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抹了抹眼睛，脸上努力扯出一丝笑来：“我们家老头子年轻的时候给城里的药堂的大夫当学徒，多少懂些医理，也识得一些药草，自打我二人在这崖底定居下来，老头子便是靠着他这点儿本事撑起了这个家。”
张大娘看了看身边的老伴，接着说道：“后来阿俊逐渐长大，老头子便教他读书识字，也会带着他一起上山去采草药。”
“阿俊那孩子啊，聪明伶俐，学起东西来也快，或许是遗传了老头子，阿俊尤其对于医术方面特别感兴趣。”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张大娘突然笑出了声，“有一次他在后厨烧火的时候，居然因为抱着医书看得太入迷，把家里的锅都给烧穿了，糊味都从后厨传到前院了他还没发现。”
说到这些，连一向沉默少言的李大爷脸上都露出了慈爱又无奈的笑，楚寻音能看出来，她们很疼爱这个孩子。
张大娘叹了声气：“我和老头子愿意守在崖底陪着我那两个短命的孩子，那是我们的选择，可阿俊还小，他不应该陪我们一直在这里耽误下去。”
“机缘巧合之下，一年前，一直收购老头子草药的药堂掌柜说他准备在卫城再开一家药堂，坐堂大夫都已经找好了，问老头子愿不愿让阿俊跟着去当学徒。”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张大娘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早就有心想将阿俊送出去，可一直苦于找不到值得信赖的人，老头子和那药堂掌柜打了多年交道，他的人品还是十分可靠的。”
“我们商量后，决定让阿俊先跟着掌柜他们去卫城，至于我和老头子，打算在这崖底多留一年，最后陪陪那两个孩子，等阿俊在卫城安定一些，我们便过去陪着他。”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老头子心里一直很愧疚。”张大娘看着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他其实原来不是这样的，他曾经也是一个年轻气盛，脸上常带着三分笑的小郎君，可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内心绵绵不绝的愧疚活生生将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总觉的当初若不是他执意要带我们娘几个去投奔亲戚，也不会在路上遇到流匪，害的一双儿女丧命于此。”张大娘紧紧地抓住李大爷的手，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不管我和你说了多少次，错的不是你，是那群该死的流匪，可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没有过得了这一关。”
“但是老头子，我们在这里停了这么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该往前走了。”两双苍老起皱的手紧紧交缠在一起，张大娘的眼里说不出的温柔与坚定，“阿俊还在等着我们呢。”
“哎，哎。”李大爷嘴里应承着，不住地点着头，楚寻音看见他的眼眶已经湿润，与张大娘相握的手更是微微颤抖。
是啊，消逝的生命不会回来，失去的岁月不能重来，可至少他们还有未来，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那都会是一段崭新的旅程，张大娘她们能够想通真的是太好了。
“那大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卫城啊？”楚寻音有些担心，她记得孟栖亭曾经说过，卫城这段时间并不太平，可她们如今自身都难保，更不可能邀请张大娘和她二人同行。
听到楚寻音的问题，张大娘的脸上染上了一丝忧愁，“自从阿俊跟着掌柜的到卫城后，每隔两个月都会往老药堂寄一封家书，可说来也奇怪，这次眼见着都已经超了小半月了，可药堂的伙计却说他们还没有收到阿俊寄来的信。”
“些许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呢。”毕竟卫城离此处路途遥远，若是遇到恶劣天气，或者信人因为什么事绊住了手脚，晚上十天半个月的也是有可能的事，楚寻音说道，可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莫名有一丝不安。
“我和老头子也是这么想的。”张大娘点点头，“等拿到阿俊这次寄回来的信，我和老头子就准备出发了，在这之前我们还得把这屋子里的东西整理一下，说不定以后还会回来住的。”
“这样也好。”张大娘两口的打算已经十分合理了。
“对了大娘，我和公子明日便打算告辞了，就是还得麻烦您和我们说说这出去的路该怎么走。”楚寻音说道。
方才在屋里孟栖亭便告诉了她这个决定，最迟明日一早，他们就得赶路了。
一方面卫城的形势尚不明晰，迟则生变这个道理楚寻音还是懂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留的时间越久，就有可能给张大娘她们带来麻烦，这也是楚寻音不愿意看到的。
“怎么这么着急？”张大娘诧异地看向楚寻音她们，劝到：“你们这身上都还有伤，在大娘这养好伤再走也不迟啊。”李大爷也点了点头，同意老伴说的话。
楚寻音也想留下来啊，李大爷的手艺这么好，她还想再多吃几顿呢，可是不行。
她满脸为难地“解释”到：“大娘，实不相瞒，先前我和您说我与公子二人此番去卫城说是为了探亲，其实是因为公子的舅舅得了重病，已经是时日无多了。”
楚寻音的目光落在身边人的脸上，痛惜地说：“公子与他感情深厚，这次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就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这实在是耽搁不起了啊。”
莫名其妙多了个舅舅的孟栖亭：“……”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只是让楚寻音和这二人说一声，他们明日要启程离开的事，这一天天的她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戏，还演上瘾了不成？
张大娘仔细打量了一下孟栖亭，没想到他看着面冷，实际上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就是这感情方面有点儿差了些。
若是让孟栖亭知道这世上居然会有人用孝顺二字形容他，只怕会觉得万分荒谬，要知道他的皇帝老爹这会儿估计正因为他的手段吓得睡不着觉呢，怪只怪楚寻音给他编的故事太能唬人。
“好孩子。”张大娘欣慰地对孟栖亭说：“人生老病死乃是常态，你莫要太过伤心。”
孟栖亭：“……”没有最无语，只有更无语。
楚寻音：“噗。”
她真是要笑出声，“好孩子”，张大娘的嘴真是惊人，不过她这也算是变相地扭转了孟栖亭在张大娘心中的形象了吧。
“您说的对。”孟栖亭脸上带笑，第一次用这么和善的语气跟人说话。
“嗷—”楚寻音身子一抖，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栽下去。
“闺女你怎么了？”张大娘担心地看着她，好端端地咋突然嗷地一声呢？
“没、没事。”楚寻音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孟栖亭一眼，居然在底下偷偷掐她，小心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