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站方向的天际线泛着病态的橙红，像一块被血浸透的破布。凌薇用军大衣下摆裹紧那枚军方徽章，金属表面的温度比掌心的伤口还要凉。机械鼠在前面探路，红光扫过街角时突然停顿 —— 前方两百米处有座倾斜的建筑，招牌上 “惠民超市” 四个字被锈蚀得只剩残缺的轮廓，钢筋从破裂的墙体里刺出来，像白骨嶙峋的手指。
她需要抗生素。左臂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脓，辐射感染的紫色纹路正沿着血管向上蔓延，夜里偶尔会传来骨头摩擦般的刺痛 —— 那是基因崩溃的前兆，比前世提前了整整七个月。
超市玻璃门早已碎裂，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混杂着玻璃碴和干枯的植物根茎。凌薇踩着自己的脚印往里走，军靴碾过碎玻璃的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惊起几只灰黑色的飞虫，它们撞在布满蛛网的货架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货架大多东倒西歪，标签纸卷曲发黄，依稀能辨认出 “洗发水”“饼干”“卫生纸” 的字样。凌薇的目光掠过这些无用的杂物，径直走向超市深处的医药柜台。记忆里这里应该有个冷藏柜，或许能找到未失效的抗生素。
机械鼠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红光指向柜台后方的阴影。凌薇瞬间握紧钢筋，指尖的金属异能让柜台边缘的铁皮微微震颤。
阴影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啜泣，像受惊的幼兽。
凌薇缓缓绕到柜台后面，钢筋的尖端对准那团蜷缩的黑影。那是个女孩，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裙摆被撕裂了一大块，露出的小腿上布满淤青和划痕。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不停颤抖。
“出来。” 凌薇的声音没有温度，钢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光。
女孩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沾满灰尘的脸。她的眼睛很大，瞳孔是纯粹的黑色，此刻却因为恐惧而放大，像受惊的鹿。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发 —— 不是废土常见的枯黄或灰白，而是像海藻一样的深绿色，发梢还带着湿润的光泽。
“别…… 别杀我……” 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蚋，抱着布娃娃的手臂收得更紧了，“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
凌薇的目光落在她脚边的医药箱上。那是个粉色的塑料箱，边角已经磕破，箱盖敞开着，里面散落着几支注射器和半板白色药片。她认出其中一支针管上的标签 —— 青霉素，虽然包装有些破损，但药剂还保持着透明的淡黄色，应该还能使用。
“这些药是你的？” 凌薇用钢筋指了指医药箱。
女孩立刻把医药箱往自己怀里拉了拉，绿发遮住了半张脸：“是…… 是我找到的…… 我妈妈病了，需要这个……”
“你妈妈在哪？”
女孩的肩膀抖了一下，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 她变成腐尸了…… 就在外面…… 我不敢出去……”
凌薇的视线扫过女孩的手臂。她的皮肤很干净，没有辐射斑，指甲缝里也没有黑泥，这在拾荒者里极为罕见。而且她身上有种淡淡的消毒水味，不是废土常见的廉价消毒剂，而是医疗级别的苯酚气味。
“你不是普通拾荒者。” 凌薇的钢筋又往前递了两寸，“这个超市的冷藏柜在哪？”
女孩的眼泪瞬间止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嗤 ——” 凌薇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超市里显得格外刺耳，“你怀里的布娃娃，接缝处用的是手术缝合线，针脚间距不超过三毫米。你连衣裙的布料是防辐射纤维，虽然看起来旧了，但经纬密度比联盟士兵的制服还高。告诉我，你是谁？”
女孩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布娃娃的接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就在这时，超市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野的笑骂。
“老大，这地方肯定有好东西！刚才我看见有个绿毛丫头跑进来了！”
“搜仔细点！那丫头据说带着军方的医疗包，找到就能换半箱伏特加！”
凌薇迅速拽着女孩躲到柜台下面，钢筋抵住她的喉咙：“闭嘴。”
女孩的眼睛瞪得更大，却真的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凝结的露水。
三个男人走进医药区，为首的是个络腮胡，脸上有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疤痕，手里把玩着一把生锈的猎枪。另外两个跟班背着砍刀，正踢翻货架寻找物资，其中一个独眼龙凌薇认得 —— 是昨天在公交车站被她放过的那个断膝拾荒者，此刻他的膝盖上绑着简陋的夹板，走路一瘸一拐。
“老大，就是这丫头！” 独眼龙突然指向柜台方向，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她身边那个女的…… 就是昨天废了我腿的婊子！”
络腮胡的目光立刻扫过来，猎枪的枪口缓缓抬起：“出来吧，小老鼠。把医疗包交出来，或许能留你们个全尸。”
凌薇按住女孩的肩膀，示意她别动。她能感觉到周围金属的存在 —— 货架的钢筋、猎枪的枪管、男人腰间的匕首，它们像沉睡的蛇，在她的感知里微微搏动。异能还很微弱，但对付这几个杂碎足够了。
“给你们三秒钟。” 络腮胡的手指扣上扳机，“一 ——”
凌薇突然踹向旁边的货架。堆满罐头的货架轰然倒塌，铁皮罐头滚落一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三个男人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就在这一瞬间，凌薇调动起全部异能。
