇人。”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陈艳说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秦如鸣和徐嘉平对望一眼,这是他们所早已猜到的,只是很多细节不甚明朗。

“还有吗?”

陈艳犹豫了一下说:“还有。”她说着缓缓脱下这两天一直套着的冰丝袖,只见上面一片青红发紫印记,显然是被人暴力殴打造成的。

秦如鸣一惊,忙追问:“这是舒朗打的?”

陈艳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点点头说:“是的,我们这一年来也总是打架。只是自从舒佩死后,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这几周他总说他看见舒佩,他自己害怕就拿我出气,打我打得很凶。”

“我很抱歉听到你的不幸,但舒太太,我想问你一个直白点的问题,你觉得舒朗有可能是杀人凶手吗?”秦如鸣咳嗽两声说道。

她一愣,眼神躲闪了一下,磕巴地说:“我不知道。”

“请你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我……我觉得有可能。”她一丝额发垂下来,她轻轻抚过耳后。

“为什么?”

“在家里,舒朗很容易拿到那包药物。”

“舒佩也容易拿到吗?”

“是的。”

“好的,我们了解了。我们还想知道舒佩是不是在家不服用安眠药一类的药物。”

“是的。”

“那她平时有什么抵挡舒朗骚扰的举动吗?”

“吵架、摔东西、冷战、还有锁门。”

“锁门?”

“是的,只要舒朗在家,舒佩在卧室就会锁门。”陈艳低着头,大家看不清她的神色。

“好的,我们知道了。另外,你对舒佩的态度是什么?”

“我?我很同情她。”陈艳一愣,然后苦笑道。

后面就是一些琐碎的问题,他们问过之后又分别找来了李玥和罗薇薇她们来询问当天的事。

“就是,当时阿姨做好了巧克力牛奶,给大家分了之后,让我给舒佩端一杯过去,然后我就撞见叔叔和舒佩吵架。”李玥依旧怯怯地说着。

“做了饮料,是一杯杯端过来还是端过来再分的?”秦如鸣想了想问道。

“阿姨是熬好了之后,端到客厅里给我们一杯杯倒的,没什么问题的。”

“你们每个人喝的都是一样的对吧?”

“是的。”

“确认无误?”

“确认。”

……

“你们每个人喝的都是一样的对吧?”

“是的,除了糖分以外都是一样的。”罗薇薇想了想说道。

“糖分?”

“是的,阿姨给每个人都分了小糖袋,让人根据需要添加。”

“密封的吗?”

“是的。”

“舒佩的那杯也添了吗?”

“是的。”

问话告一段落。

宝儿……我的存稿不多了,最近还卡文了,估计以后二更是不行了,但是我尽量保证日更。时间改为9点,蹭玄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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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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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三界开外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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