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钰历过雷劫后,弥筱便领着汀钰一同下了山,汀钰心内微喜,若是下了山,便可多寻得良机得天云泥。
弥筱同汀钰二人御着剑飞行,弥筱优哉游哉地坐落于凤玄之上,骤然抬头望了汀钰一眼,睨着他背上那柄破铁剑,淡淡开口:“你何时欲要重炼一把剑?”
汀钰一愣:“为何便急着要我炼剑?”
弥筱扶额“啧”了声:“且不说仙法大会将至,为师要你去参加仙法大会,便是你一个金丹的修士,连一柄像样的剑也没有,为师带你进宫,怕别人是要笑话为师……”
汀钰一愣,而后“嗤”一声:“那……如何是好?”
弥筱秀气一吐,满眼得意地摘下了自己手上的银镯在汀钰眼前晃了晃:“还是为师思虑周到,掌门师兄怕你我二人下山遇险,便给了我这藏物镯,我便将去年生辰坛墨师兄赠予的紫玉盖金炼炉带了过来。”
汀钰狭长的丹凤眼亦是瞪圆润了不少,满眼震惊。
弥筱抬首问汀钰:“既如此,你我不妨找一处深山炼剑,想来却也不过炼上七七四十九刻,两日后再动身进宫却也不迟。”
汀钰心内疑虑,弥筱身为云珣的国师却如此不紧不慢——好几月才进宫一趟,去一趟却拖延好几日。
汀钰来不及问出声,亦不及点头向弥筱道好,便听弥筱喊道:“诶!此处便是琬琰山了!”
汀钰不及作反应,弥筱便一转剑身,直然向地上而去,汀钰紧紧闭上了凤眸——实在是过于,措不及防了……
“唰——”弥筱稳稳地落了地,待汀钰张开眼皮时却见弥筱已然站直起身来,拍拍石青色的袍摆,袍间挂着的银饰正泠泠作响。
弥筱望着仍坐落于剑面上的汀钰:“怎的还不起身么?”
汀钰这才回过神来,缓缓站直起青松般的身姿,弥筱伸出持着剑鞘的手,凤玄缩作一把细剑,直然进了弥筱手中的剑鞘。
汀钰睨了弥筱手中的凤玄一眼,半栗梅半荼白的剑鞘与腰身,却同弥筱为人一般招摇,叮里哐当地挂满了银链与银饰,弥筱柔荑般的手穿过挂着小银葫芦的银联,握住不算粗大的凤玄,异常养眼。
汀钰分明不曾见过凤玄,却只觉得这柄凤玄分外熟稔,汀钰不仅出声问道:“师尊这剑,亦是自己炼的么?”
弥筱闻言一顿,通身如遭雷劈般的僵硬,弥筱肉眼可视地红了眼眶,眼下的两颗红痣犹为妖艳,弥筱直勾勾地望着汀钰,清亮动听的声音此时有些颤抖了:“你……为何如此问?”
汀钰心下一惊,自己从未见过弥筱如此模样,只好如此答道:“师尊,徒儿只是心觉熟稔……”
弥筱声线分明更颤抖了,他蓦然抓住了汀钰骨节分明的手:“你竟觉得熟悉么?”
汀钰见弥筱这副模样,不知应作何反应,只点了点头,抬了抬手欲拍拍弥筱的肩膀,却又悬于半空僵硬地收回了手。
弥筱颤颤巍巍地伸出纤纤玉手向汀钰那张英俊的面孔探去,弥筱纤细的食指轻轻拂过汀钰高挺的鼻梁,弥筱红润的眼眶中盈着的一滴清泪滚落,他有些哽咽地同汀钰道:“送我剑的那人,同你长得一副模样……”
汀钰通身僵硬,动也不动,心内五味杂陈,他不觉想,往日弥筱于他的温和细腻,莫不是将他视作他人……
心内泛着酸涩与疼痛,如万蚁噬咬,难耐不忍。
汀钰向来不愿承认,却从来都知晓,他于弥筱,一见便钟情却自认为是见色起意,日久更情深却往往将情视而不见,分明是强烈地想与之厮守一生的心上人却常常仅将其视作尊师,他实在懦弱,他不愿承认自己对一个凡人动了红尘情丝。
汀钰却不愿作他人的影子。
汀钰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痛心地望着弥筱,弥筱却红着眼眶淌过一滴滴热泪,弥筱望着汀钰,四目相对,咫尺之间,他喃喃细语:“是你对么?汀钰……”
汀钰如雷贯耳,蓦然瞪大了眼,听弥筱唤自己,分明是第一次,却似早已听过千万遍。
弥筱望着眼前人的反应,心底一喜,弥筱紧紧抓着汀钰的胳膊:“汀钰……”
汀钰摇了摇头:“我分明从未见过你。”
汀钰活过两万年,却不曾见过弥筱,只是弥筱却像见了失散多年的好友,抓着汀钰胳膊的手紧了紧。
弥筱心下一喜,穷追不舍地问道:“你就是汀钰可对?一百多以前你没陨落对不对?”
