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一天前，午后两点正是天地一蒸笼的时刻。谁又能想到一夕之间，不仅温度骤降十几度，整个世界也就此天翻地覆。
祁渊站在山头上，沁了丝丝凉意的风将头发悉数往后吹去，空气中混合着草木与烧灼的气味。
这里已经是隔壁K省的地界，位于Z省东南方。
从高处远望，入目是人烟稀少的山林田地，有零星的火焰与熔岩巨人，没有蔓延、没有新的灾难发生。事情似乎已经走到拐点，人类在经历了一整夜的绝望后，好像已经可以看见未来的希望。
真的是这样吗？
祁渊的耳边好像又响起了沉闷的水声，有什么在呼喊，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沉重，连带着心跳也一并变得鼓噪、烦闷——
“滚。”祁渊忍无可忍地骂出了声。
四周倏地一片寂静，只余下偶尔的风声咻咻滑过，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祁渊脸颊抽动了一下，压下烦躁的心情，努力回忆发现自己拥有异能时的场景，当时经历的事，所有的细节。
这样的回忆她已经进行过很多次。奇怪的是，虽然那一切都仅仅只是一个月前的事，但她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穿戴好装备从船上跳了下去，下一个记忆点已经是浮出水面了。
当时……妈妈说她看起来很累，不像是进行了一次休闲潜水活动，倒像熬了几个大夜又去跑了马拉松，感觉下一秒就会死过去。
爸爸问她水里发生了什么，她回答了，但如今的记忆里却只余自己的嘴唇一张一合的画面，没有一点声音。
只记得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世界整个变得不同了。空气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陌生的东西，眼睛看不见，但她切切实实地知道，它们就在那里。
那种东西就是异能量。
……
从怪物出现到现在堪堪十二小时，K市作为K省最繁华的城市，已经不见昔日荣光。
这里似乎没有经历火灾，但房屋倒塌、地面开裂的情况随处可见，更像是地震后的灾区模样。
城中游荡的怪物与熔岩巨人也有许多不同，它们身上的纹路偏向深褐色，体型更为臃肿，行动却要敏捷得多，行走间产生巨大的声响与强烈的震动。
K大老校区位于市中心，由于年代久远，校园面积狭小，建筑也格外密集，倒塌后层层堆叠，几乎见不到原来的地面。
校外不远处，几处断裂墙体与树木围成的角落里躲藏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他们似乎正在争论什么，眼看要发展到吵架的地步，其中一个男生怒道：“都小点声，万一把怪物引过来怎么办？”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神情不愉，顶了他一句：“你怎么知道那怪物能听见声音？”
“那你怎么知道它不能听见？现在不正该谨慎一点吗？”被反驳的人更生气了，心里直骂这人猪脑子。
“行了，大家都冷静一点。”一个戴眼镜的高马尾女生说，“先投个票吧。”
“怎么投？”有人问。
“同意现在去救纪云行的人举手。”
在场四个人，有三个举起了手。分别是最开始说话的男生，高马尾女生以及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
高瘦男生不满道：“这可不兴什么少数服从多数，或者你们要去自己去，我不可能跟你们去送死。”
现在外面仍然有怪物在活动，以他们被地形削弱过的速度，一旦碰面，很容易就被追上。被那种东西抓到，除了死还会有别的下场吗？
“你别忘了是谁治好了你的腿。”马尾女生目光锐利，“没有纪云行，你早就死了。”
“我又没说不去救他，不过是晚点等怪物走开了，不然不是无谓的牺牲吗？”高瘦男生反驳。
眼镜男生冷笑一声：“说得好听，听你的话等到现在了，你还想再等多久？不会以为怪物会自己消失吧？”
谁都知道被埋在地下的人境况有多危险，早一分钟就多一点生还的希望。
况且现在哪有绝对的安全？哪里都可能遇到怪物，若四人一起互相掩护，遇到个把怪物也不是没有逃脱的机会。
马尾女生沉默良久，出声道：“我们走吧。”她看了看左右，“不能再等了，无论如何先去看看。”
她话音落下，另外两人正待同意，却听“咚咚咚”的声音逼近，周围的废墟再次摇晃起来。
几人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果不其然是奔跑接近的怪物，更可怕的是，同行的怪物不止一头。
无需多言，四个人齐齐朝反方向跑去。
眼镜男生没忘嘲讽：“得，你等的怪物来了。”
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怪物很快追了上来，四人分头逃跑，两头怪物分别坠在了马尾女生和高瘦男生身后。
几人采用碰头再分开的方式，轮流争取一点休息时间，却仍然抵不住劳累，速度越来越慢。
眼镜男生喘着粗气引着一头怪物奔跑，却不防被一块石头绊倒，人倒是很快爬了起来，那副八百度的眼镜却飞了出去，虽然没碎，但一时是捡不到了。
他和马尾女生碰头，两人再分开，这头怪物暂时追逐女生而去，那边高瘦男生却紧接着将另一头怪物引了过来。
失去了眼镜的八百度男生破口大骂，却只能继续逃命，然而模糊的世界总潜藏着许多危险，他很快被另一处石头重重绊倒。
