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一看自己惹事了,没有丝毫补救想法,在一旁捂着小嘴咯咯笑。
朱立平简直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把媳妇哄好,回头就看见朱明没心没肺的小样儿,气愤地把朱明抓到怀里挠痒痒肉。
朱明眼泪都笑出来了,连连求饶,“二伯,我错了我错了,放我一马吧!”
朱立平松开朱明,恨恨道:“看你下次还瞎说。”
朱明顺势坐直,呆在朱立平怀里没动弹了,然后继续刚刚的话题讨论。
朱立良默默地瞅了俩人好几眼,没吭声。
粗神经的朱明没接收到自家老爹的信号,朱立良却看见了自家弟弟的小眼神,顿时乐了,把朱明又搂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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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姑母家的四位表哥,一大早就到了,每个人都背了大包鼓鼓的行囊,手里还拎了几个麻袋。
杨高梅招呼几个外孙进屋,先领他们洗手洁面,又带他们看了要住的屋子。
四个表哥住在一楼东厢靠近倒座的屋,杨高梅道:“这屋子建了之后还没住过人呢,你们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图新鲜,全跑到二楼住去了,一楼大好的屋子都空着。”
这间屋子采光不错,很宽敞,有一个炕,够四五人睡,墙角有两个竹柜,可以放放东西。并且打扫的很干净,铺上了暖和的被褥。
虽说是外祖母,却只有逢年过节回来走动,心里下意识地想跟杨高梅亲近,却又因为不太熟悉,显得有几分局促。
杨高梅也看出来了,善解人意地说道:“我先去做早饭了,你们先把行李放着,在这院里熟悉熟悉,吃饭了我唤你们。”
说着就要往外走,四人里最大的方大,急忙喊住外祖母,道:“姥姥,我们带了些吃食来,这就给您送厨房去。”
杨高梅瞪了他们几眼,道:“自家外孙来家里还带什么吃食!”
几个牛高马大的半大青年,被她瞪的缩了缩脖。
方大顶着压力站出来,诚恳道:“姥姥,话虽这么说,但这也是我娘她们的一份心意,她们一直挂念着您呢。”这也是在路上打了许久的腹稿。
还在家中时,母亲就耳提面命过许多次,说外祖一家是最和善的人家,特别是姥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杨高梅看了几眼这几个鹌鹑似的的外孙,无奈道:“东西都带来了,难道我还能让你们送回去。”
接着转身出门,回过头看着这几个呆头鹅,扬声道:“愣着干嘛?不是说要给我送到厨房去。”然后又皱眉,“一个人就够了,不用都跟着,你们几个留着归置行李。”
兄弟几人把东西都交给方大,方大亦步亦趋地跟上杨高梅。
到了厨房,方大把东西搁下,帮着杨高梅烧火。
“姥姥,这一袋是我家今天新收的大米,带过来一家人都尝尝,这袋子是一些白面,也是今年新磨的。这袋子是二姨家晒的干蘑菇、干菠菜、粉条,这里还有两只鸡,都杀好了。”
杨高梅看了看半人高的麻袋,打趣外孙,“怎么着,你们这是打算把家都搬来。”
方大黑脸微红,小声道:“都给表弟表妹们吃。”
杨高梅故作严肃:“都给他们吃,我不准吃啦?”
