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大人斜眼向江浔知看了看,笑了一笑,“先是找老夫下棋,又提到万俟,原来是为了这人出场做铺垫啊。”
“人人都有爱才之心啊,不愿意有能力,有抱负,有本事的默默无闻。”
代大人也没有惯着江浔知,直截了当说道:“是吗?我还以为浔知你给我推荐个想贪图捷径,一步登天,溜须拍马的小人来讨门道呢。”
江浔知看代大人收敛了笑容,怕误会越来越深,连忙为自己辩解道:“代大人误会了,我并不是来推荐人的,只是提供与代大人讨论文章、交流治学的机会,您若感觉此人值得培养,就收门下,如果觉得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直接赶走就是,省得代大人烦心。”
代大人直接正色说道:“让他回去吧,如果他自诩才华横溢,可直接去中书省交送名帖,考核通过,自有安排;
如果是有贪赃枉法之事,心里不忿,可直接去吏部交送状纸,调查清楚,自有公断。
如果想来老夫这里走后门,毛遂自荐,结党营私就算了,不然老夫和万俟有什么区别?”
“代大人,万俟老匹夫是为了一己私利,您这是推荐人才,性质并不一样,”
江浔知掏出来两页纸,恭敬地放在棋盘上,“代大人向来公正,所以我今日才来找您,陆清越过了考核,但是却被人顶替,无奈求到我这里,还希望您指点一下他的文章。”
代大人微一沉吟,见江浔知都如此说了,对方又是自己欣赏的小辈,也愿意卖对方个面子,便拿过纸张,“没有下次。”
“今夫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果能授孙、吴之略耶?
峨大冠、拖长绅者,昂昂乎庙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之业耶?
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坐糜廪粟而不知耻。
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而饫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像也?
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只可惜,昔日暴秽政,复又见于今日之圣朝,岂不令人扼腕痛心也?!”
代大人起初是惊讶,越看心惊,到最后直接发怒,叱道:“小儿大胆,光天化日,竟敢出言不逊,讽刺亵渎朝廷命官,莫不是想寻死?江浔知,老夫看你面子,就当今日没看过文章,你速速带他离去。”
江浔知:“代大人,他虽言语激进,可句句属实,古语有言: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代大人莫不是真的老了,听不进去心腹之言?”
代大人直接吹胡瞪眼,“你……”
江浔知将纸张拿过来,“现在佩戴虎形兵符、坐在虎皮上的人,威武的样子,好像是捍卫国家的将才,他们果真能拥有孙武、吴起的谋略吗?那些戴着高帽子,拖着长长带子的人,气宇轩昂地坐在朝堂之上,他们果真能够建立伊尹、皋陶的业绩吗?
代大人,无德无才是庸人,有德无才是好人,无德有才是小人,万俟此人又不爱国忠君,更可怕。
盗贼四起却不懂得抵御,百姓困苦却不懂得救助,官吏狡诈却不懂得禁止,法度败坏却不懂得治理,奢靡地浪费粮食却不懂得羞耻。看看那些坐在高堂上,骑着大马,喝着美酒,吃着美食的人,哪一个不是威风凛凛、令人敬畏、显赫得值得人们效仿?
景国刚建国五年,第一年是因为前朝不管民事,而导致洪水泛滥成灾,当今皇上圣明推翻凌国,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又大旱三年,百姓苦不堪言,万俟却要大张旗鼓,风光过大寿,有这种人做榜样,朝中官员只顾得自己荣华富贵,谁还在乎百姓?
代大人,上行下效,以后景国上下官员都外表如金似玉、内心破败得像破棉絮,正所谓,前人之鉴后人之师,重复前朝之事,这怎么能不让人扼腕痛心呢?!”
代大人想要反驳,但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低头静静地看着棋盘,若有所思,最后抬眼深深地看了江浔知片刻,江浔知也任其盯看。
代大人摆了摆手,“小儿敢说非常之言,必是经历非常之事,把人带进来吧。”语气顿了一顿,又盯着江浔知慢慢说道:“若是他随意谤讪朝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江浔知笑了笑,对着旁边的管家说道:“麻烦管家去贵府后门,将我那‘马夫’带过来。”
代大人:“马夫?”
江浔知笑了笑:“心比天高者,再有才华,也不值得扶持,今日,他为我驾马,我为他谋前途,谁也不欠谁。”
没等多久,管家便带着一少年走来,此人身姿挺拔如松,外表俊美,举手投足间充满活力与朝气。
陆清越走到两人面前,落落大方地行礼道:“小生陆清越见过代大人,江先生。”
代大人微微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见对方举止大方,心里也有些满意,但是脸上装出怒色,冷冷地问道:“大胆小儿,你可知罪?”
陆清越看到代大人声色俱厉的模样,依旧神情自若地说道:“代大人言重了,小生并没有妄议朝政,只是有感而发,皇上不看家世,血缘和人脉,只看才能,寒门子弟也有出头之路,朝廷命官不再被垄断,
可是,有人却上骗皇上,下欺百姓,公然作弊,顶替文章,小生来求一个公道,更是希望代大人能够整治官场。”
“吏治弊案?”代大人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心里也隐约有了猜测,“口说无凭,你无论想指证任何人,哪怕是个普通百姓,也得用证据说话。”
陆清越缓缓地往前走过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代大人,“代大人都不问我想指认谁,就问证据,应该心里有所猜测了,作弊案最大的黑手就是当今丞相万俟侯,
代大人刚才说,与其来您这里毛遂自荐,不如去中书省考核,小生已经去过应征考核了,文书都下达了,但等正式授官时,却突然告知新进官员业务不熟,将落榜的名字不小心抄录进去,也凑巧只弄错小生一人名字。”
代大人微微摇头,似乎感觉陆清越有些小题大做,“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或许真的是抄录错了名字,并不能说明有人顶替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