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住进爱天使的第730天。
清晨五点半,走廊里准时响起拖把刮过地面的声音。
是张叔,他总在天没亮时就把护士站擦得能照见人影,尽管护士长每天都劝他“保洁阿姨七点才来”。
张叔会笑着点头,第二天依旧准时出现——他说三十年前答应过妻子,要让她醒来时看见的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后来她在一场车祸里走了,他就把整个世界都当成了她的病房。
我坐在窗边数绿萝的叶子,第十七片上有个虫洞,像只没睡醒的眼睛。
老周蹲在对面床沿,把早餐里的鸡蛋剥得光溜溜的,轻轻放在窗台上。“给朱丽叶的,”他转头冲我笑,假牙在晨光里闪了闪,“她昨天说想吃溏心的,我跟食堂阿姨求了三分钟情。”
我知道他说的朱丽叶,是他失踪五年的女儿。病历上写着“妄想症”,可谁又能说,那个活在他记忆里的女儿,不是另一种真实呢?
九点查房时,李阿姨把我拉到消防栓后面,从枕头下摸出个皱巴巴的信封。“小陆,帮我收着,”她手抖得厉害,“这是给我孙子的学费,等他考上大学,我就告诉他奶奶是太空人,去给月亮擦灰尘了。”
信封上的邮票早就泛黄,地址栏里的字迹被泪水泡得发晕——她孙子去年就因为白血病走了,护士站的抽屉里还锁着一张皱巴巴的死亡证明,谁也没敢告诉她。
王大爷今天没扮演赵子龙,他坐在花坛边,把塑料叉子一根一根摆成直线。
我走过去时,他突然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自己不是将军,”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我儿子以前总说我固执得像头驴,他车祸那天,我还跟他吵了架。”风卷着落叶扫过他的裤脚,他把最后一根叉子插进土里,“我当将军,是想护着他,哪怕是在梦里。”
午后阳光正好,小林医生教我们叠千纸鹤。张叔叠得最认真,每只翅膀都压出整齐的折痕,他说要叠够三千只,送给天堂的妻子当书签。
李阿姨把千纸鹤塞进枕头套,说要给孙子当玩具。老周对着绿萝喃喃自语,说要折只最大的当婚车。
我叠了一只没有眼睛的千纸鹤。
夕阳把走廊染成橘红色时,张姐推着药车过来,药盒碰撞的声音像串不完整的风铃。老周乖乖张嘴,李阿姨把药藏进手心,转身偷偷喂给流浪猫,王大爷举起塑料叉子敬了个礼,说这是“太上老君的仙丹”。
我吞下那颗白色药片,舌尖泛起苦味。
夜里睡不着,听见张叔在梦里喊妻子的名字,李阿姨在哼跑调的摇篮曲,老周对着绿萝轻声说“别怕”。
走廊的夜灯亮着,像颗不会熄灭的星星。
我翻开笔记本,写下今天的记事:
“绿萝新长了片叶子,虫洞还在。
张叔的千纸鹤叠到第2891只。
李阿姨的信封换了个新地方藏。
王大爷的叉子磨得更亮了。
今天的月光,像被人揉皱的锡纸。”
窗外的风穿过树叶,沙沙地响。
或许我们都活在自己的剧本里,有人当英雄,有人做逃兵,有人把思念折成纸鹤,有人把遗憾藏进枕头。
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只是一群受伤的人,借着彼此的影子,暖暖地活着。
大家好呀[害羞]凡凡是一个心事很重很细腻的孩子呢[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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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爱天使记事簿·陆凡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