方大急忙解释:“姥姥这…当然是…当时是大家一起吃。”大冷天的,急出一脑门汗。
杨高梅边刷锅边笑道:“算了不逗你了,两口灶都给我烧上,这口锅倒满水。”
方大回过神来才知道姥姥是在逗自己,并没有跟自己生气,不禁松了口气,麻利地开始干活。
煮饭这一会儿功夫,祖孙俩之间的陌生感已经消弭无踪,相处得很是和谐。
朱明打着哈欠,抬着小木盆到厨房里打水洗脸,就看见大表哥坐在灶前烧火。
轻轻地“咦”了一声,然后亲亲热热地跟方大打招呼,“大表哥,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赶上家里第一天开工呢。”
方大已经十七八岁了,看到这个五六岁的小表妹还是会有几分忐忑。主要还是因为在家时,母亲说过很多次,在外祖家,除了姥爷姥姥,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小表妹。
大姑母朱兰香的原话是:“到了朱家庄,你们兄弟几个一定要好好听话。虽说是一家人,但这次你姥姥愿意拉咱家一把,这是多大的恩情。你们记着一定眼明手快,多干事,要是能学点本事回来,下辈子就不用愁了。还有明娘这孩子,不同一般人,是个有大本事的,你们不要看她年纪小就怠慢她,她的话是一定要听着的,还有啊……”
反正离家前,两位姑母都叮嘱了几兄弟不少,所以此刻见到小表妹这位重点人物,心里有几分紧张。
方大犹豫道:“明娘,这我们还啥都不会呢,这…”
朱明没等方大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摆摆手,豪迈道:“大表哥,这都不是事儿,你就跟在我爹他们后面看着,边看边学就会了,这个不难。”
方大:“可是…”
朱明笑道:“大表哥,你怎么扭扭捏捏的,听我的准没错。”
方大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不过话都说到这了,母亲又强调过好几遍要听表妹的话,方大点点头应下,“表妹,我们会好好干的。”
杨高梅听着这兄妹俩的对话,笑眯眯道:“大郎,你就听着明娘大就好,她呀,最有主意了。”
方大这才注意到小表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脸上带着可疑的口水痕迹,不过这些邋遢的特征配上小表妹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蛋,都显得娇憨天然,惹人喜爱。
方大接过表妹的小木盆,舀了两瓢热水,试了试水温,又加掺了点冷水,帮着朱明端到盥洗室。
朱明简直太喜欢这个贴心的表哥了!
开心地道完谢,在架子上找打自己的牙刷,蘸了粗盐开始刷牙,正刷着呢,又看见方大端了一盆水,后面坠着朱宝这个小尾巴。
两个小姐妹对视一眼,眼睛冒星星,表哥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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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人在一处吃过早饭,几个舅舅又嘱咐了四个外甥一些细节性的东西。
朱振山抿了几口粥,对着几个外孙说道:“到了朱家村,就当在自家一样,有什么缺的直接跟我们说,不用拘束,都是自己人。”
几个少年感激地点点头,朱振山的话确实安抚了他们惴惴的心情。
面对着不太熟悉的家人,陌生的新环境,即将要学的新手艺,对几个内敛的农村少年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朱家人向来随和,说完正事,饭桌上很快又活跃起来。
听着外祖一家的说笑,四人也放松下来,慢慢融入这个氛围,时不时还因为表弟表妹的拌嘴,跟着轻笑。
饭毕,一天的正式工作也就开始了。
几个小的背上书包去上学,朱行三人分头行动,去通知朱武几人来家里商议事情,准备开工。
杨高梅这个业务部骨干倒是稳坐如山,因为再过一会儿,村里的妇人们都会聚集到朱家大炕上来,这个现成的信息中转站、新闻发布中心。
业务部占领了朱家堂屋,技术施工部转移到倒座,给妇女们腾出空间。
朱家的倒座,是一个放大版的木工工作间,里面摆放了很多的工具和原材料,也有一个炕,不过尺寸不大。
朱立良一进来就把炕点上了,炕炉上烧了一壶热水。
长辈们坐在炕上,几个小的坐椅子,不过离着炕很近,也很暖和,每人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暖着手。
朱立海:“我再你们说一下分队的事,这次盘炕,总的有十六人,待会儿另外几人就过来了。咱们分成四个队,你们四个得分开啊。”
几兄弟互相看看,方大犹豫道:“大舅,我们兄弟几个能不能分到一队啊?”
朱明想把他们四个分开的原因就是,人接触到一个新环境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和自己熟悉的人抱团,这样是不利于熟悉和交流的。
朱立海听到外甥这个问题,想起朱明昨晚的交代,果断摇摇头。
几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朱立平开玩笑道:“你们几个还是奶娃娃呢,做工都要黏一块。”
这话说的几人赧然,不过也是,在外祖家,都是自家舅舅带着干,有什么好扭捏的。
正说着呢,朱武几人也到了,进门先跟长辈问好,继而自己找椅子坐下。
一圈人以火炕为圆心,坐成一个半圆。
朱立海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开工计划,又说了下分工,最后给他们讲了薪水提成制度。
几人一听,面上都露出了恍惚的神色。
这几天的朱家庄,大家都明白是个什么情况,火炕的火热程度自不必言说,这门生意一旦开始做,会有多么的火爆这都是可以预见的。
朱家主动提出这种工钱分配法,简直就是给了早已摩拳擦掌的几人一记鸡血,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恨不得当场就开工。
听到一群妇女有说有笑的声音,看着大家泛光的眼神,朱立海道,“娘估计已经跟村里的婶子嫂子们聊上了,这订单只会多不会少。我是这样打算的,先从阿武你们几个家里开始盘炕,再给村里人盘。”
朱武几人激动之余更加感动了。
朱立海顶着他们炙热的目光,心虚地咳嗽两声,从员工家开始,都是为了磨练一下技术啦。
朱立海接着说道:“你们家里要盘什么炕?土坯的还是青砖的?要盘几口,回家仔细商量一下再说,明天再开工也不迟。”
朱武却踊跃开口道:“我家要盘四口砖炕,尺寸大小到我家再仔细量。”
朱振山皱皱眉道:“盘炕可不是件小事,你一个人怕是决定不了,回家问问家里长辈再说吧。”
朱武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道:“堂祖父,你是不知道,你家这口大火炕,可算是把我家祖母婶娘的魂都勾没了,在家念叨了几天,一听说你家能给村里人盘炕,早就把这些算清了,就等着上门盘炕呢。”
大家一听,纷纷笑了起来。
旁边一个汉子也挠挠脑袋,道:“不瞒您说,我家里人也都算好了,我家也要盘两口,只是原先不不知道还有土炕,现在好了,可以盘四五个了。”
朱立平锤了这人一拳,笑道:“满囤,你家才几个人,盘四五个,你睡得完吗?”
