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周启澜笑了一下，没等姜承殊回答，又开口：“其实戴致远的这个案子还有几个疑点。”
“嗯？”姜承殊看着周启澜。
“首先，陆尉是怎么知道戴致远偷走了他的孩子？”周启澜慢条斯理地说着，“陆尉只是杀死了戴致远，并没有杀死护士——既然这些人一起参与了作案，为什么陆尉只报复了戴致远？他杀戴致远的时候距离戴致远害他的孩子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为什么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戴致远？”
“或许是有人告诉了他真相，从而诱使他去杀掉戴致远。”
“但这个人又是谁呢？他既有杀害戴致远的动机，还知道事情的真相。”
说到这里，周启澜露出一点冷笑：“或许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想，许诗心的流产真的只是个意外吗？戴致远会为了钱铤而走险偷盗婴儿，让他去害自己的病人流产，似乎也不难想象。”
“那许诗心的这个孩子，到底碍着谁了呢？”
周启澜看着姜承殊，眼神清明。
“你怀疑是我？”姜承殊坦然地回以微笑，“我为什么要杀这个孩子？”
“我去见过许诗心了。她的说法证实了我的猜想，你和姜承资之间存在着竞争关系，姜承资也同样害怕你的出现会影响他在公司的地位，所以不断打压你，阻拦你。他为什么要留下许诗心的孩子，也是因为喜爱孙子的父母会因为孩子更高看自己一眼。”
“当然，这都是猜测。”周启澜一顿，继续道，“所以我去查了你和戴致远的联系记录，包括电话、微信……我都看过一遍了。”
姜承殊眯了眯眼睛，神色逐渐有些意味不明起来：“然后呢？”
“有一段时间，你们联系可以说是相当频繁，但是直到一个日期之后，你们几乎就彻底断了联系。”周启澜道，“那就是姜承资车祸去世的那一天，而这一天，同样也是我之前推测的，许诗心流产的日子。”
“或许只是巧合？”姜承殊无谓道，“这代表不了什么。”
“确实。”周启澜淡淡道，“只有通话，没有文字聊天记录，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现在也已经无人知晓。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戴致远已经死了，无论他生前做过什么，现在都无法交代了。也正因如此，你是有动机杀死戴致远的。”
她语气轻巧地继续：“我来猜测一下当初的事情。
“你买通戴致远帮你杀死许诗心腹中的孩子，但是戴致远某一天却突然告诉你，他良心发现，不想帮你继续了。随之你的哥哥出车祸意外去世，你很快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不对劲。或许许诗心确实已经流产，但她用更高的价钱买通戴致远帮她保守这个秘密。于是你专门和许诗心见了一面，观察她是否还怀着孩子——或许就是那一面，被你的女友撞见了。你为了不让女友继续留在你身边，防止这件事情被更多人知道，故意找借口和她分手了。
“之后，你就打算戳穿许诗心假怀孕的阴谋——但这就有了一个问题，许诗心怀孕被戳破，或许就会连累到戴致远，他会不会说出和你之间的交易，也是你会担心的问题。还没等你完全厘清这件事，许诗心就有了新的动作，她早产了，生下了一个孩子。”
似乎是临近黄昏，天光渐渐褪去，书房也随之愈发暗了。姜承殊仍然背对着走廊的灯光，在他身前打出一道阴影。他的神色因此有些难以分辨。
周启澜抬眸和他对视，仍然不紧不慢地讲述着。
“这个孩子使你彻底乱了阵脚，他如果继续活下去，将来是可以和你平分家产的。也或许不仅仅是遗产的问题，长子早逝，你的父母或许对这个孙子给予了更高的期待，这同样是你不能接受的。
“当然，你知道这个孩子的来路有问题。陆尉大闹医院，他的孩子和许诗心的孩子先后降生，而且都是戴致远负责的产妇，这不得不让你产生某些合理的联想。于是你沿着这个思路，调查出了事情的真相，并将这些告诉了陆尉，并诱导他杀死戴致远复仇。
“这对你来说有两个好处，一来戴致远死亡，你和他的交易也就从此无人知晓。二来，警察介入调查，就能牵连出戴致远的所作所为，孩子的身世自然就公之于众，不用你再费心于此。”
说到这里，周启澜眉角一挑，冒出个奇怪的笑容来：“故意引我掺和进来，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或许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一方面你猜测我和警察有一定的联系，或许这些情况可以经我之口传到警察那里，另一方面我作为之前秦庭松案的参与人，出现在这次案件的边缘，或许可以引起警察对姜家多一分的关注。