汀钰颔了颔首却又摇了摇头:“师尊,我是唤作汀钰不错,只是我却从未见过你。”
弥筱摇了摇头,紧紧盯着汀钰的眼眸,生怕错过一丝情绪:“汀钰,莫要瞒着我了,一百多年前你究竟为何消失得毫无踪迹?”
汀钰蹙紧了眉头,莫不是天公愚人,莫不是一百多年以前弥筱遇得了同他长相相似的“汀钰”不成?
一百多年以前,自己分明就在妖界,同青丘洛氏的洛杉一同闹天捉魔,记得自己在妖界住了几百年,怎的可能下凡,却又怎的可能识得弥筱。
弥筱见汀钰面目狐疑,却不似装的,一转神识,只好叹息一声,放开了紧紧抓住汀钰胳膊的手,摇了摇头:“罢了,你先炼好剑要紧。”
弥筱摘下了手上的银镯子,递给了汀钰:“你先自己寻一静处炼好剑罢,亦或许真是我认错了,我再思忖片刻……”
汀钰接过弥筱递过来的银镯子,颔了颔首,心底却闪过一丝失落,他倒是希望一百多年以前识得弥筱的却是自己。
汀钰走出几里开外,确保见不着弥筱后,才念咒召唤祈瑞。
“祈瑞,显形……”
汀钰盘腿而坐,识海之中他高声呼唤着:“祈瑞,祈瑞!”
此时以他两成仙力,仙阶亦是已然达到元婴小成,他同祈瑞的识海本便是相通的,如今便已然能开了识海之门。
祈瑞的剑灵是一只天狮精,不得幻化人形,但祈瑞便可幻化作一只天狮,充当坐骑,威风凛凛。
识海之门打开,汀钰便见素日里威风凛凛,英气逼人的天狮祈瑞,此时正趴在识海中闭目养神,鼾声如雷。
汀钰抚了抚祈瑞毛绒绒的首部,祈瑞不耐烦地悠悠转醒,才要发怒,便见着了汀钰:“主人,我才睡一会儿,你怎么就入我识海了?”
汀钰叹息一声,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想来自己到人界一月有余,在祈瑞眼中却不过半个时辰有余,想来祈瑞尚且在瞌睡,仍不知他的主人被天君扔下了人间。
汀钰抚了抚祈瑞的头:“祈瑞,你一日里可否莫要睡十一个时辰,起身走动走动亦是好的,你却不曾发觉我被天君贬下凡界了么?”
祈瑞一愣,浑圆的眼珠瞪的更大了,有如铜铃,祈瑞忙急切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汀钰柔声一笑:“你自己顺着我的灵息到凡界来,瞬息而来。”
祈瑞颔了颔首,摇头晃脑地,祈瑞出了识海,汀钰便将识海一闭,凤眸微动,一睁眼腿上一重,多了一柄剑身比他大腿根还要宽大的银剑。
银剑剑鞘通体漆黑,只雕刻着一只威武霸气的天狮,却无其他。
祈瑞剑身抖动起来,示意汀钰他欲幻化原形,汀钰蹙着眉头摇了摇头,祈瑞这才平静下来。
汀钰柔声地道:“我到凡界是有要事的,若是饰成,便可带着你回天界,若是被你搅黄了,你我便只能永远待在凡界,直至灰飞烟灭!所以要委屈你一下,在这小聚灵袋中待上一两日。”
见祈瑞不作反应,汀钰这才放心地将祈瑞装入了聚灵袋中。
汀钰长叹一声,扬了扬唇,终于将祈瑞带回来了……宝剑还是得贴身佩带才安心。
汀钰自聚灵袋中取出一块泛着金光的灵铁石,再望着手中的银镯子,置于鼻下轻轻一闻,方才自弥筱那肤若瓷白的纤细手腕间取出,鼻息间宛若徘徊着一阵淡淡的香气,清香却似桂香。
汀钰念咒,自银镯期间取出紫玉顶金炼炉,以仙力生了火,便将灵铁石扔进了炉中。
炼剑要炼上七七四十九刻,若是此时便取出祈瑞,递到弥筱面前,弥筱不起疑心才怪。
汀钰亦是不知灵铁石在紫玉顶金炼炉中会炼作何物,倒是炼够了火候,再扔进聚灵袋便是了。
汀钰抬眼望了望落日的余晖,却余光瞥见探头的月牙儿,黑幕欲要遮天了,弥筱虽说要独自一人静些思忖片刻,只是夜黑了,独自一人自然不适宜。