大伙儿哈哈笑,满囤争辩道:“我多盘两口怎么啦,以后给我儿子睡。”
“你这小子,媳妇都没影儿呢,就想着儿子了。”
朱振山也笑,说道:“满囤,这趟活儿干完,你就差不多能娶媳妇了。”
听到长辈调侃,满囤也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其实也要不了这么多,三口就尽够用了。”
旁边一汉子也感叹道:“原来还有土炕,这下子大家都能省下不少钱了。”
这时,朱丽也来敲门,靠门边的方大去开门。
朱丽没想到屋里这么多人,要放在平时肯定会有点害羞,可当下实在太激动了,脸都涨得红红的,赶忙把手中的纸递给朱振山。
然后跟大伙儿分享,声音里难掩激动之情,道:“祖父,现在堂屋里坐的十来个婶子,每家都要盘火炕,总的有三十多口呢!”
朱巧这会儿还在堂屋里跟着祖母接待顾客,杨高梅负责接待,朱巧负责记。
众人见到朱巧朱丽两姐妹都能识文断字,心里可惊的不行,可是这会有更要紧的事要办,便也只是夸赞了几句,没有多说。
不仅如此,消息传出去之后,基本上全村的人都坐不住了,都往朱家赶。
听说朱家要按照预订顺序来盘炕,大伙儿就更是着急了,毕竟早盘早享受,在这个取暖手段匮乏的年代,没有人能抵抗火炕的魅力。
于是乎,朱家火炕队,带好工具,正准备到朱武家盘第一口炕,刚推开倒座的门,就见自家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院子里的人也看见了他们,顿时团团围过来,七嘴八舌道:“山叔,先给我们家盘炕吧。”
“大山,先给我家做吧,我家要做五个呢。”
……
一群人试图从朱振山这边插队,朱振山不为所动,面上却是挂着笑,说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这给谁先做也不好呀,咱们都按照顺序来,这样也不会慢待哪家,最合适不过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放到自己身上,很多人是不理会的。
大家还是想继续说,朱振山却是一边安抚一边慢慢地往门外挪动,一转眼就走出了家门,然后借口推辞道:“我还有事忙,大家还是到堂屋里找我媳妇说吧。”
说着就大步迈开,溜之大吉了,几个儿子也紧随其后。
只剩下几个小的,愣愣的留在原地,被热情的乡亲们们团团围住。
朱立平刚走出家门外一会儿就开始哈哈大笑,“那几个小子,呆头鹅一样,这下子可算是给他们长点教训了。”
朱振山眼角的笑纹也更深了,语气里带着轻快,“走吧,咱们先去阿武家看看。”
父子四人到了朱武家,家里朱武的祖父也在,堂兄俩寒暄了一会儿,朱振山就说明了来意。
朱武祖父还并未说什么,一旁的朱武祖母早已迫不及待,抢白道:“大山,先从我屋里开始盘吧。”
朱振山应下,然后问道:“嫂子,先别急,盘炕可以盘土炕,也可以盘砖炕。这土炕挖点黄泥就能盘,砖炕嘛就是到镇上去买砖,盘这两种炕,价钱都是一样的,两百文一口炕,这材料费就各家自己出了。”
朱武家日子过得很不错,因为他们家有打猎捕鱼这个营生,家里也是住的砖房。所以听朱振山这么一问,朱武祖母毫不犹豫就选了砖炕,果然同朱武说的一样。
朱振山:“先带我去看看地方,我算算要多少砖,你们先去镇上买砖,砖到了就能盘。”
朱武祖母很开心地领路,笑逐颜开道“大山,真是太好了,我这老寒腿一到冬天就疼,有了这炕我就好过多了。”
朱振山莞尔,道:“这炕呀,都是明娘那丫头的主意。”
朱武祖母之前虽然听朱武讲过很多次,但都觉得不以为意,直到朱振山亲口说,她心中才信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心头狂跳。
