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白日里虽热,毕竟快要入秋,夜里还是凉,奴叫人放好了水,去泡个热汤吧,这驱蚊的药包您不爱带,奴给您在窗口多挂几个。”
孙婉点点头,这紫衣似乎是孙衡教她识字那年专门找来与她同岁的陪读,在家中原也是读过书的。她那张R卡上窗外伺候的丫头多半就是她。
确实比其它丫头更圆滑一些。
孙衡知她内敛不喜与人斡旋,院里伺候的丫头一个个全是只知听命干活的锯了嘴的葫芦。
虽不讨喜,却省得女儿叫奴仆欺负了去。
那老嬷嬷是她娘的陪嫁嬷嬷,自小带她长大,无儿无女,也一心扑在孙婉身上。
只是也许孙知棠并非孙婉,对这两人却亲近不起来。
一夜秋雨,海棠带雨满庭落。
清晨,周执言自外归来,途经夹道长廊,忽见亭中一伞微启,伞下少女一袭素衣,背影窈窕。他走近几步,认出那是孙婉。
“婉儿?你在做什么?”
孙婉回头,眼角似沾了一点雨意,语气却恬淡:“本是想为父亲送墨,谁知雨重路滑,我便在亭中等了等。”
周执言皱眉:“此处离前厅远,不该你来。”
她未接话却反问:“这么早表哥从何处归来?”
他顿了一顿,也未答话,只脱下外袍走到孙婉身边往她身上一披,开口道:“你这身子骨怕是受不得一点秋雨,你这砚台我替你送,走,我送你回房。”
孙婉瞥见他腰间的荷包,抿唇一笑,举起油纸伞递到周执言身前轻声道:“我替你撑伞。”
“我来。”
周执言不知有意无意,竟直接握住她撑伞的手,孙婉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他触到柔软温热的皮肉当即也条件反射般松开手来。
一时间伞把倾斜,情急之下,周执言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竟一把将人揽进怀中,另一只手挡在她头顶,两人对视之际,纸伞又缓缓升起遮在她二人头顶。
原来她并未脱手。
【好感度 5】→【40】
孙婉嘴角微勾,心中想道:这种即时反馈真的考验人表情管理能力,不知怎么能关闭。
等周执言有些紧张的松开手,她未撑伞的手轻轻拉住他臂弯处的衣襟,道:“表哥,还是我撑伞吧,你离我近些,别淋到雨了。”
二人共行,雨幕似乎会将人带离尘事,将同行人的心困在一处。
*
秋日冷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昼夜,回了住处被老嬷嬷唠叨一顿,灌了一肚子姜汤,次日醒来还是感冒了。
孙婉披着厚裘靠在榻上,脸颊微红。
房门轻响,紫衣步履急促地掀帘进来:“小姐,老爷过来看您了。”
话音未落,孙衡已带着朝服寒气踏入房中,见女儿倚着榻侧,一双眼微红,他放缓喘息声,快步走近。
“婉婉,你怎的这般不知惜身,昨日竟在园中淋了雨?”他语气责备,眉目却尽是担忧,坐到榻前,一手探她额温,果然带着灼意。
孙知棠摇头,声音低哑:“不过是些小风寒,阿爹不必担忧。”
孙衡沉下脸色:“你是我孙衡唯一的女儿,是我心头一块肉。旁人病不得,你更病不得。我已叫人知会了刘太医,稍后他便过来,叫他给你好好看看。”
榻侧烛火轻跳,孙知棠仔细望着父亲眼底的忧色。
从那张【笔心如兰】的幻象卡推测开来,她似乎自小与父亲亲厚,虽非亲历,但这份血脉相连的牵挂却是异常真实。
孙衡沉默片刻,语气一转,装作无意地问道:“前几日执言自雍州来,你们表兄妹也有些年未见了。这次他留京稍久,你觉得他这孩子……如何?”
孙知棠一怔,随即抬眸看向父亲。他的神色平和,语气里也无过分意味,像只是寻常关心。
但孙衡并非多话之人,如此刻意提起,必然另有深意。
她垂下眼帘,低声应道:“表哥温和正直,待人有礼,诗书满腹,是极好的人。”
她只客观陈述,孙衡略一点头,眸中神色沉了几分,随即竟直接问道:“你觉得,他是否……合你意?”
孙婉抬头与他目光交汇,他神色淡然,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唇角含笑,却未正面回应:“女儿如今年岁尚小,未曾细想此事。”
孙衡听她话锋,神色略显缓和。
他低声道:“如今宫内风向微妙,下月便是重阳,宫中有赏菊宴,各家贵女皆会赴宴。据闻九位皇子——包括太子都将亲至。”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眼神深意更浓:“此宴虽名为赏菊,实则却是选人。”
孙知棠轻轻点头:“女儿知道了。”
孙衡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语气低沉:“你母亲早逝,我行事谋国多年,知这宫闱纷争远非儿女情长那般简单。你若心有所属,也不妨早些让我知,我也好未雨绸缪。”
“倘若真无其人,父亲自会为你铺好路,只求你此生安稳。”
孙婉应道:“女儿知道父亲心意,婚姻大事,女儿全听父亲做主。”
孙衡满意地笑着点点头,“为父知晓,你自小便最是最贴心孝顺不过的,你好好休息,我去上朝了。”
等人走后,紫衣端了热水过来服侍孙婉梳洗,不解问道:“小姐,老爷都这么说了,您为何不直接求老爷做主,将您许给表少爷?”