汀钰叹息一声,站直起身来,拍了拍袍摆上的杂碎,便循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踱步几里,汀钰便瞧见那一道石青色的单薄身影,走近一瞧,弥筱竟靠在枯数干上却陷入梦乡。
汀钰心下一紧,神色微恼,险得自己过来了,虽说是元婴中成,可若是黑了天,孤身一人在深山之处息了神,若是被精怪拖走了,或是被深山中的修士带了回去……
“唉……”汀钰叹息一声,而后轻轻托住了弥筱的胳膊与腿,轻轻将人抱起身来,弥筱的头靠在汀钰的胸前,他听着他砰砰不止的心跳,黑夜之中悄悄勾起了朱红的唇角。
不知何时,弥筱似乎真的在温怀之中陷入了梦乡,他梦到了一百多年以前,他二人在落樱之下舞剑,他手持凤玄,而汀钰手持那柄祈瑞。
他身姿翻动,汀钰将剑架在弥筱的脖颈之上,弥筱调侃似的望剑倾了倾细长白皙的脖颈,汀钰神色一慌,急忙收回剑。
汀钰拿出绣帕,细细为他擦拭白皙如瓷的脖颈沁出来的那一抹异样鲜红的血。
汀钰蹙紧了眉头,弥筱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皱起的眉心,柔声道:“汀钰,同我成亲罢。”
汀钰顿住了正在行动的手,抬眼直直地盯着弥筱柔情似水的眼底,便那样望着他眼底的似海深情:“好。”
汀钰眼底的深情半分不假,他果然次日就将他二人的木屋张贴得一派红意,只是却不见汀钰的踪迹。
弥筱以为到了夜深,汀钰会躺在他的身旁,要同他拜堂,再圆房……
一日复一日,那个突然闯进他平淡日子,打乱他道心的汀钰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毫无半分蛛丝马迹。
后来,他被坛墨发现,绑回了衍临门,却从不愿相信自己是被汀钰抛弃。
画面一转,一身是血的汀钰躺在他的怀里,弥筱心下一惊,骤然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却是汀钰那张俊朗的面孔——他正躺在汀钰的腿上。
弥筱缓缓坐直起身,却见汀钰正生着火烤着什么,定睛一看确是两条鱼。
见弥筱醒来,汀钰将手中的一条鱼递给了弥筱:“饿了,就先垫垫肚子吧。”
弥筱接过烤鱼,卖相不好,闻起来确实香味扑鼻,弥筱轻轻咬了一口,鲜香肥美,虽并无调味,却也不错。
汀钰实在无法忍受,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师尊,你同那'汀钰'是如何相识?”
弥筱睨了他一眼,神色复杂,却淡淡开口:“本在一百多年以前,我便被逼着嫁给李栾安,只是我左右不同意,拗着性子独自一人逃下山云游,遇到了他,同他志同道合,他愿意收留我,我二人便住在一座深山之中,日子好不快活……”
“那你二人,可是相爱相知?”
弥筱颔了颔首:“我二人琴瑟和鸣,本来都欲成亲了,次日他却不见了踪迹,直到一百年以后,我见到了你,你亦是天灵根,亦唤作汀钰,亦同他长得一副模样。”
汀钰咬了一口肉质鲜美的鲈鱼,沉默不语:“可是师尊,我属实如何也想不起,同你有过一段那样美好的回忆。”
弥筱紧紧盯着汀钰,蓦然起身,朱唇向汀钰的薄唇靠近,唇瓣一张一合:“那为师便为你回忆回忆……”
唇瓣相贴,弥筱灵动的小舌钻过汀钰的皓齿,唇舌缠绵,玉液缓缓淌过弥筱的嘴角,弥筱桃眸湿润,望着汀钰。
“熟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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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凤玄祈瑞