要真的是朱明,那朱武之前讲得所有都是真的,什么砌砖、盘炕、搞施工队,都是这丫头的主意,朱武祖母这个农村小老太太,一时间很难消化这个事实。
她一贯的认知就是,这些本事都是男子才能有的,比起朱明是个小孩,朱明是个女的更让她理解不了。
心里惊涛骇浪,嘴上却没说什么,领着朱家人量完尺寸。
朱立海道:“你家这四口炕,总的差不多要两千来块砖,买两千块就够了,我家之前盘炕还剩了点。”
朱武家爹拍拍朱立海的肩膀,说道:“那就多谢了。之前我家还说呢,这盘炕估计得花不少钱,你家就收两百文,价格太厚道了。”
朱立海笑笑:“大家都是乡亲嘛,村里的我家就收两百文,到时候如果有外面的,就都收三百文了。”
朱武爹不禁刮目相看,这堂叔一家是真仁厚,一点儿不整虚的。
朱武爹也不含糊:“等会儿我就到镇上拉砖,明天你们就能开工。”
双方谈妥了之后,朱振山几人也接着要到满囤家量地方。
这时,一群狼狈的小伙儿才刚到,两波人在朱武家门口碰上头了。
少年们脸上还挂着忿忿的表情,抱怨长辈们不地道,自己溜走了,把他们留下,被一群人抓着问了半天。
朱行刚想谴责一下自己长辈,还没张口,朱立平就取笑道:“一群呆瓜,这么久才出来。”
朱立平的大儿子朱彬,平时性格很温和一个人,本来就被抛下,好不容易逃出来,还被亲爹幸灾乐祸,幽幽开口道:“爹,你们倒是溜的快,留下我们不管了。”语气中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朱立平顶着儿子谴责的眼神,也没有丝毫心虚,“这次就算你们涨涨教训了。”
一旁朱立海打圆场,道:“阿武家已经量好了,满囤,带路吧,现在去你家。”
一伙人才闭上嘴,开始干正事,忙活了一上午,把六家人的炕量好了,有的是土炕,有的是砖炕,砖头和土坯子都由各家自备,施工队只负责上门盘炕。
朱振山问朱立海:“家里还有多块砖头?”
朱立海想了一下:“估摸着还有七八百块。”
朱振山吩咐道:“那等会儿你就别量炕了,带着你的队,去镇上买砖,买两千块,还有石膏也买点。”
朱立海:“爹,还要买砖干什么?”
朱振山道:“咱家得给林夫子盘几口吧,等会儿我就跟他说一声。”思索了一下道:“他家的就我一个人去盘吧,不收他家钱,你们去了不好算。”
朱立海还没说话,朱武就道:“堂祖父这是哪里的话,我也在林夫子那上过几年学,给他家盘炕,那是应该的。”
其他人也纷纷应是,这事于情于理也不该是朱振山一人去,承了朱家这么大情,别说是不给工钱,倒贴钱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朱家开出的薪水是这么令人心动。
朱振山一想也是这个理,应下了,“量炕就这么个步骤,你们都看会了,等会儿就各队分开上门量吧,要多少砖,多大尺寸都用纸笔记下来。林夫子家我就一个人去吧,量完他家我也回去歇着了,你们几个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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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分开后,朱振山来到学堂,探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会儿学生都在休息,才走了进去。
朱明眼尖看到祖父,跟正在练字温书的朱星朱宝说了一声,就蹬蹬地迈着小短腿,跑向朱振山。
开心地问道:“祖父,你怎么来了!”