这一下磕到了关节，他抬头一看，怪物已经接近一米范围，他忍痛想爬起来，腿却始终用不上劲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怪物抬起粗壮的手臂直直向他砸下——
他下意识闭眼，却没有感受到预期的疼痛，听闻一声巨响后再睁眼时，那怪物已经歪倒在地。这头跑起来速度堪比健康成年人的怪物由于体型过于臃肿，躺在地上挣扎着像头翻不过身的乌龟，竟是难以再站起。
他连忙跑到记忆中的位置，找到眼镜戴上，重新清晰起来的世界里完整地显现了第二头怪物倒下的场面。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女生，留着一头将将及肩的直发，穿着海绵宝宝沙滩裤，背个半旧的魔法少女儿童大书包，手里甩出的冰锥狠狠扎进怪物胸前，将其推倒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我在做梦吗？”眼镜男生喃喃道。总觉得，要素过多的样子。
……
马尾女生看了一眼不远处仍然仰面挣扎的怪物，神情有些恍惚：“你是那种，超能力者吗？”
祁渊面无表情纠正道：“我更愿意称呼自己为异能者。”
“好的，尊敬的异能者女士。”眼镜男生接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问您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祁渊看向他：“回答我几个问题。”
“没问题！”
“这里发生了地震？”
“……是的，今天凌晨，我们在实验楼里看到这种怪物，刚刚跑出来准备一探究竟，突然就地震了，房子全部倒了。”马尾女生说。
祁渊皱眉：“怪物与地震没有直接关联吗？”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眼镜男生道：“怪物走动时地面会震颤，但是还没到引起这么大面积房屋倒塌的地步。”
祁渊心里暗道失算。她之前陷入了思维误区，看到自己的城市遭遇了怪物带来的火灾，又自然地与各地高温新闻相联系，想当然地认为各地应该都是同样的情况。
没想到仅仅只是隔了一条省界线，这边遭受的灾难竟全然不同。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一切必然与这些怪物，以及异能量有关。
问清了该问的东西，祁渊准备与他们告别，却被马尾女生叫住了。
“那个……同学！”马尾女生嘴唇紧咬，很是纠结道，“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们救一个人？他被埋起来了。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得寸进尺，但是、但是那个人很……很有用。”
她越说思路越顺溜，舌头一下捋直了，也不磕绊了：“他是个治疗系的异能者，很厉害的，连断腿都能治好，你救了他以后可以让他给你疗伤。对了，他还很好看，身材也好，你——”
“咳咳！”眼镜男生被口水呛到，见大家都看向自己，讪讪道，“不用管我，书锦你继续讲。”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光靠他们要冲进学校里把纪云行刨出来恐怕只能等下辈子，有这么一个助力，哪怕是把等待救援的人卖了，也要诓人去把他救出来，毕竟有命才有一切是不是？
况且这姑娘看着挺心善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没问他们要什么报酬，千万不要错过了才是。
“……不用了。”祁渊很难想象再继续说下去会是什么内容，她示意道，“带路吧。”
几人惊喜对视，忙走在前面领着祁渊来到了医学楼后面的废墟。
“他埋在下面多久了？”祁渊挨个击倒附近游荡的怪物后，看向面前明显比周围高出一截的建筑体堆。
“大概三个小时。”方书锦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不是刚开始就埋进去的？”祁渊方才一路走来，发现被掩埋的人没有一个还活着，在听到马尾女生的请求时已经在心中为这位朋友点了根蜡。但是如果是新埋的，情况应该不会那么糟糕。
“不是。是我们之前被怪物追赶的时候，他为了救人，被人撞倒后被二次倒塌的废墟掩埋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高瘦男生。后者撇开了视线。
祁渊没在意几人的小动作，说：“行，你们退后。”
“不需要我们帮忙搬吗？”眼镜男生疑惑。
祁渊打量着四周的环境，随意道：“嗯，不用。”
几人不确定地后退。
祁渊闭上眼睛，以她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的能量在她的感知中纤毫毕现。这些能量用于探查周围情况可以说是无往不利，任何微小的轮廓都逃不过她这双特殊的“眼睛”，而且因为控制时间短暂，并不会耗费太多精力。
上午遭遇抢劫时她就是这样探查到了草丛里还有两具尸体。
这块废墟下面确实埋着一个活人，不深，能量可以感知到他的脉搏，还挺健康。
嗯……从轮廓来看，身材确实不错。
祁校长现阶段有一点善良，但是不多，看到的能帮会帮，更多的就管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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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