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面的香灰簌簌地落了一夜,可惜直到太阳升起,天上也没落下一滴水。
村长心里五味杂陈,终于又舍得将旱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又迅速灭掉,叼着烟杆闻味。
是对自己这个村长不满,所以神女才不愿意降下甘霖吗?村长眼圈发烫,眨巴眨巴眼睛,却没有眼泪流下。
这时候,田立禾惊喜地喊道:“爹,村头井口下雨了,井下雨了。”
村长就听到‘下雨’二字,顾不得深思田立禾那颠三倒四的话,也没有询问具体情况,抓着烟斗就往村口跑。
井边远远围着提桶的村民,但是没有一个敢过去打水的,见村长过来,才欢喜地喊道:“村长。”
村长也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仰头看天,就见一小朵云彩在井口上下雨。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但是今天这事还真的没有见过。
“我先喝,半个时辰后我没事,你们再打水分水。”
村民见村长举着碗接水,一个个也凑过来,眼巴巴看着里面的水,忍不住一直咽口水,但嘴里太干,一点口水都没有,反而嗓子更干疼了。
而外面看不见情况的,搬凳子的搬凳子,上房顶的上房顶,爬树的爬树。
而南知意在人群最外面,怎么都挤不进去,也找不到位置,只能跟只猴子似的蹦蹦跳跳,“村长,您德高望重的,亲自试毒多不好,用我啊,我年轻身体好。”
前面的村民回头看向南知意,眼神有些不对劲,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出手将南知意围住了,“上蹿下跳,先捆起来,别让她回村通风报信。”
南知意:“?”
等待是最煎熬,尤其是眼睁睁看着等待,村长站起来,原地蹦了几下,又在自己身上各处摸了摸,确认自己没事。
“我没有不舒服,把进出村的路,都给我去上堵,不能进不能出,问就是要祭祖。”
村长点起三柱香,然后跪在台子上说道:“神女庇佑,虽旱魃肆虐跋扈,唯我村有水流,如果消息泄露,恐怕有村子来争夺,所以从今日起,不能随意外出,违者村规伺候,大家有意见吗?”
“没有,村长,我们都听您的。”
村长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更夫昼夜巡逻,重点防范偷水者,”村长眼神严肃地环顾村民,“我打算设置举报奖励,揭发偷水者可获双倍配给的水,偷水者的水供应减半。”
虽然不用担心自己和家里人会被渴死,但大多数村民则是愁眉不展,欲言又止。
她们有嫁进来的,也有嫁出去的,也有亲戚在外村的,现在的世道,一口水都能救下一个人,可村长不让进出,不让送水,内心纠结不已。
“我知道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绝对不忍心看着爹娘兄弟去死,”村长自然能看出来一些村民的想法,退了一步说道:“天黑时候,走娘家的,走亲戚家的,或者走朋友家的,最多带一……两碗水去,但是绝对不能往外透露一个字,不然别怪我无情。”
田立禾突然问道:“爹,我们保证我们村供应后,可以再分给其他村啊。”
村长:“太天真了,因水分配引发的村落内斗占比达三分之一,我救不了所有人,只能先紧着云溪村来!”
一个村民拉了拉田立禾的胳膊,“村长说得对,外村忍得一时,绝对忍不了一直,请佛容易送佛难。”
田立禾有些纠结,“可是,爹,神女知道了,会不会对我们云溪村不满?”
村长的脊梁骨一紧,也看向山上,如果自私自利得罪了神女,会不会他们云溪村也不会有水喝?
井边排队取水的村民,一边感谢着神女,一边小心地接过水碗。
他看见田二的媳妇怀里两岁大的孩子,哭声就像是小猫一样,媳妇的嘴唇裂了道血口子,却还用勺子盛水往孩子嘴里放。
他看见村里佝偻着背的老汉,手里攥着个破陶罐,跪在晒得发白的土地上,像条被晒干的鱼,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响,依旧先感谢神女的恩赐。
村长内心天人交际,也不知道是否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最后想起祠堂里的祖训‘守望相助,安居乐业’,叹息了一声。
“老二,去通知周围三个村的村长,就说我有事要商量,”村长然后看向山上,喃喃自语道:“神女娘娘,不是我不愿意救人,是水就这般多。”
很快,赵家沟,李村,孙家庄的村长都陆续赶到了云溪村的祠堂。
祠堂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四个村长围坐在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旁,每个人的脸上都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三位村长,我就开门见山说了,”村长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今天把各位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商量分水的事儿,
我云溪村幸得神女娘娘保佑,井内还有些水,虽然不多,可如果我云溪村连夜挖通村外地道,将井水秘密引至村内地窖,表面伪装成‘井已干涸’假相,也可以躲过各位邻村抢夺,
可神女慈悲,不愿看到我云溪村自私自利,不愿看到我云溪村在力所能及范围内不帮助周围的村民,尤其我们这几个村结亲许久,随便找两个村人,不出三代都是亲戚,
现在这旱情,大家都清楚,水就是咱们的命根子,可云溪村的水就那么多,只能尽可能分点给各位。”
这时,李家村的村长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我看啊,就按人口分!人多就多分点,人少就少分点,这样最公平!”
“不行!”孙家庄村的村长猛地站起身来,他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平时周围村里有啥大事,都会听听他的意见,“我看还是按土地面积分,地多的多分,地少的少分!”
李村一个青年反驳道:“地多又怎么样,现在干旱到人都没水喝,还管土地干什么,应该尽可能救人,就应该按照人口分水。”
李家村人多地少,孙家村人少地多,两个村都想更利于自己村的想法,一时间,祠堂里炸开了锅,各位村长和代表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声音越来越大,气氛也越来越紧张,仿佛一点就着。
而赵家沟人口和土地都在中间,赵家沟村长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说道:“大家别吵了,吵也解决不了问题,咱们几个村的情况都不一样,有的村人多地少,有的村人少地多,这分起来可真是让人头疼,长青,你怎么想?”
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云溪村村长心里暗暗着急,这样争下去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矛盾越来越深,他猛地站起身来,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喊道:“都别吵了!”
祠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村长身上。
村长深吸一口气,说道:“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在这大旱面前,更应该团结起来,争下去,谁也得不到好处,最后大家都得渴死、饿死!按照户数分。”
李村村长说道:“可是一家有两三口的,也有没分家七八口的,不公平吧?”
村长:“不分家的七八□□一份税收,怎么不说公平?”
众人听了,都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村长看了三个村的族谱本,赵家沟有42户人家,李村57户人家,孙家庄有34户人家,便按照一户人家两碗水分配,时间是日出前,省得太阳毒,把水都蒸发了。
虽然这个办法不能让每个村都完全满意,但在这大旱面前,也只能这样了,其他村长也纷纷表示赞同。
送走三位村长后,村长安排好人手,让人在井周围垒上高高的墙壁,又安排人轮流看门,省得有人撬门偷水。
又让人在通往外村的路口周围堆砌石块与树枝,仅留一人宽通道,也安排人守着。
就在这时,一辆装潢豪华的马车来到村口,一个胖乎乎,笑容满面的男人掀开车帘,“这里是云溪村吧?我是百味阁的掌柜逢芍卿,昨天买过你们村的神水,我有事想拜访一下你们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