朱振山看见小孙女生龙活虎的小模样,一上午在村里东奔西走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笑着答道:“我来找你们林夫子,给他家盘几口炕。”
朱明点点头:“还是祖父考虑的周到。”
朱振山:“林夫子现在何处?带我去找他。”
朱明:“这会儿午休呢,夫子估计在后院休憩呢。”朱明领着朱振山往后院走。
林夫子正端了一杯热茶,准备润一润口干舌燥的嗓子,见朱振山进来,就放下茶杯,迎了出去。
寒暄道:“山叔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有功夫到我家来了。”然后让朱振山坐,给他倒了杯热茶。转头看见小学生朱明眼睛亮亮的望着自己,从善如流地也给朱明到了一杯。
朱明端着茶,甜甜地说了一句“谢谢夫子”。
朱振山也不多啰嗦,直接切入正题,道:“林夫子,我今天来,是为了给你家盘两口火炕,你带我去量量地,明天就上门给你盘。”
林夫子道:“这几日,你家的火炕真是在村里大显了一把啊。”
林夫子是家中独子,这宅子住着老母和妻子,还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已成婚,在县学求学,儿媳也到县里陪着丈夫读书。住在家里的就是两个女儿,和一个小儿子。
林夫子家是在父亲那一辈才迁入朱家庄的,平日里在村里没有很深的亲缘关系,但因着林夫子是读书人,村里人对他家还是很敬重的。
也是因着是读书人,林家的女眷平日里也少和村里妇女打交道,所以朱家那口炕,他家的女人们没去凑热闹,对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火炕功效也是半信半疑。
朱振山:“这火炕确实是个好物,我看着也快下雪了,盘上之后家里也暖和些。”
林夫子也知晓朱振山一片好心,遂点点头,又向朱振山询问价钱。
朱振山诚恳道:“你帮助我家这么多,收下我家三个孙女,怎能收你的钱,这盘炕是我家的一份心意,夫子莫要再说价钱了。”
林夫子眉毛一竖,道:“不可,要是不收钱,我家就不盘了。”
朱振山劝说道:“盘炕的砖头都是之前剩的,在家里也是白放着,不如拿来盘炕,再说了这盘炕快得很呢,你家三四口炕,一个时辰就能盘好。”
林夫子坚持道:“不行,剩的砖头也可以卖给别家,别家盘炕多少钱,我家也照收就好。”
朱明在一旁听着,眼珠子转了转,道:“夫子,村里人盘炕都是两百文一口,算算你家要盘几口,按数目付钱就好。”
林夫子道:“我家莫约要四口炕,只两百文?砖钱怕是都不够吧。”
朱明嘻嘻笑道:“材料钱另算呢。”
林夫子:“那行,砖头要多少,还请山叔去量量,砖钱我照价给。”
朱振山不同意:“怎能收夫子的钱。”
两人一时间争执不下。
朱明:“那这样吧,你俩都别争了,就用土坯吧,夫子这你总不能还说要给钱了吧。”
林夫子颔首道:“不错,那就用土坯吧。”
朱振山还想说话,朱明对着他眨眨眼睛,他就把想说的话咽下肚。
朱明对林夫子行了个李,“夫子,我姐姐说有几个书本上的知识要问你,你去帮她看看吧。量炕我带祖父去,师娘在呢。”
林夫子一听好学生朱星有疑问,自然无有不应的,喝了两口茶就要去前院给她解答。
朱明则拉着朱振山到角落,朱振山道:“说说吧,你的主意是啥?”
朱明抿嘴笑了下,道:“夫子这人固执的很,劝不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明天四队人都来,趁他上课的时候,给他盘好,他看见是砖炕还能拆了不成。”
朱振山笑道:“你这个小滑头,竟想出这主意。”
朱明调皮地吐吐舌头,“这主意遭罪的还是我,他是不会天天上咱们家找你,但我是天天对着他的,到时候他肯定数落我。”
一听孙女会被老师指责,朱振山有几分担忧。
朱明颇为潇洒地摆摆手,道:“没事啦,反正他也天天说我,不差这一点儿了,我是债多了不愁。”
朱振山望着孙女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简直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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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然不出朱明所料,林夫子次日中午,讲完课回到房中休息,就见到家里几口崭新出炉的青砖火炕,简直气个倒仰。
他的妻子不知事情原委,看着气派的火炕,满意极了,夸道:“这朱家人干活真是麻利,一个时辰都不到,四口炕就盘好了,连地上都干干净净的,没落下泥污。”
林夫子听到这,那还不知道自己被学生摆了一道,压抑着怒气,面上没有表情,问妻子:“你给了他家多少钱?”
妻子道:“我还问过呢,他们说你给过钱了。”
林夫子更气了,连说好的手工费都没要!