“但现实则更加巧合，我不小心目睹了戴致远的坠楼，从而和这个案子扯上了更深的联系。”
周启澜叹了口气：“我运气是真的很差。”
“你的想象力也非常丰富。”姜承殊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周启澜的神情上。
周启澜哈了一声：“别急着夸我，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姜承殊歪了一下头，语气平静：“那你继续。”
“陆尉杀了戴致远，你的目的达成了，看起来似乎一切都要结束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陆尉还活着，只要他被抓，几乎百分之一百会供出你。你做了那么多事，是经不起警方调查的——能彻底把自己抛在警方的调查视线外，只有一个铤而走险的方法。杀掉陆尉。
“就在陆尉杀戴致远的时候，你已经考虑好如何杀死他了。
“陆尉杀人之前，已经订好了外逃的动车票。但其实这张动车票的作用不过是掩人耳目，调虎离山。警方以为他已经离开了n城，就不会在n城派出大量的警力追查陆尉。但实际上陆尉应该只是在火车站检票入站后，就借故离开了，他根本就没有坐那列车，他一直就在n城。
“我猜这种方法是你告诉陆尉的，陆尉按照你的话去做了，但你的真实目的只是方便杀他罢了。那张动车票路线途径的城市非常有意思，正好包含了n城这条河的上游城市。这并不是巧合，你正是想利用这一点撇清杀死他的嫌疑。
“陆尉的尸体是周六被发现的，尸检结果证实他是周四死亡，如果他是溺水而死，那么应该在河里漂流了接近两天。但如果有人用其他方法加速了陆尉尸体腐烂的速度呢？周五晚上杀死他之后，周六凌晨把尸体扔入河中，大概也可以营造出同样的效果。
“这样一来，既模糊了陆尉的死亡时间，也模糊了陆尉的死亡地点，你就能完全和陆尉的死亡脱开联系。当然，如果警察以为陆尉是自己酒后溺死的，那就更好了。”
姜承殊低声笑了起来，肩膀随之抖动。
“或许真的有人用这种方法谋杀了陆尉，但你又为什么觉得是我？”
“巧了吧。”周启澜耸了一下肩，“你有动机，有时间。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在周六我正好坐过你的车。你的车刚刚洗过，而且我看到电子面板上，上次空调的启动，使用的是热风。
“现在已经是初夏了，是偶尔需要开空调冷风的天气了。到底是什么场合需要开热风呢？或许是要借助车里的空调提升车里的温度，加热尸体，加速腐坏的速度吧。”
周启澜说着，嘴角弯起，脸上浮现出不甚友善的笑容：“当然，这些可以都是巧合。但只要我向警方说出这些巧合，他们就可能去调查你——你的行踪，你的车，你的所有通讯记录，在警方天罗地网的调查面前，你这些伪装不可能没有破绽。
“我刚才说过了，警方缺少的并不是证据，而是调查证据的方向。你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要把自己彻底排除在警方的调查视线之外，让警察根本想不到去调查你。只有这样，你才会是安全的。”
天色已入黄昏。
窗帘缝隙中透进一道橘红色的光影，打在周启澜和姜承殊的脚下。视线彻底昏暗，周启澜几乎看不清姜承殊的神色了。
“所以呢？”
她听到面前人低声说。
姜承殊逼近了一步，他站在周启澜身前，也不过是十多公分的距离，周启澜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他的声音竟然是带着一点笑意的：“所以，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警察这些可疑之处，反而要跑到这里，来告诉我？”
“你想要什么？”
他低下头，周启澜几乎要感知到他的呼吸。
这么一瞬间，周启澜突然回忆起那天在书店，姜承殊低头和她看同一本书，呼吸打在她脸颊旁，周启澜转头去看他的侧脸。
那是相当好看的一张脸。
“钱，或者人，只要你想要，都可以拿去。”他低声说着，“我们可以结婚，我的钱就是你的。这一辈子，你都会有花不完的钱。”
周启澜抬眼和姜承殊对视，她的眸色有点浅，看人时总有两分不太真诚的感觉。
她弯了弯眼角，姜承殊从她眼神中看到了笑意。
“哈。”周启澜轻笑了一声，“确实，我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你，但你说的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