孙婉咳得颤音道:“我看你是皮紧了,乱说什么。去倒些热牛乳来。”
紫衣连忙从一旁桌几上的暖瓶中倒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热牛乳,用筷子小心把里面的姜片挑出来。
递上来时忍不住又道:“小姐不喜欢表少爷的话,这些日子何必想着法儿地送各种日用又让我打探表少爷的行踪和喜好。昨日还冒雨在前院的长廊中巴巴等了许久。”
孙婉露出些低落的神色,“连你都知道的事情,爹岂会看不出来?”
紫衣劝道:“老爷虽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可在这感情一事上,未必会懂女儿家细密的心思,总要问问您的想法,未必就是那个意思……”
孙婉接过青瓷碗,抿了一口姜汁奶,摇摇头道:“若我真坦言相告,只怕不待我病好,表哥便得回雍州去了。更何况,爹爹权倾朝野,又只我一个女儿,若我不能帮他,还有谁能帮他呢?我与表哥。”
顿了顿,她幽幽叹道:“先前是我一时情动莽撞,实欠考虑。日后莫要再提起此事了。”
她扭过头,眼角一颗豆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紫衣体贴地福身离去,等她关上门,孙婉望向东边的窗口,黑影不再,她缩回被子里,随手抹了把脸,打开【钦心策】。
【姓名】:周执言
【身份】:定远侯世子,姑母之子
【性格倾向】:正直清朗,勤学礼慎,清誉在外
【当前好感度】:60
【备注】:生于庶室,因才学被定为世子,于祖族中颇受排挤
【攻略难度】:中
【备注】:稳定、可控、宜长线投入
竟然真的不主动提示好感变化了。
*
日子不抗过,在床上一躺半个月就过去了。
赴宴这天,女眷都被安排在宫门前花厅等候召入。
帘影轻垂,花厅内香炉袅袅,外间十数人围坐在长桌上喝茶,内间四五位衣着华贵的少女围坐在一方罗汉榻前,低声交谈。
“听说这次的赏菊宴,连太后娘娘都亲自过问了。”一位着酡红织金长襦的少女低声道,语气带着些许矜持的兴奋。
“那自然可不只是赏花咯。”旁边一人轻笑,“我家三哥在翰林院听说,这次皇后娘娘与太后联手,是要给九位皇子都挑人选呢。若真得了好姻缘,来年可便是风光无两的皇子妃。”
“唉,只可惜我今儿又没穿得好看,连一枝发簪都被妹妹抢了去。”另一人作势叹气,引来众人一笑。
孙婉被拉着坐在她们中间,姿态温婉,听着众人交谈,面上含笑却不搭话,只偶尔轻点茶盏边沿以掩饰自己的沉默。
“婉姐姐?”旁边一个清柔的声音轻轻唤她,孙婉紧急看了一眼【钦心策】——太常寺少卿之女谢芷清。
孙婉回过神,莞尔一笑:“嗯?”
谢芷清靠近些,低声与她耳语:“今日九位皇子都要现身,你我身份不低,定然是要有个定数的。孙相位高权重,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只是这正妃还是侧妃,还是大有不同的,你心中要有数,不能往后躲了。”
孙婉轻轻颔首,这群看似只关心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的少女,比她更懂得如何生存。
这位太常寺少卿之女言辞关切,好感度有20,拿表哥的初始数值来比要强得多,可20也不算高,不知有几分真心。
众人闲话间,门外传来小太监禀报:“诸位贵女稍候,九位殿下稍后将在南苑相迎。”
少女们神色各异,有掩不住羞涩的,也有迅速取出香囊重新佩戴、镜中补妆的。谢芷清向孙婉靠了靠,低声打趣道:“今儿这排场,倒像是咱们选人似的。”
旁边那位着酡红衣衫的少女——户部尚书之女陆如瑛——轻笑道:“哪里轮得到我们选人,等他们衡量完,咱们只有安心等着嫁人的份儿。”
一人接口:“可若是太子殿下挑中谁,那便不一般了。”
“太子殿下可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听说年初北边战事收兵,还是他一纸策应稳住了后勤。”
“人也生得极俊,前年围场回京时,连当街的画师都偷偷为他画了像,卖到五十两一幅呢。”
“若论容貌,我倒更喜欢五皇子,温润得很,人也最有礼。”
“你说话小心些,太子如今是储君,说这些岂不惹祸?”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孙婉静静听着,听到“太子”两个字时,心头泛起一丝莫名悸动。
她只在父亲书房听过些零碎言语,大多是“太子沉稳”“与诸皇子不同”之类的笼统描述。父亲虽属意太子,却从未站队,可眼下嫁女必然要表态了。
此次宴会过后,如无意外,她非是太子正妃也是太子侧妃。此时此刻,很难不对这位储君多一分在意。
又有一人悄声说道:“你们听说没?三皇子前几日在国子监办诗会,为了填韵,造了‘流量’一词,眼下京中学子都在讨论呢。”
“流量?那是何意?”
“好像是江水流动……可是他说代表人气。”
“这是何解?”
“不知出处为何,说出来叫你们知道,若会上提及,小心别乱说话。”
孙婉眉头一动,眼底泛起一丝震惊,这种用词——她悄悄望向谢芷清,却见对方还沉浸在与人闲聊中,不曾注意。
孙婉垂下眼帘,指尖慢慢摩挲茶盏边沿,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确定的慌乱。
——她大概不是唯一一个“此间异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