怒气冲冲地走出屋,要到前院找朱明算账,看着林夫子突然离开的背影,妻子一脸莫名,心里还腹诽了几句。
从后院到前院短短几步路,上头的林夫子也冷静了几分,因为这事儿,说到底,也是学生的一片孝心,他又以和何立场去指责朱明,辜负学生的一片好心。
心里这样想,脚步也慢了下来,最后在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又折头返回屋里了。
正在学堂里和哥哥打闹的朱明,还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躲过了一场急风骤雨。
只是放学后,林夫子淡淡瞥了一眼朱明,道:“都回家吧,朱明留一下。”
众人对这个场景简直习以为常了,要是哪天夫子不留堂朱明才是稀罕事。
只有朱明自己知道,今天这次留堂不简单,做出壮士断腕的姿态,跟几个兄弟姐妹说:“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几个孩子也很纳闷,平日里,朱明留堂,也没见这个样子。
不过大家都对这个留堂这个事见怪不怪了,朱明说了不用等,几人也就先走一步了。
朱明收拾好书包背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后院。
林夫子坐在堂屋的主座上,看见朱明进来,也没说话,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一会儿。
朱明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故作轻松道:“夫子,我是不是又写错什么字啦?”
林夫子沉沉道:“有没有写错字,你心里没数吗?”
朱明挠挠头,道:“学生愚钝,哪里写错了还请夫子指点。”
林夫子冷笑了一下,道:“愚钝?我看你先斩后奏用得很好嘛。”
朱明觉得奇怪,夫子平时骂人不是这个阴阳怪气的风格呀,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来应对。
朱明脸上挂着求饶的笑,干脆利落地滑跪,道:“夫子我错了!”
林夫子:“那你说说你错哪了。”
朱明眼睛眨巴两下,道:“我不该骗夫子,瞒着夫子做决定。”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但我这也是对夫子的一片拳拳孝心啊,之前就听林姐姐说过,夫子每每到了冬天,腿脚都僵得很,有了这火炕暖着,想必夫子的也会舒服一些。”
林夫子望着这个小孩,一字一句地讲述着对自己的一番关心,心里也很是动容,脸子也挂不住了,本来今天也没想着责骂朱明的。
林夫子咳了两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今天叫你来,是还有别的事,你走近些。”
带朱明走到跟前,林夫子才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递给朱明。
朱明接过之后,看了两眼,才知道是一本字帖,看起来被主人爱护得很好,边角都很平整。
林夫子:“这本字帖乃是孟亭林大家的真迹拓本,是年轻时在外游学,偶然得之的,我现下把它交予你,希望你能好好练字…”
朱明没等他说完,急忙道:“夫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在古代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一切跟知识相关的物品都显得很高贵。像朱明用的书,都是印刷版的,就连最普通的《千字文》都能卖个一贯钱。
孟亭林乃前朝大儒,一手行书写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世人都称“孟体”,这本字帖是孟亭林的真迹,虽不是原稿,但拓本也极为珍贵,以朱明没见过世面的眼光来估算,这本字帖,起码百贯以上。
其实这是朱明远远低估了,这种字帖在市面上,基本上就是有市无价的。
林夫子听到朱明打断他的话,眉头跳了跳,忍不住恢复往平日的大嗓门,“谁说要把字帖给你!我只是借你练练,你不要就算了!”
朱明一听是借她看看,顿时没什么心里负担了,给林夫子顺毛道:“嘿嘿,夫子,这不是我太紧张了吗,看在学生一手破字的份上,您就大发慈悲借我看看吧。”
林夫子抿了口茶,颔首道:“你要仔细爱护着,切不可有一丝损伤,看完了就尽快还我,还有啊,你这行事毛毛躁躁的毛病也要改改,我话都没说完,你抢白,像个什么样子。”
朱明自是无不应的,乖巧地小鸡啄米点头。
林夫子又叮嘱了两句,就让朱明回家。
朱明千恩万谢后,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地归家了。
林夫子望着学生快乐的背影,心里简直滴血,但愿这小兔崽子可千万不要伤了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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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朱家庄的盘炕风潮算是彻底风靡了,有钱的到镇上买砖,没钱的到山上挖黄泥做土坯,大家都在热火朝天地干着。
朱家的四人小队,为了提高效率,等全部人上手之后,也拆分成了两人组合,现在朱家的火炕施工队,总的就是八支队伍。
火炕这种好东西,流行速度那是相当快,朱家庄的火炕都没盘完,镇上也刮起了火炕的风,订单简直像雪花一样涌来。
在业务量剧增的当口,朱家也在朱家庄投了一颗重磅炸弹。
朱家火炕施工队,要扩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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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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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