“嗡 ——”
络腮胡腰间的匕首突然飞出，精准地钉在独眼龙的手腕上。男人惨叫着跪倒在地，猎枪 “哐当” 落地。另一个跟班的砍刀突然调转方向，刀柄狠狠砸在他自己的额头上，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络腮胡还没反应过来，货架上的钢筋已经像毒蛇般窜出，缠住了他的胳膊。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被钢筋勒得变形的手臂，嘴里发出难以置信的嘶吼。
凌薇从柜台后走出来，捡起地上的猎枪，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医疗包在谁手里？”
络腮胡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看着那些悬浮在空中的金属碎片，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是…… 是‘铁手’要的…… 他说那绿毛丫头是军方实验体…… 抓回去能卖个好价钱……”
凌薇的目光落在柜台下的女孩身上，她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有惊讶，有恐惧，还有一丝…… 了然？
“铁手是谁？”
“是交易站的守卫队长……” 络腮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说那丫头的血能治辐射病……”
女孩突然从柜台下冲出来，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术刀，狠狠刺向络腮胡的喉咙：“你们都该死！你们把我爸爸的实验室都毁了！”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女孩一脸。她却像没感觉一样，拔出刀又要刺下去，凌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够了。”
女孩转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发狂的小兽：“他们杀了我爸爸！他们把实验体都放出来了！他们活该！”
凌薇看着她颤抖的手，手术刀的刀刃很薄，闪着寒光，显然是专业的医用器械。她突然想起前世听说过的一个传闻 —— 核爆前有个秘密实验室在研究 “辐射适应性基因”，实验体都是些孩子，后来实验室发生泄露，所有资料都被销毁了。
“你是‘夜莺’实验室的？” 凌薇松开她的手腕。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 你怎么知道？”
凌薇没有回答。前世她花了三年时间才查到 “夜莺” 实验室的蛛丝马迹，据说最后一任负责人姓顾，是个疯狂的科学家，在核爆时把自己和实验体都锁在了地下实验室。
“那支青霉素，我要了。” 凌薇弯腰从医药箱里拿起那支针管，又翻出半瓶酒精，“作为交换，我带你去交易站。”
女孩警惕地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你的能力。” 凌薇直视着她的眼睛，“‘夜莺’实验室的孩子，都有特殊能力，对吧？”
女孩抿了抿唇，突然伸出手。她的指尖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绿色光晕，落在凌薇左臂的伤口上。刺痛感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的麻木感，那些紫色的纹路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
“我叫顾晓语。” 女孩收回手，绿色的光晕渐渐散去，“我能加速细胞再生，但每天只能用三次。”
凌薇看着自己的伤口，溃烂的皮肤已经开始结痂，连带着骨头摩擦般的刺痛也减轻了。她将青霉素塞进怀里，又把猎枪扔给顾晓语：“会用吗？”
顾晓语接住猎枪，动作生疏却稳定，显然接受过相关训练：“爸爸教过我。”
“很好。” 凌薇扛起钢筋，“从现在起，你跟着我。别耍花样，否则 ——” 她指了指地上络腮胡的尸体，那些缠绕着他的钢筋突然收紧，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顾晓语的脸色白了白，抱紧了怀里的布娃娃：“我不会耍花样的…… 只要你能带我找到我哥哥……”
“你哥哥？”
“他叫顾衍，也是实验体…… 核爆时我们分开了……” 顾晓语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就在交易站方向。”
顾衍。
凌薇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前世后期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科研疯子，那个最后为她挡了一枪的男人，竟然是眼前这个绿发少女的哥哥？
命运的丝线，竟然以这样诡异的方式缠绕在了一起。
“走吧。” 凌薇转身走向超市门口，“交易站的守卫不会轻易放过你，我们得从秘密通道进去。”
顾晓语连忙跟上，绿发在灰暗的光线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她看着凌薇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布娃娃，悄悄拉开娃娃的拉链，里面露出半截泛黄的实验报告，边角处写着一行小字：“实验体 7 号，基因融合度 92%”。
超市外的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灰尘，形成一道道小小的旋风。凌薇抬头看了看天色，交易站的方向已经亮起了零星的灯火，像荒野中引诱猎物的鬼火。
她知道，那里有更多的危险在等着她们。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顾晓语的脚步声跟在身后，很轻，却很坚定。凌薇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钢筋在她手中微微震颤，仿佛也在期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锈蚀超市的阴影里，机械鼠的红光闪烁了两下，然后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